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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分别(3)


  你个乌鸦嘴,我还没死呢!心里骂他迂腐、看不开,不过看到他那个活不下去的样子我仍忍不住宽慰他,“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不如往好的方面看。”“还有好的方面?”他诧异地看着我,虽然还是满脸的伤,看不出长相,但是微挑眉毛的样子很是可爱。“对啊!至少我还活着。你若是刚才一犹豫,我就已经吹灯拔蜡了,又怎么能活蹦乱跳地跟你说话聊天?不管怎么样,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下去才会有希望,不管有多艰难,我们还是要活着,苦难只是暂时的,就像生命中的坎坷,等我们跨过去了,再回首时,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人生的一场历练,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到那时再谈起往事,一切曾经的伤痛早已是云淡风轻,烟消云散。”

  虽然我一副豪情壮志的样子,但是说实话,对未知的命运我也是畏缩害怕的,我不会天真到将青楼作为一个光明的好去处,我知道那里意味着什么。但是此刻我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丝毫的恐慌。

  怕他看穿我的故作镇定,我站起身拿过笔墨纸砚(上次做象棋剩下的,我一直留着),用我的狗扒字一挥而就,写下:“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写完后,我横看竖看,有些泄气,真的是很拿不出手,想想即将分别,还是送给了他,“这是明朝杨慎写的《临江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词。那个人比我们都惨多了,他博览群书,文采卓著,被誉为明代三大才子之一,年纪轻轻入朝为官,血气方刚,一心为国,却因得罪了奸党被判廷杖两次,奄奄一息之时被流放到蛮荒之地,在那里度过后半生。但是他没有愤世嫉俗、自怨自艾,反而豁达处世,怡然自得,用他的旷世才华为后人留下数不清的瑰丽文典。”

  我看着长风,忽然很难过,胸口发堵,但仍唏嘘道:“就算我们做不到像杨慎那么淡泊高远,但至少让我们相信,会有重逢的那一天,到时候,让我们将一切尽付笑谈中。”

  长风冲着我轻轻地点点头,一时气氛感伤,我强忍着不落下泪来。穿到这里一个月来,我一直跟他在一起,虽然住在天牢里,时时还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有他在,我莫名地感到安心踏实。现在乍然分别,让我一个人孤身上路,我对未来不禁心虚胆怯。

  我竭力地鼓励他,其实也是在安慰我自己,长风仿佛看透了我所有的伪装,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不舍和眷恋,竟让我的心脏仿佛漏跳一拍。

  我吸吸鼻子,继续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为他也为自己打气,“其实青楼也没什么。以我的聪明才智,到了那里也是鹤立鸡群(还真是‘鸡群’),真的,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吃亏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到了青楼里我也是那个花魁,到时候我随便唱个小曲就能大把大把地赚银子。你听过我唱歌的,还不错,对吧?”

  长风在我的逼迫下只能点点头,我更加信心十足,“我不光会唱歌,我还会跳舞呢!(就是我跳舞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踩电门上了)我还会弹钢琴,钢琴你肯定没见过,你们这里没有。我还学过一年绘画,人家都说我有抽象派的潜质。抽象派你懂不懂?就是画出来的画是找抽型的……”

  我很想闭嘴,因为我也知道自己已经不知所云了,但是我真的很紧张害怕,所以惯性地开始不停地说话,到后来,我只是机械地在张嘴,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长风静静地听着,看着我的目光越来越担忧,他忽然伸手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我戛然而止,闭上眼睛,慢慢地将头靠在他瘦削的肩头……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传来争执的声音,是马公公尖细的嗓音,“十两!”紧接着是一个妇人高亢的女高音,“五两!”

  “十两!”

  “五两!”

  “十两!”

  “五两!”

  声音越来越近,我梦游般地直起身,看到马公公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来了,那妇人圆胖的脸,擦得雪白雪白,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正上下打量我,须臾不屑地撇嘴道:“马公公,就这货色,在青楼里端茶倒水的都比她齐整些。”

  马公公无奈道:“蔡妈妈,这丫头模样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回去洗洗干净就看出来了。你瞧她那小身子板,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就冲着这白净细分的肉皮也值十两银子吧!”

  蔡妈妈嗷的一声跳起来,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十两银子?您老不如拿刀杀了我吧!想当初,我收现在染香楼的头牌牡丹姑娘时也只用了八两银子,就这丫头的皮相,也值十两银子?您老看看,她那头发,跟被火烤了的草垛似的,还有,她那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吗?平板儿一个,不注意还以为是个小倌儿呢!”

  我这一头的黑线,太糟蹋人了,是这件破囚服太宽松了好不好?我恨不得当场脱了它。

  蔡妈妈忽然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长风,又是嗷的一嗓子,吓得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您老怎么把个姑娘家跟个大男人关在一间牢房里,她要是被那人破了身子,可连三两银子都不值了!”

  马公公也有些心虚,不过嘴硬道:“你看看那个人都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儿了,就是有那心思也没那气力。(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就跟长风心有余力不足、有贼心没有贼能力似的。)再说,就这个丫头,是不是清倌都值十两银子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展开新一轮的讨价还价,在五两和十两间拉锯,争执不下。“够了!”我一声怒喝,那两个人一下子停住,怔怔地看着我,我挺胸昂头道:“八两,少一两我都不跟你走!”蔡妈妈又仔细地打量了我,很不情愿地说:“好吧!看在马公公的面上,我就做回赔本生意。”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拿出一个小元宝,并两块碎银子递给旁边的马公公。

  嘿!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倒是接了银子的马公公一脸感动,“丫头,咱家还真有点舍不得你!我跟蔡妈妈说了给你找个好去处,你呀,自求多福吧!”原来蔡妈妈只是个骑驴的。

  蔡妈妈不耐烦地冲我招招胖手,“那就快点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看你那一身破破烂烂的,我还得找个地方给你拾掇拾掇!”

  我回过身,蹲下来看着长风,冲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笑得明媚一些,却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我的倒影,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的眼中尽是温柔的落寞和眷恋,我不想太过伤感,于是故作轻快地跟他说:“如果你没有被打成东方不败,就去找我,我给你打八折。”

  他的眼里已带上氤氲的雾气,大概不想被我发现,慌乱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勉强问我:“什么是打八折?”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就是收别人十两银子,只收你八两。”说完之后,不敢等他回话,我转身出了门,多待一秒就会泪如泉涌。手扶铁栏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他浑身是伤,垂头坐在地上的样子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让我在这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想起来就会晕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