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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佳人(4)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那一刻我分明听到内心有个声音在说:“就是他。”我没见过他,但是,我觉得已经认识他很久了。比较浪漫的说法是:“前世今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我从不相信什么转世轮回,更准确的感受是这样的:作为一个女孩子,从进入青春期起,心中就会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这个影子可能来自父辈的幻化,来自外界的影响,或来自自身的臆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影子越来越清晰明朗,他应该有深邃的目光,挺直的鼻梁,微笑时眼睛会眯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他应该勇敢坚强、乐于助人,对小动物拥有爱心……他应该打得一手好篮球,奔跑起来像敏捷的豹子……但是你始终没有办法将他幻化成一个真实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想象,你甚至无法在脑海中合成一张脸。影子始终是模糊的,即使你已经为他勾画了五官。

  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心中的影子和眼前的人合二为一。这就是那一刻的感觉,我为我心中的影子找到了主人。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依旧记得那日阳光明媚,而他抬脸看我时,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接下来很恶俗,我费尽周折打探到他是高我一年级的工程系学生会主席萧然。连同宿舍的好姐妹都说我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花痴起来。他打篮球,我去观战;他们系开联欢会,我去捧场;没课的时候,我坐在男生宿舍和工程系教学楼之间那条路的一处台阶上,只为在过往的人流中搜寻他的身影;我吃完饭回来,听同屋的人说,在另一个食堂看见他了,我马上会拿起饭盒再去吃一顿……可是,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了,每次都面无表情地从我面前匆匆而过。

  那是一段疯狂的岁月,我都不知道一向没心没肺的我怎么跟着了魔似的,现在想起来都跟做梦一样。

  我终于让他注意到我,就是那次倒霉的辩论会。他是辩论会的组织者,我因参赛跟他有过几次接触。我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终于他牵起我的手走在校园里,那一刻我的满足和骄傲足以将我溺毙。

  不过,优秀的男生,注定会有人关注。很遗憾,他不是个从一而终的恋人,或者说,他不够爱我,只是一时被我的痴情打动。为了留住他,我做了一件最蠢的事,我将自己给了他。

  若说感受,应该是心理的满足远大于生理上的。“我是他的女人了。”这种想法甜蜜而酸涩,让我还哭了一鼻子。生理上谈不上有多大的快感,但也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痛不可当,是有点儿疼,但还能忍,第一次他也很温柔。

  他确实对我又迷恋了一阵,但很快又迷失在形形色色的追求者中。我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捧到他面前,却得不到他的珍惜。这不怪他,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妄图通过这种方式留住他。我眼中的珍宝,只是他一时的快慰消遣。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他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更不会是唯一的那个。

  我不后悔与他发生的一切,那是青春的错误,错了就要认赌服输,我将自己的感情和贞节当成筹码,结果输得一败涂地,血本无归。

  让我想起来就脸红的是后来在咖啡厅里,我哭着求他留下来,向他哭诉我的一切都给了他。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没脸的事。我永远忘不了他冷漠的脸,只留给我一句话,“不是我强迫你的。”

  我逃一样地离开咖啡厅,多待一秒都会崩溃。“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自作自受。那是大三时候的事,那年暑假,他就毕业了。我空窗了大四一年,谈不上“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再也不会轻易地付出感情。我已经想明白了,或许我爱的也不是萧然,我爱的只是我心中的那个影子,只是错误地把他安到了萧然身上。朋友怕我抑郁了,劝我再找个男朋友,甚至张罗我去相亲。我婉拒了她们的好意。

  我在等,哪怕用我的整个后半生,等真正对的那个人出现……我从神游中回到现实中,意识到那个人还在静静地等着我的答案。我抓抓头,这是在古代,如果按照发生关系来算,应该算是吧,于是胡乱地嗯了一声,也为了绝了他的念想,他真要来个以身相许,我可受不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歉然道:“若能活着出去,我必到府上登门谢罪,任凭你夫君发落。”

  “别别别,我那个夫君,我早把他休了(原谅我的虚荣吧)!现在我也搞不清楚他死哪儿去了。”我色厉内荏地挥挥手,自觉那股豪放之气与山中女大王有一拼。

  长久的沉默,他不再说话,大概是被吓住了。想想他也够惨,身陷囹圄,受尽摧残,还失身于一个女魔头,换个意志力差的,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气哼哼地接着啃我的馒头,真是太太太郁闷了!晚上,我躺在石台上,胃里翻江倒海,被那几个馒头撑得睡不着。角落里的那人也静默得出奇,连呼吸声也听不见。我能感受到他的尴尬,其实我也是,这都算什么事儿啊!我决定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几天了,没有对着人侃侃而谈,让我憋得比那日不敢用马桶还难受,都是不吐不快。

  我鼓鼓勇气,先从自我介绍开始。黑暗中,我如自言自语般地开口,“我叫林若溪,我爸,就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他说希望我‘宛若山林中的欢快流淌的小溪’。我家里有爸爸妈妈,就是爹娘。我爸叫林寂亭,是……我妈叫韩如馨,是……”

  想到爸妈,我禁不住泪眼婆娑,声音哽咽道:“他们找不到我肯定急死了。”我赶紧打住,不敢再多想,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养了一条狗,是只吉娃娃,我给它起名叫‘辣妹’,我一直想帮它找到它的‘小贝’,可是它谁也看不上,依旧待字闺中。我还养了几条鱼,分别叫‘大呆’、‘二傻’、‘三迷糊’……”

  二十多分钟后,我滔滔不绝地将家庭成员都介绍完了,他还是不言不语,让我很是泄气。我略微难堪地停住,他倒幽幽开口了,“你如何到了这里?”

  我一听,来了精神,对于自己的倒霉经历,我急需向人倾诉。这么狗血的事竟然让我碰到,不发泄出来简直让我如鲠在喉。

  我哀叹一声,“我也奇怪啊,我是怎么来的?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我是穿过来的。‘穿’就是穿越的穿。我不属于这个时空,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对你们这儿的人来说,我至少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后!我本来是去帮我朋友相亲的,结果我赶到那里,要坐电梯上到三十八层楼的咖啡厅。对了,你知道电梯是什么吗?电梯就是……咖啡厅你懂吗?就是……咖啡是南美产的,是一种提神醒脑的饮料……算了,不说咖啡了,说不明白。就说我一踏进电梯,就掉到牢里的走廊地上了,我冲着光亮走了几步后,就看见你了……”

  我颠三倒四地讲我的来龙去脉,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我才勉强住嘴,问那个一声不吭的人:“我说的,你听懂了吗?”

  隔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说:“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没关系,我重头再讲一遍。“那天下午,我本来是帮我朋友相亲去的,结果,我一进电梯……”我一直又讲到我怎么遇见他,迟疑地问:“这回明白了吗?”他赶紧说:“明白了!”

  我吁出一口气,长时间地讲话让我大脑缺氧,我摇摇晃晃地从石台上爬起来,摸着黑喝了些水,又倒了一碗给他,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

  我也不管他爱不爱听、是否听得懂,反正我就不停地讲,想到什么讲什么,中华五千年的历史,新中国成立,五大洲七大洋,飞机火车互联网……在如倾倒一样的滔滔不绝中,我连日来的紧张焦虑渐渐平复了。后来,不知怎的,我说起了萧然。那些尘封的记忆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却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向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倾诉。我向他诉说我与萧然的相遇,那一刻我心中的震撼,我处心积虑地接近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做了他的女朋友,后来为了留住他而用了最蠢的方法,却依旧没有挡住他离去的脚步。

  那天夜里,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住的嘴,我只记得最后我声音嘶哑,潸然泪下。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洒脱,一年了,那些伤痛依旧鲜明。

  我是哭着睡着的,在最后的朦胧里,我感到他将被子轻轻地搭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