在园子里丫头种了一些菜,长得漂亮,漂亮得她都舍不得吃。谁知那只大鹅一进园门就吃掉一大片,丫头大怒,随手拿出扫帚驱赶。我在屋里听着她那大呼小叫的吆喝声,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咯咯地笑出声来。丫头在园子里喊:“你不来帮忙赶还笑?也不知道谁家的鹅,这么大!”我说,别赶了,一只鹅能吃多少,让它吃吧!丫头骂道:“菜又不是你种的,你只知道吃菜,哪知道心疼!已经吃掉一大片,再吃就没有了……哎哟,你这鹅,怎么往屋里跑!还真听懂了屋里那人会纵容你,告诉你,进了屋我一样饶不了你!”丫头一路追打过来,那只大鹅果真朝我这个方向跑来,白色的羽毛弄得很脏,胖嘟嘟的身子一摇一摆地就过了门槛,跑到我跟前,嘎嘎地叫着,用头来顶我的大腿,又用嘴巴咬着我的衣角,往外拖。我被这头大白鹅这几个动作弄糊涂了。r
丫头追到屋里,看到鹅这情景,也吃了一惊,问:“这鹅似乎认识你?”r
我站了起来,鹅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站住了,回头看着我。丫头说:“它要你跟着它!快!跟!那鹅身上有血迹!它像是要带我们到什么地方。”r
我留心一看,果真,大白鹅除了淤泥之外,还有几处血迹。看它的样子,好像跑了很远的路。我和丫头跟在鹅的后面,看着鹅的尾巴翘的老高。走了一会,我恍然大悟,突然想起当日铜人军出征,史官妙竹赶着一群鹅前来行礼,还介绍说“那尾巴翘得老高的是三竹”,这是史官妙竹的鹅!黑森林中出事了!r
38r
生活对一个人的最大惩罚是将其“搁置”,让这个人的世界里充满无聊。r
我和丫头紧紧地跟着那只大白鹅,走走停停,朝黑森林的方向进发。这只鹅跑得很快,有时它张开翅膀,跑出很远,但很快又跑回来带我们,山路崎岖……r
……r
……r
……r
……r
……r
第九章 美人城Cr
一r
看到这些省略号,我想你一定猜到了——没错,写手傻正已经死了。我是温霓秋,傻正生前习惯叫我温软。温软是他给我起的名字,他说这样的名字更适合我。根据傻正的意思,这部《彼岸世界》的手稿,现在按法律程序交到我的手上。r
傻正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一辆载着小鸡的卡车从他身上碾过去了,车主逃走了,只有那些被摔出车外的小鸡在公路上走着,还叽叽地叫着。直到工作人员赶赴现场,那些小鸡有的跑进公路两旁的茫茫荒草,预计不日将成为山鸡;有的则沿着公路前行,路灯昏黄,它们踩着自己的影子边走边叫,十分可爱。事故发生的地点是在美人城外一条公路,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司机逃跑实在不足为怪——人都碾成那样了,救是救不活的,不跑就得赔钱。r
从尸体摆出的姿势,和刹车的痕迹,可做出如下推测:卡车在无人的公路上狂飙,傻正是一个速度盲,从公路的这边走到公路的那边时,对飞奔而来的卡车缺乏正确的估计,结果走到路正中时就听到刹车声,耳边风声大作,他慌忙转身跳起挥臂去挡,潜意识让他保持一个后仰的动作以保护头部uff08头部是一个写手赚钱的主要工具,要撞傻了那就什么都完了uff09,结果他就听到自己手骨折断的声音,再感到胸骨断裂的疼痛,他的身体先像一个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再像一个被击中的台球,向前滚动。他如果不滚,从痕迹看到也只是被撞伤,可能还有活的希望,但这一滚,又把自己滚到车轮下面,能不碾过去吗?车轮先从他的胯部越上他的身体,碾过腹部和胸部,从肩膀再回到地面。对于那个慌乱中的司机来说,他大概只感觉到刹车的过程中颠簸了一下。车停住后,他大概想下车看个究竟,但犹豫了一下,只在车的反射镜里看了一眼,一团模糊的血肉,心一横,一踩油门,车又疾驰而去。当然,这条公路太直了,用不着教,司机会在某个岔口选择一条可以拐来拐去的路,拐了一个大弯再回家。回到家老婆问你脸怎么那么白,他一定说没事。喝了一杯水惊魂初定,再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这些完全可以推测。我还想过,那个司机应该是一个类似于五旋子那样的红脸络腮胡子。r
对这些细节,网络上都作了相关的报道,也有了比我精彩的相关推测,这些都十分吸引眼球。至于傻正为什么要在半夜里跑出美人城,又为什么要从路的这边走向路的那边。假如他想到野外散散心,完全没有必要在路上走“之”字形。浪漫地说法是:当时,路的这边没有萤火虫,而路的那边就有,傻正为了看萤火虫,丢了自己的性命——这种说法从傻正的浪漫本性出发,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没法解释清楚为什么萤火虫偏要在路的那边;唯心主义者则认为,这是一种生命的召唤,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过uff08一家之言,不做反驳uff09;还有论者认为,傻正在他的作品当中充满了死亡的意识,流露出必死的预感,他的死亡正是为了和他的作品相呼应uff08首尾呼应是这样弄的吗uff09,也就是说,他也成了作品中的一部分。r
还有人骂说傻正写出了一个很没劲的故事,一个百无聊赖才玩弄起文字的家伙,只是由于他是最后一个写手,所以理所当然应该受到前所未有的尊崇。当然,也有人痛心疾首,表示傻正生前自己没有好好呵护这位天才,深愧为人。同时也有人提出,傻正的死为濒临倒闭的报纸杂志、出版业乃至文艺评论家都带来了生机——无论什么产业都需要品牌的支持。按照这种说法,傻正就不是一个人,而成为一个符号,或者成为一块膏药,刚好贴在这个产业流脓的伤口上,捂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