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怎么管?一管就管到医院去了。玫瑰,我们这么大一个家业,养个女儿都养不起吗?再外带个女婿,只要上进肯干,也未尝不可以培养成自己人。”r
“问题是她那个态度!”r
“她的态度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现在很爱发怒,是不是更年期?不行的话请张医师来帮着看看。”r
玫瑰刚要反驳,瑞强从外面走进来,头发乱乱的。r
“爸,妈。”喊了一声他打算上楼。r
“站住!”天放从摇椅上弹起来。r
瑞强立在楼梯上,苦着脸,全身的困劲儿一下过去了。这个家,他最怕的人就是爸爸。r
“那么凶干吗。”玫瑰挡在中间,在瑞强面前她是个慈母。r
“公司也帮你开了,我听说你都不怎么去,这是怎么回事?”r
“去……怎么不去……今年我们还赢利了呢。”瑞强稍稍顶嘴。r
“赢利也不是你的功劳。”天放继续保持严肃。r
“行了,”玫瑰最见不得别人批评瑞强,“赢利不是他的功劳是谁的功劳?天放,你对外人都很宽容,就是对自己人太挑毛病了。”r
“都是你惯的。”天放和玫瑰的教育理念不合。r
“他不好,对你有什么好处?”玫瑰生气了。r
天放慢慢坐回藤椅,整个身子深陷进去,忽然显得很瘦小。r
玫瑰跟瑞强说:“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屋吧。”r
瑞强刚迈了两步,只听见天放幽幽地说:r
“上去吧,别整天醉醺醺的,没事跟小马多学学!”r
瑞强好不容易摆脱审判,一溜烟逃上去了。r
玫瑰嗔道:“哪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凶神恶煞似的。”r
天放说:“儿子不打不成器,女儿不惯不讨喜,你倒好,倒过来,管女儿惯儿子,这个家以后准毁在你手里。”r
玫瑰落泪嚷道:“我为这个家忙里忙外我容易吗?!”r
天放冷冷地说道:“你不想忙我可以请人来做。”r
天放见玫瑰不说话,又闭着眼睛问:“公司的事怎么样了?”r
玫瑰说:“最近半年基本持平。”r
天放说:“持平?我看能亏个三成,就已经算赚了。”r
玫瑰心里咯噔一下。公司最近的确一直在亏损,但在天放面前,她从来报喜不报忧,好不容易坐上公司执行总裁的位置,哪能轻易说不行。r
瑞秋拎着包进来了,喊道:“爸爸,我回来了。”r
玫瑰立刻不悦——只叫爸不叫妈,她贾瑞秋心里根本就没这个妈!r
天放从藤椅里站起来,说:“这又去哪儿玩了?”与玫瑰相反,天放对瑞秋一直有种愧疚感。玫瑰从墙头摔下来,摔坏了腿,天放始终归咎于自己没看住孩子。他对瑞秋的纵容,多少建立在“赎罪”的基础上。r
“没去哪儿玩,正好,爸妈都在,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r
“好消息?”天放觉得意外。r
瑞秋从包里掏出一张相片,拿给天放说:“爸,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r
天放眼花,捏着一角拉老远看,说:“五官还行,有点眼熟。”r
瑞秋趴到天放耳边说:“就是上次出席家族晚宴那个。”r
“他啊——”天放见惯不惊。r
玫瑰坐不住了,问:“父女俩又搞什么鬼?”r
“我和他结婚你有没有意见?”瑞秋悄声问道。r
天放也小声地问:“都调查清楚了?家世清白?”r
“工人家庭。”r
“品行端正?”r
“就普通人。”r
“身体健康?”r
“绝对健康,至少比我健康。”r
“真喜欢?”r
“真喜欢。”r
“爸支持你。”r
瑞秋压抑着兴奋,故意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身走了几步,站定了,演讲似的说:“爸,妈,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我——结——婚——了!”r
天放傻傻地笑,心满意足。虎父无犬女,敢爱敢恨,这才是他贾天放的女儿!当年他压抑了自己的爱,他不希望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瑞秋根本不知道,那个叫尹立冬的年轻人,在他来家族年会冒充富豪之子后,天放就已经派人把他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r
玫瑰大惊:“什么?你再说一遍?!”r
“我结婚了。”瑞秋口气轻松得好像刚吃了一个冰激凌。r
“你和谁结婚?谁允许你结婚了?!”玫瑰抓狂。r
天放重新坐回藤椅里,大喊:“张妈,把我的水烟拿来!”r
“不需要谁允许,我是成年人,只要我自己愿意就行!妈,你不用再吓我了,我已经被吓了三十年,现在我发现你不过是狐假虎威。”r
“放肆!”玫瑰脸部肌肉在颤抖。r
“我只是来通知一下,没有要商量的意思。”r
“天放,你到底管不管?这孩子都要反了,干什么,私奔?!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们老贾家的脸,到底还要不要?”玫瑰撕心裂肺。r
天放不理睬,站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个张妈,每次喊她都不在,张妈!我的水烟呢?”说着且踱出客厅去。r
瑞秋见天放这样,更是觉得自己得到了无形的支持,愈加天不怕地不怕,说道:“妈,你就别管了,包你满意,好好帮我准备婚礼吧,我要一个最盛大的婚礼。”r
“满意!你知不知道你在毁自己?”r
“妈,你看这是什么?”瑞秋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色小本。r
玫瑰疯了一样冲过来。瑞秋轻盈一躲,说:“妈,你看不清,我念给你听啊,哦,这是结婚证,姓名:尹立冬,性别:男,出生日期:1982年……”r
“你这是真的假的?拿过来,撕掉!”玫瑰张牙舞爪扑过来。r
瑞秋正色道:“法律可不是儿戏!”r
“死丫头,我把你养这么大,可不是用来白送人的!”r
瑞秋凛然走到玫瑰跟前,小声说:“妈,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和雷经理的事告诉爸爸,大家都别好过。”r
玫瑰的脸顿时白了,她和雷军的事,瑞秋怎么会知道?她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好,难道是雷军说漏了嘴?应该不会。r
“不要胡说!”玫瑰先稳住阵脚。r
“胡说?我有证据。”瑞秋洋洋得意。r
“别跟妈妈耍心眼。”玫瑰还在坚持。r
瑞秋拿出手机,调出照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吻照——玫瑰当然认得出自己。r
玫瑰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秋秋,妈妈是为你好,你这样仓促,婚姻是终身大事,不说别的,你结婚后住在哪?怎么生活?男方的经济条件、性格脾气、业余爱好跟你的搭配不搭配?都是要全面考虑的,结婚过日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这样冲动,以后自己要吃苦。”r
瑞秋说:“吃苦?从前我吃的苦还不够多吗?”r
玫瑰说:“正因为这样,妈妈才希望你嫁得好。”r
瑞秋说:“希望我嫁得好,你现在就可以帮我。”r
玫瑰顿了顿,黯然说:“就这样吧。”r
下午学校放学时间,永通在学校门口等着接大宝。每天下午,他都会跟同事小李交代一下,先来接孩子。自打进了城里,永通也跟上班族一样,到点上班,到点下班,跟普通的上班族一样,忙忙碌碌,日子波澜不惊。立春还是和大红一起做麻辣烫,最近天冷,生意一直不错,他们想着盘一个小店面,专做麻辣烫。r
小学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校门开了,孩子涌出来。永通远远地看见大宝跟着几个孩子并排走着,其中一个个高的孩子,狠狠地用拳头敲大宝的头。r
“干什么呢?!你给我住手!”永通急了,硬生生朝人群里挤。几个小孩见永通冲过来,慌忙四处逃窜。r
永通抱起大宝,关切又恨恨地问:“怎么了?他们干吗打你,你怎么不知道还手啊?你个傻小子,以后他们打你,你也打他们!”r
大宝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哭着说:“爸爸,我也要吹双簧管,我也要去上课,别的同学都去,就我没去……呜呜呜……”r
永通诧异道:“双簧管是个什么东西?”r
此时此刻,大红和立春正在天桥下面的麻辣烫铺子忙活着,天气渐冷,他们的麻辣烫生意红红火火。麻辣烫汤锅四周围满了人。立春忙得都没空抬头。r
两个穿黑色制服、戴大盖帽的男人走过来,大红和立春都没顾得上招呼。r
“这个摊子是谁开的?”其中鼻子旁边有颗大黑痣的问。r
“是我的,怎么了?”大红向来谁都不怵。立春见情况不妙,赶紧把大红拉到后面,和和气气地说:“是我们的,小本生意,不容易。”r
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说:“知道你们不容易,但你们这属于违章经营,都像你们这么随便一摆,市容、市貌还要不要注意了?你看看,你们这一摆,这四周脏的,这还能走路吗?”r
立春赔笑脸:“是是,您说得是,卫生我们会注意的,以后我们门前也三包。”r
鼻子旁边长大痣的人说:“这不是商量就能商量得出来的事,这里是真不能摆,不允许摆,咱北京城全都按您这么摆,脏乱不说,交通也不方便啊。之前管得松点儿,差不多也就得了,现在真是不能让你们这么摆下去了,今天就算了,明天不许再来了啊。”r
大红、立春苦着脸,急得一头汗:“大哥,您得给咱们点思想准备啊,这说不行就不行了,跟刮台风似的,真是小本生意,全家吃饭都指着它呢,我们干完这一冬就不干了,真的,行行好,大哥……”两个城管却已经走远了。r
当天回去,大红和立春两人满面愁容,想找人商量对策,无奈找了一圈都没有可说的人,立春给永通连挂了十几个电话,始终是“暂时无法接通”。立春问大宝爸爸哪去了,大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说:“爸爸说他出去一下,等会儿就回来。”立春自知问不出什么,只好在住处干等。等了一会儿,她想给立冬打电话,手机刚拿起来,又犹豫了。她怎么好意思去找立冬呢?上次永通赌博,欠了一屁股烂账,都是立冬给清了,那边完没完还不知道,这边她怎么好意思再找他“出谋划策”。立春呆坐在床沿上,想来想去,没辙,还是打永通电话,依旧打不通。她只好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出事了,摊子被收了,赶紧回来!r
小房间里烟雾缭绕,一排三张桌子,坐着十二个人,桌子上摆着各式茶杯、筹码。麻将声哗啦哗啦响。r
永通拿起手机,瞥了一眼,作揖说:“不行,各位,我得先走一步了,家里出了点事儿。”r
另外三个人一听不乐意了,吹鼻子瞪眼说:“好家伙!那不行,哪有赚了钱就想走的,不行,绝对不能走……”r
永通皱眉:“家里真有事儿,你看这我老婆的短信,真是出事了,我老婆摊子被人给收了。”r
另外三个人七嘴八舌嚷道:“收了就收了,这不已然收了吗,你现在回去也没用啊……”r
永通还是推辞要走。r
“好,最起码这圈打完,老兄,三缺一绝对不行的啊,来来来,再打一圈。”r
永通经不起挽留、撺掇,只好坐下来,继续搓麻将。r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押大还是押小,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你可能一步登天,也可能一败涂地。r
周末,晚上8点,在贾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玫瑰靠着桌子斜站着,雷军站在离她两尺见外的地方。r
“我和你的事,你没有守口如瓶,你会付出代价。”玫瑰冷冷地说。r
“我发誓,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雷军紧张地说。r
“发誓?毒誓?”r
“绝对毒誓!”r
“那瑞秋怎么知道的?”r
“这……”r
“她要结婚,哦,她已经结婚了你知不知道?”r
“大小姐已经结婚了?!”雷军显然有些吃惊。r
“这事你都不知道?!几个月前我就跟你说要注意着点瑞秋和瑞强的情况,你都当耳旁风!”r
“你交代的事,我哪个不是照办。”雷军忽然走近了,两手围抱住玫瑰。r
玫瑰挣扎了一下,终于接受了。r
“结婚证都领了,但婚礼不能办,你要阻止!”玫瑰说。r
“我尽量。”雷军两臂围得更紧了。有的时候,爱是迫不得已,不爱同样迫不及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