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这时弟弟大吼一声,什么破阵,这么容易就破了,我不信邪,我去瞧瞧!说着就跳下小船,我让丫头也跟着去,丫头水性好。他们划着小船,渐渐逼近大船,去势很快。但就在这时,只听得弟弟一声凄厉的惨叫,被一根长长的竹竿撑到半空,月光下的一切,都是寒冷的。丫头跃入水中,但很快又浮出水面,爬上小船。对方也没有再杀人的意思,可能是觉得丫头还小,由着她划着小船回来了。丫头上岸时,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良久,她看到我们,妈的一声大哭：弟弟死了!弟弟死了!……r
丫头说,当他们逼近大船,弟弟突然告诉她：“丫头快掉头,我知道了,知道了!是石灰!”弟弟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声音有些颤,但已经太迟,大船上一支长长的竹竿插过来,正插中弟弟的小腹,接着船上有几个人把竹竿举起来,就把弟弟举到半空。丫头说,弟弟开始直骂操他老母,最后说了一句：“丫头,回去告诉头儿,将来写族史,要给我记上头功!”要说弟弟是一条铁汉子,没有人能欺负他!老奇说到这里,静了下来,他说：“头儿,你别哭!”我擦了一下眼泪说：“弟弟一直都是一条汉子!丫头还说了什么？”r
丫头说,竹竿只是从前面插进去,并没有从后面穿出来,她看到弟弟的血顺着竹竿往下流,整根竹竿在慢慢变红,空气中有一股腥味。丫头说,弟弟在半空中,还在唱歌——r
静伏在东方无声地呼气,嘿唷唷r
看一川青草春绿秋死,哎唷唷r
身穿大红的长袍噢,咿唷嘿r
静伏在东方忘记生死喽,呜哟嘿r
有一枝鲜花开满长空,咯嘞嘞r
孤独的渔民已然年老,嘿唷唷r
请交给她缀满岁月的珊瑚哟,呜哟嘿r
脆弱的彩虹已不再祈祷喽,啦嘞嘞r
丫头说,他开始唱得很大声,后来就成了默念,再后来就没有声音。丫头跳下水中时,河水还很烫,她摸到了两条鳄鱼的尸体。也不知其它的鳄鱼是跑散了,还是死了。丫头换了衣服说头晕,还呕吐,哑巴抱她到床上睡下了。老奇说,我怎么就没想到是石灰呢!我怎么可以没想到是石灰呢？难怪鳄鱼阵会破,难怪丫头一下水马上跳上来!老奇说,我们都发疯了,用投石机打沉了一艘船,但另一艘还是给它逃回去了。看得出,他们只是来报复,不是想渡河。哑巴划着小船,吹着笛子沿河寻找他的鳄鱼。我们捞回了弟弟的尸体,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跟他生前一样,怎么穿都穿不整齐。本来他可以像其他人一样,一直活到一百五十岁,在桃花林里打个冷战再死去……r
我静静地听着,淼儿在一边不住地暗泣。弟弟死的时候,他应该看到天上的明月和稀稀落落的星辰。他闻着河水的气息还有远处蜂眼莲的香味,他或者想起很多,或者什么都没有想。一个人死的时候到底会想到一些什么,这都不是我们所能猜测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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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难求眯缝着朦胧的睡眼,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边下楼梯边扣着大衣的纽扣,一眼望过去,无论什么角度,你的视线最终总会落在他那两颗发黄的门牙上。r
信难求走下楼之后第一句话是：“这么早就起来吵,听说是死了人是吧？”r
在这当口说这样冷冰冰的话,我一听眼都直了。淼儿大概怕我发作同他吵架,就应声说：“难求叔叔早!弟弟在碧河出了点事,被未洛之神招去了。难求叔叔平时不是挺早就出去了么,怎么今天还在这里？“r
“这死亡啊——不管你走多远,黑衣人都在前面等着你,人啊,终也逃不过走进桃花林的一天。平时我现在早就在医馆里,只是昨天占了一卦,不吉利啊——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今天不能乱跑,就在屋里待着,我一跑出去总出事。医馆有那帮人顶着,出不了什么乱子,难不成还会有风把医馆吹走不成？”r
我冷冰冰地说：“我们的信大杀手向来贪生怕死,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带劲过,今天想偷懒就偷懒,找那么多借口干嘛,会周易了不起啊,整天拿出来炫,我二叔在的时候可不一样,我二叔的奇门之术不见得比你差,但他那可是风雨无阻,每天都准时在城西医馆出现。”r
在离开之前,我二叔总在鸡鸣之前爬起来,在微明的天光里穿过草露夹道的乡间小路,赶在太阳出来之前赶到城西医馆。“起床啦,起床啦,再不起来就扣发这个月的工资!”我二叔就是这样叫醒他医馆的员工的。每个月发工资那一天,他会带我到角楼里去吃一顿烤鸡。那时我是一个馋孩子,胸无大志,觉得生活总是打打闹闹,无聊至极,一顿烤鸡几乎成为让我活下去最大的诱惑和期盼。r
信难求一听,脖子就红起来：“反了你,老拿你二叔来压我,虽说你二叔年轻的时候救过我一命,但我可是赫赫有名的杀手,功夫不在他之下,况且……险些说漏嘴,这些不能告诉你,我说你那土匪帮子应该解散,好好做点事,学点安家立命的营生,也让咱们淼儿以后有个靠——没本事哪个女人跟你？哦对,小鬼,我的刀呢？把刀还我!都跟你说,刀是杀手的命,今天你难求叔叔眼睛老跳,真不是好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