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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也许在李可乐的眼中,玩电影早已不是追求艺术之道,而是一种让生命变得更可以承受非常人之道的方式。因为他用事实证明玩艺术不管玩得好或者烂,都只能被艺术玩。

  时间已近午夜,整座城市外围的千年古城墙在流光溢彩的现代灯饰装点下释放着略显暧昧的气息。夏天已经到来,本来前些日子睡觉还要盖着被子的,可一场大雨过后,温度急剧回升。据前一天气象信息显示,最高气温已经达到了38℃。

  这天是6月29号,天气更是出奇的热,有点像节节攀升的楼市。热法更是颇具水准,天气闷,湿度大,汗出不来,真是说不出的难受。用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桑拿天。

  要说这个日子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对李可乐来说有着一点小小的唏嘘。他不小心看了一眼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空间和时间的坐标,这天刚好是他正式当选并担任天娱董事长以来的第129天。也就是说这个曾经草根出身的穷小子,已光明正大、人模狗样地在这座城市的娱乐圈站出来做了129天老大。

  “人不为梦想去奋斗,还不如去死!”这是李可乐一贯信奉的格言,事实上他做到了。现在算是熬出头了,这些日子,电视节目专访、新闻发布会一场接着一场,人前人后,台上台下,他看起来完全是个大人物。所有人看见的,是他的风光,他的荣耀,但没有人知道,四百多天以前,他像条狗一样东躲西藏,在城南墙根接近外环路的红灯区里,吃不饱睡不好,日日夜夜绞尽脑汁和秦一铭那只老狐狸做着明枪暗箭、刀光剑影般的斗争!

  还好现在新片已经顺利杀青,后期制作也将马上告一段落。李可乐突然间发觉,自己能死里逃生并重振天娱,能脱掉束缚,放下一切娱乐世界里为维护自己那些表面的光鲜而在背后一直痛心疾首地坚守的生存规则,潇洒行走,是有着别人没有的筹码。现在,在这样的夜晚,跟个狗熊一样坐在一个烟熏火燎的烧烤地摊前的马扎上,脱掉了媒体前正统体面的服饰,光着膀子享受多年前蹲在大西北老家那村口大槐树下向往的自由,真是人生的一种奢侈享受。

  也许,在李可乐的眼中,玩电影早已不是追求艺术之道,而是一种让生命变得更可以承受非常人之道的方式。因为他用事实证明玩艺术不管玩得好或者烂,最终都只能被艺术玩。现在他安静地坐在马扎上,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记忆放逐的人。估计就连过路的人,都能从他微笑的表情里读出沧桑。此刻,李可乐的面前是一个满是油渍、近乎连颜色都辨不出的小桌子,桌子上面堆满了老板娘已经烤好送来的鸡翅、肉筋、猪腰子、板筋和馒头片。吃着热辣的烧烤,喝着冰镇的“金小麦”啤酒,抽着“黄鹤楼”香烟,时不时再看看眼前那个体重接近两百斤的老板娘满头大汗烤肉串的样子,以及为招呼顾客而刻意表现出来的友好神情,他的心情顿时舒畅了很多。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着,尽数往看不见的地方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里已经飘起了细雨。在李可乐的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小堆竹签子和一排空了的啤酒易拉罐。地上是一片七零八落的烟头。恍恍惚惚中,李可乐看到老板娘肥硕的屁股东摇西摆,酷似飞碟,来回在空中扭动,他知道自己已经喝了不少。用他哥们“阳痿”的话说,就是兄弟他喝长了!本来这个时候心情应该越来越爽的,因为人越是在喝长之后,就越可以抛开一切纷争烦恼和心灵的禁锢,无拘无束。特别在这样的桑拿天里,喝冰镇啤酒,吃烤串,看胖老板娘的“人体飞碟”表演,还有细雨滋润,真是人生一大快事。然而,就在李可乐爽到无法抑制,拿着一个烤馍片准备塞进嘴里的时候,事先营造的所有心情瞬间里全部都化为乌有。因为他看见在马路对面的便道上,发生了这样的一幕:一个男人左顾右盼后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子,两人上车后,车子便迅速开往了城南方向的外环路。如果单就两个一般的男人上车这件事来说,并没有什么,可偏偏这两个男人在李可乐看来都不是一般的男人。他们一个是李可乐交往多年的难兄难弟,曾经自认为可以穿一条裤子打天下的铁哥们,叫阳光;另一个是和李可乐因为合作反目成仇,嫁祸陷害于他,差点使他遭遇牢狱之灾的劲敌,叫秦一铭。尤其秦一铭,本来是销声匿迹了的,怎么此刻突然出来了?而且这俩人在这个时候发生交集,让李可乐有点难以想明白。

  “哎,老板娘……老板娘……老板娘,你来帮我看看……看看……”本来李可乐是打算喊老板娘帮自己看秦一铭的。可是很显然,人喝长了之后不仅很快会忘记自己做事的本来意图,而且连简单的话也会重复着说。李可乐这一口气喊了七遍“老板娘”外加三遍“看看”,以致老板娘以为他又要加烧烤或是啤酒,于是赶紧丢下手中正在烤着的肉串跑过去招呼。那知道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个喝出了幻觉的人正捧着已经变方了的空易拉罐瞎唠叨呢。

  “小伙子,你是不是喝多球了?别再喝了行吧撒。”老板娘说着地道的老家话,一边心疼烤煳了的肉串一边拿开李可乐手里抱着的易拉罐。

  “没事儿,我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一年前有个叫李可乐的人被车撞死的事情?你……认不认识他?”李可乐说着又捋了两串羊肉串塞进嘴里。

  “听说过,可后来据说是一场误会。其实死了的人并不是李可乐,而且听说是有人专门设计的一场阴谋!李可乐不是前段时间正在拍摄新电影吗?那天还在电视上看见他了呢!”显然,老板娘没能把眼前这个满嘴酒气的年轻小伙子和大名鼎鼎的导演李可乐联系起来。

  “劫后余生,才发现吃肉喝酒真爽!你秦一铭牛,我也老牛啦!”也许是受到了酒精的刺激,李可乐忍不住骂骂咧咧,说出来的话也开始没了逻辑。

  听到这话,对面不远处坐着的一中年男子有点屁股不沾地儿了,他似乎很惊讶这个小伙子怎么能说出这句经典的话,一抿嘴,叹了口气说:“哥们,别老牛×啦。要知道生活就这样,傻×的人永远比牛×的多!喝吧。”说完隔着桌子朝他挥了挥手中的酒瓶子。很显然,那兄弟同样也喝长了。

  “老板娘,再来30块钱的鸡翅,分给对面那人一半!”李可乐喊道。

  “唉,老弟,别这样,这些我请!”对面的人说着掏出自己的钱包,在桌子上使劲地拍着。

  “没事没事,和哥们儿您谈得爽快,就当我请你了!”李可乐说着又灌了一口酒。此刻,两人都不知道自己和一个同样喝长的人隔着几米开外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唉,那时候我也年轻,觉得自己在剧组当个置景那就牛×了!可是现在才知道有个人比我还牛×,他就是天娱的董事长李可乐!兄弟,你认识李可乐不?他可是个搞机械的出身啊!”看那哥们一甩脖子,很有气势地喷出李可乐的名字,分明是受到酒精的鼓舞,打开了心底尘封多年的话匣子。

  而此刻听着这些话,尤其是后面那句“你认识李可乐不?他可是个搞机械的出身啊”,李可乐大脑里顿时有很多事都被慢慢拆下来,一点一点开始在心里拼凑,拼到最后却发现仅仅是这个庞大时代的小小碎片,尽管曾经有那么跌宕起伏的剧情在自己身上上演,但等咽下那口酒后终究发现物是人非。

  在别人眼中他是个名人,是个成功者,但这些光鲜的背后所付出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尤其从认识秦一铭那天起,就鬼使神差地开始经历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离奇、黑暗、恐怖的事情。而现在,居然光着膀子在这样一个小烧烤摊上和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饶有兴致地喝酒谈人生,有道是人生处处皆“意外”。

  129天前,他还是一个涉嫌经济诈骗被追查的嫌疑人。

  129天后,他已经爬上了显赫的娱乐圈头把交椅,成了大名鼎鼎的天娱董事长,又是响当当的著名新生代青年导演!

  没错,也许,这就是人生,永远都会有“惊喜”。可此时此刻,李可乐哪里知道,此前他自己遭遇嫁祸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未解棋局,而今这俩人的碰面即将带给他的是一场更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