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呆呆看着我,连长风也失声唤我,“若溪……”我偷偷用手捣了他一下,让他闭嘴。赌了,赌了,我赌锦夜不会就这样杀了长风,他既然跟长风有血海深仇,肯定还想留着长风的命来慢慢折磨着他玩呢。锦夜看着我的脸,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过了仿佛几个世纪那么长,他才缓缓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便不杀你。”我松了一口气,我赌对了。锦夜在牢房里踱着步子,身上的红衣款款飘动,他踱到长风面前停步,“我本想杀了她,不想她对你一片痴心。得此红颜知己,你不感动吗?”长风嘴动了动,却没说话。锦夜看着他,“她的清白都给了你(别胡说八道,我倒无所谓,别毁了人家长风的清白),我不信你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你以为你说你不喜欢她我就会放过她?我偏不!我来跟你赌一把,我赌你会痛苦,会想起她来心里就疼。”
我很泄气,差点儿坐在地上。我白忙活了,到头来,这个妖孽还是想要我的小命。
我愁眉苦脸像等着宣判的死囚,却听他对长风说道:“我把这个臭丫头的命运交到你的手里。这里有两条路:一条是让她死,你来亲手杀了她,我相信以你的身手可以让她死得干脆,一点痛苦都没有,她能死在你的手里,也是她的福分;一条是将她卖入青楼,做娼妓。你来决定她的生死命数吧!”
我的大脑彻底不工作了,呆滞着看着长风,眼见锦夜每说一个字,他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哆嗦着面白如纸。他抬眼看向我,眼中的痛楚让我不忍去看。我知道让他来做这个决定比任何刑罚都残酷。
锦夜看着抖如筛糠的长风,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眼里闪着几近疯狂的光芒,“你若不做回答,我就在你面前一刀刀地活剐了她。”
我们都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长风失魂落魄地看着我,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在激烈地挣扎,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涔涔落下来。古人对于贞节的理解是大于性命的,长风纠结于死和受辱,哪一种对我而言才是相对好的安排,才是两害相遇取其轻。
我知道如果是他自己,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士可杀不可辱,他是那种宁可身受苦刑也不愿低头的人。但因为是我,他无从选择。此时此刻,我的命握在他手里,让他亲手杀我他肯定做不到。然而死是解脱,一个女子被卖入青楼却是受尽屈辱,生不如死。
我不愿意让他担负这种折磨,不管他如何选择,他都会愧疚自责。自己的命运要自己决定,想到这里我毅然决然地大喝一声:“青楼,我去青楼!”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看着我像看一个怪物。我在众人的目光中大义凛然,毫无畏惧。
还是锦夜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哧的一声笑出来,走过我的身边,肩膀擦着我的肩膀又回首望着我,“怎么,这么离不开男人吗?不过,你说了不算,要他说才行。”
你个该死的妖孽!长风还是呆立着,我看向他,他也抬头看我,目光相碰之际,我冲他极轻地点点头。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活着才有希望。于是他闭上了眼睛,脸色灰白,艰涩地吐出两个字:“青楼”。
锦夜嫣然一笑,直令三春失色。他吩咐马公公,“把这个臭丫头卖到青楼去,卖她的那几两银子你们就打酒喝吧!”
我气结,我就值几两银子?马公公恭恭敬敬地垂首道:“谢父亲大人,儿子这就去办。”躬身退出牢房,出门前还看了我一眼,很有几分惋惜的样子。长风依旧闭目不语,似被人掏空了一般,站在那里摇摇欲坠。锦夜贴近他身前,面上带上了狠辣快意的微笑,“这是你为她选的路。想想吧!你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下曲意承欢,辗转哭号。从今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不得安宁,受尽内心的煎熬。”他轻摆衣袖,又轻快地说道:“当然,你若能活着出去,也可以去青楼找她。”
他忽然不可抑止地哈哈笑了起来,仿佛遇到天下最好笑的事儿,直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先走了,你跟她告别吧,再见面她已是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了。哈哈哈……”
他笑着出了牢门,直到他走远,空旷的牢房内仍回荡着他的笑声,带着歇斯底里的凄厉,让人听了从心底泛出凉意来。
牢房重新被锁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长风靠着墙壁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将头垂在胸前,默然不语。
我顾不得为自己的处境焦虑,只是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他像是被彻底打垮了一样,消沉绝望。我轻轻地来到他的身边,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长风。”我试着叫他,不知说什么好,踌躇了会儿,才轻声对他说:“谢谢你,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护着我……”想到他一身是伤却一次次地为我拼命,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虽然眉梢眼眶还是破损青紫,但是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清越澄澈像暗夜里的星辰,闪耀着柔和的光芒,那么多的苦难都没有磨灭他眼中的坚毅和善良。都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此刻透过他的眼睛,我可以看到他那颗如水晶般纯净剔透的心灵。
他抓起我的一只手,这个动作让他的眼中微微闪出几缕羞涩,但他还是坚定地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若溪,应该说谢谢的是我,没有你,我活不到今日。是你救了我,在我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给予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你快别这么说!”我赶紧打断他,知道他将我想得越好,就越会痛苦自责,“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怕你死了,我还得替你受刑。”“若溪,”他叹息着,“我知道你不想我难过。你这么善良美好,而我却亲手将你推进火坑……”“是锦夜,不是你!”我更正他,“你不要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是那个该死的家伙,那个变态,那个禽兽人渣……(我骂了十分钟,不知那妖孽打喷嚏没有)都是他的罪过,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是我,若溪。”他摇摇头,仍沉浸在自责之中,“是我没有化解跟他之间的恩怨,才连累你无辜受难,‘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是那个始作俑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