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我又被押着洗了第二遍澡,不过这回的规格显然高了一个等级,四处挂着粉色的纱幔,屋里雾气袅袅,香气弥漫。半人高的木桶里注满了温热的清水,水面上漂浮着花瓣,整个一个古代SPA!
两个小姑娘一直在一边陪着我,洗澡还有人参观,让我很不自在。其实都是女性,按说无所谓。问题是,我光溜溜的,她们两个却穿得齐齐整整,落差太大。所以说人是有了对比才有羞耻感。人家都穿着衣服,就你一个人光着,相信即便是青楼出来的,也会脸红,反之亦然。到了西方著名的裸体海滩,人家都亲近自然了,就你一个人穿着衣服,同样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坐在木桶里,两只胳膊搭在木桶沿儿上,与她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实在忍无可忍,我对那两个姑娘说:“两位出去转转,我一会儿就洗完。”
她们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一个脸圆圆的,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另一个瓜子小脸,容颜清丽,大概因为年纪尚轻,还没有长成,所以在青楼里做小丫鬟。
圆脸的那个冲我一笑,“桑妮姐姐,我叫珍珠。”又指指旁边的姑娘,“她是琥珀。夏妈妈让我们两个伺候姐姐,姐姐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伺候?还真让我不习惯,长这么大只有老妈点着我的脑门数落我,“我哪里是你的老妈呀,整个是你的老妈子。”通常我一脸傻笑,继续心安理得地做我的米虫,只有少数时候良心发现,给老妈捶背揉肩做按摩。
此刻冒出两个比我小这么多的女孩要伺候我,让我很脸红,这不是以大欺小吗!让我照顾她们还差不多。于是我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用人帮忙,你们还是去忙吧,我习惯自己的事自己做。”
琥珀说:“姐姐千万别客气,您一会儿是去服侍西门堡主,这是我们染香楼上上下下的福分,妹妹们自当尽心竭力,姐姐别嫌弃我们粗手笨脚就好,若不能好好伺候姐姐,夏妈妈会打骂我们的。”说着瘪了小嘴,模样可怜。
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合着把我洗吧干净,再送到那堡主的屋里倒成了大伙儿的荣耀了,需不需要我感激涕零,再大呼一声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呀?即便是青楼也不兴这么作践人的,不同情我就算了,还恨不得敲锣打鼓地把我送到他床上。我这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
不过我这人向来爱护小孩子,见她俩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愿因为我让她们受到责备,只能无奈地说:“那你们就在一边坐会儿吧!”
我三下两下地洗完,其实也就是泡了泡,刚爬出木桶,珍珠就拿过一块棉布作势要为我擦掉身上的水珠儿,我慌忙接过来,自己胡乱抹了,琥珀已经为我拿来一套浅绿色的纱裙。
我穿上一身素白色的中衣,又套上那件飘逸的绿色纱裙,系上同色的软缎腰带,自己也觉得添了几分风采。珍珠在一边感叹,“桑妮姐姐真美!”
我刚要眉开眼笑,一想到不过是裹了华丽包装的礼物,立刻没了心情,愁眉苦脸起来。
两人引着我来到三楼的一间睡房,装饰奢华,铺着厚厚的地毯,家具很简单,一张女子的妆台,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剩下的就是一张超大号的雕花大床,铺着绯红色的锦被,挂着同色的鸳鸯锦帐。我一想到那张床的用处,连坐一坐的欲望都没有。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夏妈妈特意吩咐给姐姐做的花馥汤,以鲜花熬成,吃过后,呵气如兰,长期饮用,连身上都会透出香味来。”
这夏妈妈还真是肯下血本。虽然晚餐很丰富,我却吃得没滋没味,连吃的是什么都没在意,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馒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吃过晚饭,天差不多黑了,我的头发也快干了,珍珠和琥珀看着我的头发很是惊讶,“姐姐的头发为什么是弯的?”
我也没法向她们解释梨花烫,只能闷声说:“不小心让火烤的,过些日子就直了。”
“哦!”两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一根白玉簪将我的头发绾起来。我只能由着她们给我梳头,不是我腐败了,而是我除了马尾辫,不会梳其他发型。对于古人梳头的手艺,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见她们用什么卡子,只用一根簪子就将头发固定住,只要不是撒泼打滚,轻易是散不开的。
两个人又捧着一盘五颜六色的头花珠翠让我挑选,“姐姐喜欢哪个?”我一下子想起夏妈妈那一脑袋的姹紫嫣红,赶紧躲到一边,摆手告饶,“不用了,不用了,这样挺好。”珍珠那丫头还挺执拗,“姐姐是去服侍堡主的,(你再提这事儿,可别怪我跟你翻脸!)还是戴些珠翠才好看。这个玫瑰珠花怎么样?”我不跟小孩子打嘴仗,眉头一皱,煞有其事地跟她说:“你们那个堡主,喜欢清水出芙蓉型的。”见她们一脸的懵懂,我耐心地解释,“就是妆容清淡的,这叫投其所好。”
两个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巧地说:“姐姐心思灵巧,才能得到堡主青睐。”
我看着她们稚嫩的小脸,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上小学六年级或初中一年级吧,还在妈妈怀里撒娇呢。真不知道是古人早熟,还是古代世道逼人,生生将祖国花朵逼得如此早慧。
有一个小丫鬟进来,“桑妮姐姐准备好了吗?堡主已经用过晚膳了。”我一听,大限已到!咬咬牙,该来的总是会来,看我怎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他侃蒙,让他彻底失去战斗力。出了房门走下楼梯,楼梯上上上下下都是搂着姑娘调笑的猥琐男子,醉醺醺地由着花红柳绿的姑娘带到房间里,啪的一声关上房门。下午寂静的大堂,此刻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莺歌燕舞,纸醉金迷。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乐台上几个美貌女子弹奏着曲子助兴,可是根本听不清奏的是什么,嘈杂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可是即便再高的人声,都压不过夏妈妈的花腔女高音。
就见她花蝴蝶似的穿梭于客人之间,手里的锦帕一扬,夸张地冲一个猪头一样的男子招呼道:“哟!这不是侯二爷吗?今天早上我就听见门口的喜鹊喳喳地叫个不停,就知道有贵客临门了,这不,把您给盼来了。”接着扬声唤道:“翠环,翠环,快看看谁来了!你不是一天念叨八百遍‘侯二爷、侯二爷’吗,怎么二爷真来了,你倒耍开小性子了?”早有个身材丰腴的姑娘手里绞着手帕,做委屈状。夏妈妈又扭头埋怨快流出口水的侯二爷,“我说侯二爷,我可是忍不住倚老卖老说您两句,我们翠环姑娘见天儿地念叨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别的客官一概不见,只等着您来,您倒好,三天没踏入我们染香楼,可怜我们翠环姑娘相思成疾,瘦了一大圈!”
我看了看那姑娘,这要是已经瘦了,真不知道她原来什么样。说得猪头侯二爷不住地搓手,“我,我家那个婆……婆娘看得紧,不,不然早……就来了,我,我可是没……没有一天忘……忘了翠环姑娘的。”听,还是个结巴。
夏妈妈眉开眼笑,反手推了推翠环,“我早就说,侯二爷对翠环是真心的,这丫头还不信,整天哭哭啼啼说您心里没她。”
“绝……绝对真心!”侯二爷拍着胸脯。“得了,姑娘也别恼了,快好好服侍二爷吧!二爷一高兴给你买花戴。”“对对对,爷……有……有银子。”翠环这才半推半就,故作娇嗔地倚在侯二爷怀里。夏妈妈早就转战到另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面前,“哟,孙大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让我们染香楼蓬荜生辉啊!……”太佩服了,这才叫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与夏妈妈相比,我真是小巫见大巫,除了废话连篇,说不出任何有建设意义的真知灼见来。我正对夏妈妈的表演佩服得五体投地时,一只爪子搭在我肩上,引得我惊叫出来。一股难闻的酒味冲面而来,是一个打着酒嗝的男人,脸都喝成猴屁股了还嬉皮笑脸地看着我,“这个妞儿新来的吧?没见过,真是水灵。来来来,陪爷喝一杯!”说着就伸手搂我的腰。
我一闪身,他扑了个空,有些恼怒,“爷看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我傻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夏妈妈早一阵风似的飞过来,“客官客官,这姑娘是新来的,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让我们花魁牡丹姑娘来好好陪您喝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