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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自卑


  面对豪门斗争的日子

  失散多年的朋友看了电视,辗转多时终于找到我,发了个短信:“看到你在刚才那期节目里,让那个被女方父母拆散的男孩直接去单挑女友的父母,放倒他们。那时有段你的大特写,我被你的眼神震撼了,那一刻很心酸,这些年,你很不容易吧。”我说:“大家活得都不容易。”

  朋友所说的这个男孩,是个北漂记者,怀揣他潜心练习数年的篆刻手艺上台亮相。小伙子曾谈过一段恋爱,因女方是官二代,父母干涉,最终分手,至今四年未从悲痛中走出,每天埋头刻字。我听他说完故事后,提了几个问题:“你当时想和她分开吗?你女友当时的态度如何?既然她不想,你有过什么举动?你是否直接找过她的父母去争取?是否试图证明她父母判断的失误?有没有埋怨?对女友不够执著于你们的爱有没有过莫名的恨?”下药最重的话放在最后:“你是否在逃避这段失败的爱?为何不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你是否知道,现在所正在做的一切,并不能让你真正做到更强大。”我并无资格去评价一个人的手艺或爱好,只是期待他能听懂我想传达的意思,因我年轻时,没人和我说这些。后来,根据这个故事,在《爱难猜》中我展开了一节“如何面对父母棒打鸳鸯”。

  那年,我的女友出身豪门,她爹娘一直反对我们的交往,我毫不犹豫地认为一定是因为我穷,他们才如此强势而蛮不讲理地反对。我单方面地认为,他们想复辟到万恶的旧社会,要用封建礼教残害我们这样伟大的自由恋爱。我无数次怂恿我的女友和她父母毅然决裂,离家出走,这样,才显得我们的爱情是多么地坚贞不屈。但她断然不从,夹在我和她爹娘间徘徊摇摆,举棋不定,这种反应,让我深受伤害。我本能地认为,你肯定是无法舍弃你那优越的物质享受,你还不愿意跟我过时下的苦日子,你还眷恋你阔小姐的丫鬟环伺,你所说的爱情第一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而已!我觉得自己被深深地欺骗了,对我这种自尊心极强且又容易受伤害,同时还会不停地放大被伤害感受的人而言,这是种莫大的耻辱。我那时每天不停地告诉自己“咱人穷志不穷”,俺有朝一日一定要混个人模狗样,终须让她的父母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

  现在,细细想来,我觉得自己“耻辱”的深层来源其实是自卑。是的,我时常自卑,而自卑来源于对比。这种对比,无所不在。正是因为心怀耻辱,我为了证明自己是强大的而心存“报仇血恨”之意并不懈地努力。这些年来,我从未有丝毫放松,并且每时每刻强化自己的复仇感。这种“仇恨感”,应该伴随了我很多年。每当我遇见打击或挫折,承受不住想放弃时,就会想起这种侮辱,让自己继续前行。

  现在听来,这很像励志报告,但如果我不能把这种负面的仇恨转为积极的心态,它将持续纠缠和折磨我的人生。好在,我早已从这码事中走了出来,已不需通过显示自己的成绩来证明她爹娘过去可能的错误。事实上,她爹娘根本没错。

  当初,我和女友相爱时,女友其实早就订好了娃娃亲,两家世代交好,彼此有生意上的来往,家族力量纵横蔓延盘根交错。自小,女友就称呼这个娃娃亲的男友为哥哥,相处甚为融洽。如果没有我的出现,本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我的突然介入,让她父母压力太大,感觉没法向亲家交代,没法向已经订过亲只是未行拜堂礼的女婿交代,故此,向他们的女儿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事实上,我从来没敢与她的父母正面交锋,我只是一手厉兵秣马;另一手,在背后不停地推动女友让她自己去面对。今天,我必须坦承,其实我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前去“单挑”她的父母,在当时,我猥琐地将最艰巨最为难最有压力的事转嫁给了她,然后,又将并不满意的结果继续归咎于她,这一切都是我的无力和逃避造成的。

  为何我不敢前去?我仔细想了,恐怕还是我内心觉得自己不够强大,归根结底,还是不够有自信!

  有位豪门之女问我,她不知道当自己面对这种情况时,她应对她男友怎么做?

  乐嘉老师,我真希望你在电视里说的话我的男友能听到。虽然他条件很差,虽然我父母不同意,可他做得真的很好,像你说的,他常去我家,在我父母面前让他们知道他对我多好,可以给我幸福。两年的时间让我父母很相信他,我父母因为爱我,所以对他也很好,可是他有一次却说“我父母看不起他,好多话都很伤他的自尊心”,我心里很难过,我们都没有看不起他,我也知道他心里承受的压力很重。我承受的压力也很重,亲戚朋友都反对我的选择。我父母也一直对他说,白手起家多的是,现在没有钱可以慢慢赚。我真的希望我男友不要自卑,因为他真的很好。他真的一直在努力,也很谢谢他,这么多的反对声,都没有动摇他爱我一定要娶我的信念。可是我很多时候总感觉他的心思很重,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敢说出来。

  “自卑”这玩意儿不是说离去就能离去的,对于红色和蓝色这两种天性喜欢对比的性格色彩,当条件不如人又特别看重自我感觉时,必定如影随形。为何我此处不提黄色,那是因为黄色性格虽无时无刻不对比不竞争,但一旦发现在对比中处于弱势,他们没有时间和兴趣来舔自己的伤口,只会思考如何尽快迎头赶超对方。但容易被情感和情绪干扰的两个性格——红色和蓝色,必定先耗费足够的时间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只是大家舔伤口的手法和持续时间有所不同,但他们都会受到巨大的心灵干扰是不争的事实。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会理解为何他们总是心思很重、负担很重、压力很重。其实,他们并没把握会在未来真的成功,犹如他们早先承诺的那样可给你足够的幸福;或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精神拉得太紧,无法举重若轻。

  那到底有什么招数,对安慰像我这样的在豪门面前内心自卑的男性也许会有用呢?我反复回忆了自己的经历,有如下经验供读者参考:

  1.他们需要你不断地鼓励。对于你们彼此爱的鼓励,对于你对两人亲密关系是多么看重的鼓励,对于你于他的未来心存无限信心的鼓励。这话永远不嫌多,每天当成顺口溜和开门语,要做到随时张口就来。更重要的是,你要学会帮他卸包袱,比如,你可以对你的男友说,“假使未来你无法达成你的目标,我也不在乎,我们可以去流浪”,这样的话听上去好生虚幻,但这种安慰对内心脆弱者而言,是最好的解压良剂;这种感动,对他是最好的信心支撑。

  2.避免在经济和物质问题上刺激他们。譬如你买了个什么包包,你在家的时候你父母经常给你烧海参燕窝鱼翅龙胆,今天去你同学家她男友开的是什么牌子的车,类似这样的话每说一次,就会刺激一次他的心灵;每说一次,他的脸色就会难看一次。这就好比在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姑娘面前,不要总说你的皮肤是如何地光滑。

  3.适当的时候可以花点他们的钱。当年张爱玲与胡兰成相恋,张的稿酬高,不靠胡兰成养活,但她仍故意象征性地问胡兰成要了点钱,做了件皮袄穿在身上,心里十分欢喜。供养自己心爱的女人,是男人古老的骄傲,因为自尊心强的男人认为男人必须承担所有生活的责任,这个观念很难改变。想起当年女友赚钱比我多,而我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女友总是拉着我到拉面店要求我请客,既花不了几个钱又给了我面子,这事我一直感恩戴德,到如今,都认为她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4.其次,如果你有钱,永远不要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这话对他的刺激和伤害会非常巨大,他会认为你说这话是怀疑他可能“贪图富贵从而亵渎爱情”的人格上的侮辱。因为正是因为他穷,事业不成功,他才会和你的豪门背景相比感到自卑,你这样的话,只会让他受到更大的羞辱,让一个人内心强大的唯一方法就是帮助他首先在外部尽快强大起来。对女性而言,在与男性的关系中,经济不独立,则人格不独立;在当下社会,对男性而言,经济不自由,内心也很难强大。

  5.你要支持并且鼓励他完成他的事业梦想。记住,如果你很爱他,并且他的性格中有很自尊的一面,你并不需要太多推动,对于一个擅长给自己动力的人而言,你的过多推动会让他觉察到是压力,会被他误读为是你的埋怨,或你对他目前的进步不太满意,这会间接让他得出结论——其实你不满意我的现状,你开始嫌弃我了。你只需默默做你的支持和鼓励即可,你要发现他需要什么,并且巧妙地给他。如果你没有能力给他足够事业上的支持,请你只做一件事情,就是保持安静和欣赏,切勿添乱或情绪化,这些都只能干扰他,被他理解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6.做好在你父母和你爱的这个男人间的平衡关系。最简单的做法是“永远传话传积极的,将消极的自动屏蔽”。当你无法抵抗来自你父母的压力,习惯性地转嫁到他的身上,这种压力时间长了,势必会积少成多,在某一点突然爆发。事情的大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他们双方,都能逐渐感觉到彼此都在朝好的方向前行,可以慢慢地前行,不要让双方的对峙加剧。所以,你的外交技巧就显得尤为重要。

  现在看到了吧,对豪门之女而言,要做的这么多事是如此困难。你会觉得这样的男人实在太麻烦了太脆弱了,如果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哪来这么多麻烦。但凡爱情小说,都给众人描绘了无限童话,却不知其中辛酸。我现在回忆自己的当初,对自己很不屑。所以穷小子看上富家女最后的结合并没那么容易,这需要穷小子有足够的能量让自己变得强大,也需要富家女懂得足够的性格色彩,知道如何给穷小子他们所要的。更重要的是,当你们相互搀扶共同抵御外侮时,还能经营好彼此的亲密关系。你要相信,每个自卑的人,内心本身就有强大的力量,好比绝情谷的情花剧毒,但解药也恰在附近。自卑的人,需要找到方法去激发他自身本就具备的强大力量,如本尊所说“一切本自具足”,只需给他阳光种子空气和水,让那种子成长起来。

  庆幸的是,我和那位女友,从当初我对她的愤然已转换为一种可完全彼此信赖的友情。当初我认为的一切心结,现在看来是那么地肤浅。可在当时,无论你说什么,也绝对无法扭转我执拗的心。所以,时间是让我们悟到生活真谛的唯一法宝。常人总需要时间和很多血的代价来慢慢体悟,如果你灵性多点,愿你从我的故事中得到你需要的力量,少走弯路,得到你想要的。

  我写完这段文字后的一年,朋友写了封信给我。

  每次看你这篇文章,都让我想起自己十几岁时经历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感情。或许我从小个性独立,父母的阻挠完全无法减缓我飞蛾扑火的心。可长期相处,我发现,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人之间,除了家庭背景和财富的硬指标差异,更有教育和价值观的巨大差异。光有相互气息的吸引和爱情的慰藉显然不够,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环境,爱情需要更多的互动,品位的不相上下,事业的相互扶持,在爱情最终消失殆尽之后,遗留下更多可维系婚姻的线索。领悟到这点,我正好二十岁。

  很可能你那段以悲剧告终的感情,给你心里留下了巨大的烙印,也从某种程度上成就了你现在的成就,这也不失为一种成全。

  自然有些特别执著的姑娘,认定了那个条件相差悬殊的人,那你的这段文字,我想就是她们的解药,对自己对他人有信心的就迎难而上,没信心的便知难而退。我挺羡慕能及时看到这段文字的姑娘,不用像我当初那样自我搏斗,深陷痛苦。若我有个女儿,我会告诉她,找一个志同道合、门当户对的过一生,若她不从,我便会把你的文章给她学习拜读。

  我告诉我的朋友,那就妥善保管吧,若日后我闺女不听她爹的话,劳你大驾,由你来把此文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