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孽一边打一边疯狂说道:“你不是心里只有江映雪吗?那又怎么强要了这个臭丫头呢?她让你很满足吗?你强要了她几次?是不是她越哭泣越挣扎让你越有兴致?哈哈,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你痛恨自己吗?她的眼泪让你感到内疚吗?说啊!从天上摔到地上,落得满身泥泞是什么感觉……”
眼看着长风渐渐不支,倒在地上,快要昏厥过去了,我忍不住哆哆嗦嗦地替长风辩解,“别打了……其实……他没有强要我……我就是……”
那妖孽气喘吁吁地停住,歪着头看我,“这么说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这个问题太让人无语了,我一脸呆滞,连胡说八道都不会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到喉咙发紧,哑口无言。那妖孽见我不语,提着带血的鞭子就冲我走了过来。我惊恐地往石台里缩去。他走到我跟前,扬起手中的鞭子。
我瞥见鞭子上凝着鲜红的血珠,顺着鞭梢往下滴落,他那如美玉雕成的面颊上也沾染上飞溅而出的鲜血,在惊心动魄、冷艳无双的光芒中散发着嗜血的残忍。我看着他那张妖孽一样的脸,忽然觉得能说话了,赶紧张嘴,“你别过来,好男不跟女斗!”
他一下子停住,半眯着眼睛看我,“你说什么?”我舔舔干燥的嘴唇,只好心虚地又说:“我说……好男不跟女斗,男人不能打女人。”
我也不想这么很傻很天真,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胳膊垂了下来,眼珠慢慢变得越来越黑,似深渊般不可见底,仿佛有遥远的回忆注入了他的灵魂,他的眼眸在一刹那变得温柔,面部的线条也柔和下来。目光集中在我的脸上,却好像看到了让他心中牵挂、日思夜想的人。
他慢慢地向我靠近,冲着我俯下身,黑亮如丝绸一样的发丝似倾泻而下的流水自他肩后掠到身前,带着醉人的花香拂在我身上。我向后仰,几乎倒在石台上,用手肘支撑着没躺下。
他没拿鞭子的那只手冲我伸过来,我条件反射般地举手护住脖颈,他却捧起了我的脸颊,如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我愕然对上他深不可测的双眸,却见他眸光若水,带着点久别重逢般欣喜的光芒。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如玉的指尖如柳枝掠过水面一样划过我的肌肤,一个名字叹息着从他的口中溢出,“珠儿……”接着,伸手搂住了我的腰,将脸埋在了我的颈窝。
这个姿势极其暧昧,让我本能地感到危险,我都能感受到薄薄的红衣下,他紧绷的肌肉纹理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灼灼的热气。我欲哭无泪,这……这是什么世道?太监也调戏妇女啊!这货是混进太监内部的吧!
我胡乱蹬踹着他,试图把他从我身上踹下去,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猪,真的不是……”
他的身体骤然一僵,从我的颈窝处抬起头来,温柔迷茫的眼波如浮光掠影般从他的眼中褪去,他神色在一瞬间恢复了清明,此刻的他面沉如水,如冰似霜,目光陌生而冷峻。
“好吧!”我从善如流,立刻包附身,自甘堕落道:“我是猪,我是猪。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雪亮的恨意,毫无预警地拿起鞭子绕在我的脖子上,“你不是她,你不是!为什么你们都还好好地活着,而我珍爱的人却一个个死在我的面前?”
这话说得我很郁闷。好吧,你家人死了,我表示深刻哀悼,但是我活我的,碍着谁了?
容不得我多抱怨,脖子上的鞭子骤然一紧,我脑袋嗡的一声,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部,喉头被勒得刀割一般疼,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离死亡如此接近。
命悬一线之际,角落里一个嘶哑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地说道:“你的手段也不过如此,不能让我开口求饶,就去对付弱小无辜吗?”
那妖孽怔住了,须臾,一言不发地从我身上跳下来,冲过去,冲着角落里匍匐在地的人一顿猛踢……锦公公走的时候,没有再看我。我看着他的红衣在走廊拐角消失,立刻飞奔过去看长风,走到他跟前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趴在地上,身下是一摊血迹。他的身上,新伤旧痕都绽裂开来,淌着血。
我差不多用了半宿的时间为他擦拭伤口,涂上药膏。他的衣服都被鞭子抽烂了,我只能用被子将他包住。都做好后,我好像一下子脱力一样,跌坐在他旁边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哭了起来,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绝望。
哭泣中,身边的人抓住了我的一只手,他的指上仍缠着破布,却将我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我一下子平静下来,止住了抽泣,心中有莫名的安心感动。
我不能放弃,这个人刚刚拼着他的血肉之躯救了我。我若消沉不振,就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况且,与他比起来,我有什么好绝望的,至少我现在身上哪里都不疼不痒。而他呢?他连是否会活过明天都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屈辱折磨等着他一样样地亲尝?想到这儿,我避开他裂开的指尖,回握着他的手。
在这个陌生的牢房里,我们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着活下去的勇气。
黎明前的黑暗异常深沉,牢里的灯火都熄灭了。四周黑洞洞的,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黑影。在无尽的黑暗里,我能感受到身旁人的伤痛,那伤痛不止来自于肉体,更来自于内心。女性的直觉让我体会到他内心有个放不下的包袱,日夜折磨着他。身体上的伤口可以用药物医治,那心灵上的创伤呢?
静默中,我忽然开口问道:“江映雪是谁?”他轻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内阁次辅江贺之的长女,也是我的表妹……后来,她嫁给了我的堂兄。”黑暗中,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诉说着别人的事,却让我由衷地为他伤心起来。青梅竹马的恋人嫁作人妻,偏偏还嫁给了自己的家人,这比天各一方、不得相见还要残忍。
“在我们那里,是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两个人相爱就可以走到一起,缘分尽了,也可以分道扬镳,再寻真爱。”
“那多好啊!没有遗憾,没有勉强。”“是啊,我们那里,一个男人只可以有一位妻子,两个人组建家庭,相濡以沫。双方之间有责任义务,却没有束缚禁锢。”虽然看不清,我还是将脸转向他,“若你放不下她,她也还惦念你,为何不带她远走高飞?担着那些礼仪人士的虚名有什么用?如果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远走高飞?”他仿佛在问我,更像是问自己,“我倒真佩服林姑娘……”“叫我若溪,我的父母朋友都这么叫我,我也叫你长风,不叫大叔了,我看你也没那么老。”他似乎轻笑了一下,“好,若溪,我是真的佩服你,身为女子却敢于追求心中所爱,(你能不能别提我那点丢人现眼的事?)有勇气,又有担当,好过不敢尝试。至少今后想起来,对这个人、这件事不会留有遗憾。”
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别提了,还担当呢!你要是见到我一边喝酒、一边痛哭的残样,肯定会装作不认识我。”
他又笑了起来,“若溪真是个性情中人。”他又问我:“经此一事,是否会对红尘厌倦?”
“不会!”我答得很干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那段感情已成过去,只能说明我真情错付,所遇非人。我相信生命中那个命定的人会在我前方的道路上等我到来。”
他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认真地对我说:“你会找到那个人的。”
他的话让我很受鼓舞。我问:“那你跟江映雪打算怎么办?”“打算?”他顿了一下,苦笑道:“她已经是我的堂嫂了,我改变不了什么。”“话不能这么说。你可以改变。如果她与你堂兄过得不幸福,心中还有你,你就该努力去改变你和她的命运,带她走,好过三个人都痛苦。如果,她已经与你堂兄举案齐眉,恩爱非常,你就应该改变你自己。”
他迟疑地问:“改变自己?”“是的,有的感情要勇于追求,有的却要敢于放下。放下了她,也就解禁了自己,去除了心灵的枷锁,不再牵挂,不再留恋,只真心地为她祝福。去追寻下一个真爱,你也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