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情感 > 被遗忘的时光全文阅读 > 第55章

第55章


“她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牵挂不放?”

问这个问题的是向安妮,她的面孔透着绝望,其实前几天晚上在酒吧碰上,她就问了我这个问题,我当时心情很轻松地回答:“这女孩子,性格实在是强大,栽在她手里,我认了。”

我没想到这个回答会剌激到向安妮,并接了伊敏打给我的电话。我匆匆赶回去想挽回,但她的回答决绝,没留任何余地,大步走开,当然根本没回头,我留在了原地,沮丧而恼怒。没错,似乎也在这湖边,我和她散步,开玩笑地说她是那种可以把生离死别当普通再见处理的人。她并不生气,倒觉得好笑。真到了分手时,她连再见都不说,我意识到,她根本不想再见。

此时我不想再回答向安妮任何问题了:“我的感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坚持不辞职也随便你,去人事部门办调动手续吧。”

她冷笑:“这算什么,为你们的分手迁怒于我,可说不上公平。你在我面前扮情圣有什么意思。你又没许诺过我什么,一切是我自愿。我只想知道,我的感情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吗?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感情就如此脆弱,甚至面对不了一点事实吗?她难道不知道一直以来你的生活态度就是这样随心所欲吗?”

“我不是迁怒于你,向安妮。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你,见到你我会更加厌恶我自己的行为,你的感情,很抱歉是你的事了。”

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伊敏当然知道我一直活得随性,所以她一直不信任我,一直抗拒着我。

然而就是这样,她也许诺了。

我回去给她过生日,这寂寞的孩子,一个人待在那个空落落的房子里,并不指望别人记得她。看到我,她那样用力拥抱,那样将头抵在我胸前。她对我轻轻说了个“好”字,答应毕业后和我一块去深圳,我当时只是开心。现在我才意识到,我给她的不过是一点点温暖,而她却初次答应为我改变她的人生。

我却并没意识到那个“好”字的份量,没有重视那个来之不易的承诺。我从来觉得追悔于事无补,于人无益,可是这一刻,我确实是在追悔。

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对她恋恋不舍,而她会去得这样决绝,还会那么随性生活吗?我猜我不会,这个代价,付得太大。我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做到淡漠,并且我也不想淡漠。

我不会在你忘了我之前忘了你的,我猜我的记忆应该会比你来得长久。”她曾这样对我说。

她一向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坦白起来却毫不计较。哪怕她觉得我会先忘了她,她也不介意说出自己的感受。

可是我真的能忘记她吗?

(二)

“一定要选这样一天说结束吗?”

问这话的是别人介绍给我的女朋友,而这一天是情人节。

“对不起,很抱歉在这么个日子说这话。可是如果再交往下去,对你会更不公平。”

她一脸失望,但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早上还是秘书提醒我要不要订花送女朋友,我才想起是情人节,蓦地想起我和伊敏的第一个情人节。

“你赢了,我猜以后的日子,我会记得你给我的这个情人节。”

在那个湖边,她的眼睛亮如寒星,嘴角微微上挑,这样坦然地对我说。可是赢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现在这样一天,她身边有人陪吗?她会记得我们共度的那个情人节吗?

和她分手的第二天,我还在想怎么去找她求得原谅。不过公司那边马上打我电话,一堆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只能心神不宁赶回深圳,生意就象一个欲罢不能的游戏,有时这游戏显得乏味,可是却没办法断然中止,陷身其中,只能继续。随后还陪母亲去了一趟美国,做术后检查。

母亲的情绪也说不上稳定,后期的治疗很折磨人。她一生隐忍,为这个家庭默默付出,病成这样,长期郁积何尝不是原因之一呢?我和父亲继续冷战,她却一定要我答应,不要因为她的病就责怪父亲。她勉强笑着说:“当初嫁他时就知道他性格强势自我,有过婚姻,有复杂的家庭,一切都是我愿意选择的,我从来没指望过改变他,这么多年,也说不上牺牲,只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罢了。”

我无话可说,却情不自禁想到了伊敏,她也有隐忍的性格,可是她从来坦白,爱惜自己,我爱她对自己生活的坚持。

几次拔她宿舍的电话号码,却又挂上,如果面对面都不能求得她的谅解,电话里又怎么说得清楚。而且我知道我请求原谅的解释甚至连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她一向逻辑强大性格坚强,我根本不敢想象打通电话就能让她回心转意。

终于还是打了她宿舍的电话,却总是没人接,看看时间,我想应该是毕业了,这样可真是消失在人海之中了。我对自己说,好吧,这是你活该了。一生之中不知道要和多少人相遇再擦肩而过,也许我和她就只有这样的缘份了。

我开始认真工作,家人对我的变化十分满意。我对父亲还是亲近不起来,可是相处算是不象从前那样一语不合就翻脸走人了。

别人介绍女孩子给我认识,我想试试能不能开始新的感情生活,就去约会、吃饭、逛街、购物、泡酒吧,可是一切那么程式化那么乏味。

关于她的记忆翻涌上来,我提不起精神再去敷衍谁,我知道我不用再去做这种尝试了。我只能认命地发现,她给我的影响其实远大于我可能给她留下的印记。

有时间我会坐飞机回我们共同待过的城市住上两天,我叫物业派人定期打扫我的房子,告诉他们,万一有女孩子过来开门,一定记得马上打电话给我。可是跟我预计的一样,我并没等来这样的电话。

我想她应该是和先前计划的一样,去了温哥华留学,和爷爷奶奶团聚。我和表哥林跃庆一块去了一趟温哥华,探望嫂子和乐清乐平兄妹,他们长大了,快上大学了。我去了几家有名的大学,抱着万一的指望,查看他们的海外学生名单,还是一无所获。

加拿大那么大,她不见得一定在温哥华。她一向目标明确,我只是她生命里一个意外,虽然她许诺过会记得我,大概也不过是记得罢了。

可是我怎么能够做到忘了她?对她的想念,固然折磨着我,却也让我心里充实。我没试过对人对事这样固执,然而她这样长久占据我的心,我愿意。我甚至害怕我会忘了她,有时会象履行一项仪式一样,一点点回忆我们相处的时光。

(三)

“她很爱你吗,你这么放不下她?”

问这个问题的是我的大哥苏杰,他大我九岁,早就成了家,女儿已经十一岁了。我们本来关系一直并不亲近,可是这两年倒是相处得越来越好了,按他的说法,是我成熟了,能很好分担家族生意的重担。

“我并不缺爱我的人,我只是缺一个我爱的人。”

我们俩人都笑了,兄弟俩进行这样的对话,的确有点可笑。尤其大哥,他是从来不相信什么爱情的。他的婚姻是两家大人共同愿望下撮合而成的联姻,他并无不满。他之所以问我这个问题,因为父亲刚刚跟我发了火,勒令我必须等香港上市的工作有了眉目再去内地,我的回答还是我可以两地跑,不会耽搁正事,可也别想我耽搁我自己的私事。

他笑着摇头,显然没把我的话当真,只嘱咐我好自为之,别没事惹老爷子生气,然后走了。

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我敛去了笑,看着窗外乌云翻滚的天空和下面大片的高楼大厦,只希望将要来临的台风不至于影响到下午的航班。

这样空中穿梭,自然很累,可是叫我一直待在香港,我恐怕真的会发疯。

终于又见到她了,在我绝对没有准备的一个场合,而她却显得从容。原来她一直留在国内工作,甚至见过我大哥苏杰,但她既没特意和我碰面,更没特意去避开我。

她礼貌周到,递我名片,叫我苏先生,说“相遇只是偶然,不见也是平常”。 听到她声音低低讲电话和人约在酒吧碰面,我的心凉了,这么说她的生活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

我送她去三里屯南街后,开车回自己住的酒店,可是怎么也没法平静,想来想去,还是拿了车钥匙去了她和徐总住的希尔顿酒店。查到她的房间后打电话上去,她还没回。我坐在一楼咖啡座,喝咖啡等着她。她一向好静,却也会和人约在酒吧,并且这么久还不见回来。也许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吧。

终于透过玻璃长窗看到了她,她下了出租车,微微摇晃一下才站定,正要往里走,一个高个子男人追了下来将她的包递给她,两人笑着挥手说再见,那男人上出租车开走了,她径直走进来穿过大堂,去电梯那边,我原地坐着,突然没了想上去叫住她的勇气。

她已经有了她的生活,我还应该再去打扰她吗?我的想念对她而言也许只是一种困扰。

这样嫉妒,这样患得患失,在我是头一回。可是我终究放不下,如果就此不见,各走各路也许可能。既然已经见到,我又怎么能放手。

我开始不管不顾纠缠她。我表现得强硬,其实内心毫无底气。我所仗的,不过是她对我还有一点温情回忆,这样迹近无赖的做法,已经不能算是追求女孩子了,我只是实在怕和她再度失之交臂。

看到在北京曾送她回酒店的那个男人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听她说那人已经向她求婚,而她正在认真考虑,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然而我不能再拿自己的绝望来困扰她了,她有权做她想做的选择,我跟她说我不会放弃,但一定接受她最终的选择。

幸好我没有放弃,在她失去亲人的最痛苦的时候,我能守在她的身边。

可她还是拒绝了我的陪伴,独自去加拿大奔丧。我毕竟不能象希望的那样为她分担所有,她始终是那个宁可独自面对生活的女孩子。

(四)

“苏哲,我觉得你始终小心翼翼对我,我也始终表现得患得患失,我们两人这个样子,好象说不上是正常恋爱的状态,真的有必要继续下去甚至说到结婚吗?”

我开口求婚了。她惊讶、犹豫,这样反问我。

“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伊敏。我爱你,我没象爱你这样爱过别的女人。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一种抹不去的存在,我只知道我早就没得选择了。”

我头一次对她说了那三个字,她会不会对我说,我不在乎。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爱我,可我知道我爱她。现在对我来说,爱情哪里止于一点小小的喜悦,既然对她的爱已经重到我无法摆脱。我想留住她,用婚姻,用她向往的平静安稳生活。

早上我先醒来,她依然熟睡,晨曦里她样子那么恬静,长长的睫毛覆出一排阴影,我长久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孔,听着她细微稳定的呼吸。我完全没了睡意,又不想惊醒她,轻轻吻一下她搁在枕上的指尖,出了卧室。

走到客厅飘窗那边坐下,推开一点窗子,热烘烘空气扑面而来。回来以后我就住在这里,很多次独坐抽烟,一边想她。而此时,她正在我的床上熟睡,这一点让我的心充满宁静和喜悦。

她并没有马上答应我的求婚,居然说:“要不我们一块住一段时间再说吧。”

我哭笑不得,好吧,被你拒绝这么多回,这一次好象来得最婉转。

我不给她反悔的机会,马上陪她回去收拾东西。

她的同学罗音在家,她有点尴尬地对着罗音解释:“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住这边,不过房租我照付。”

罗音忽闪着眼睛打量我们,笑着点点头。

她只收拾了一个简单的箱子,住进了我家。

只要不出差,早上我送她上班,然后再去自己办公室,晚上我坚持去接她,她若是开会,我就在接待室等她。

回到家里,她有点招架不住地抗议:“我不喜欢这样成为别人注意的焦点啊。”

“他们看习惯了以后就不会再注意了。”

她默然好一会,我以为她不开心,不想她却开了口:“苏哲,我想这个周末去趟北京。”

“出差吗?我陪你去。”

她摇摇头,一双眼睛澄清地看着我:“不是出差。一个同学出国读博士,他下周三的飞机。那天我不可能有空,但我早就答应了一定去送他的。只能乘周末去,机票我已经订好了。”

我怔了一下,当然知道那个同学是谁,点点头:“好,我送你去机场。”

她那么坦荡,我只能以坦荡回报她了。

没有她的屋子安静而空落,我不知道怎么会起这种联想。其实她在家也是安静的,通常我在书房,她在客厅,各拿一个笔记本处理自己的事情,或者坐沙发上看看碟,我抱着她,她专注看着荧光屏。

她曾问我:“哎,会不会无聊,你可以出去消遣的,不用老陪着我。”

我好笑:“我泡夜店的习惯差不多戒了两年多了,你叫我出去干什么。难道在街上乱转?”

我习惯也喜欢看她在这座房子里轻盈走动,让我有了家的感觉。明天她就能回来了,我对自己说。

我很晚上床,睡到半夜,突然惊醒,外面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起床走出卧室,她正在玄关那换鞋子,我过去抱住她:“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吃过饭后,看时间还早,直接买了晚班机票,没想到晚点这么多。”

她的神情疲惫,显然这样当天去回是很劳累的。我心疼地说:“何必这么赶,住一天再回呀。”

“想到你在家等着我,突然不想一个人住在酒店了。”她声音沙哑轻柔,随即掩口打个呵欠。“抱歉吵醒你了。”

我抱起她,直接走进卧室,一边吻她:“这样被吵醒,我很开心,亲爱的。”

“诶,放我下来,我去洗澡,困死了。”

“不放。”我吻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她听力始终有点下降,侧头疑惑地看着我,我提高一点声音,“一辈子也不放。”然后吻住她的唇。

(五)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她下意识回答:“都喜欢。”

“我也一样。”

她正注视着草地上她的小表弟邵一鸣迈着胖胖的小短腿奔跑踢球,这个四岁的小男孩有着和她发音相近的名字,我喜欢。

她的婶婶正抱着她才出生不久的小表妹,和她叔叔、她奶奶在闲聊。小小的婴儿长着一张花瓣般娇嫩的面孔,奶奶很肯定地说:“和小敏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样温暖的天气,和煦的阳光,轻风拂面而来,带着海洋气息和花的芬芳。而靠在我身边的她,神情那么放松那么温柔。

一切看着如此协调而美妙。

到温哥华来度蜜月,实在是个好主意,我正这样想着,她将头靠向我:“我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是一个好妈妈。”

“傻孩子,为什么这样想?”

“我和自己的妈妈就不亲密呀。读中学时,有一次她去学校看我,给我带去了一个新书包,我接是接了,就是不肯抬头正眼看她,后来她告诉我,那天她伤心极了,一路哭着回去的。我也难受,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才算自然。”

“你还说你不会是个好妻子呢。可是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

我忘了那是我第多少次求婚,她还是犹疑,理由居然是她性格孤僻,可能并不能算一个好妻子的人选:“我不会安慰人,不算体贴,有时我想,象我这样的性格,可能更适合一个人生活。”

我只好堂而皇之地说:“现在说这晚了,我已经彻底适应了有你的生活,你再不嫁我,我就没人要了,你叫一个已经32岁的男人上哪再去找第二春。”

她笑:“何必谦虚呢苏总,我看到跟你搭讪的女人从这里排到深圳了。”

“早两年,或许吧,可是现在我这么居家贤良,还准备买菜谱回来给你洗手做羹汤,别人想搭讪我也会觉得我无趣了。你再不对我负责,我可怎么办。”

她只好招架不住地认输,到底带我去见了她的父母,再随我去见了我的父母。她和她父母的确相处得礼貌而客气,可是我看得出她父母是由衷为她高兴的。我的父母喜欢她的镇定大方,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我认真决定了我的生活。

我们终于结了婚,握着她和我戴了同样指环的手,看着她注视眼前奔跑的小孩子,我庆幸我没有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