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人，洛禾和秦怡哪里能理解李可乐此刻承受的压力，她们只关心他的身体。在她们眼里，电影只要顺利杀青了就没有什么重要的，表达不表达得出创作的原始意图她们根本不关心，可李可乐的身体要是出个意外，她们绝对不答应。但是，李可乐自己心里清楚，他现在根本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她们，他的人已经完全属于天娱，他的理想属于电影，他的灵魂早在多年前就属于那个她们谁都未曾谋面的女人，这些现在没有一样属于自己。
洛禾和秦怡劝了半天，最后还是被李可乐严词回绝了。
李可乐知道，在洛禾和秦怡眼里，那只是一部电影，只要公映，上市发行，看着自己不亏，她们赚个小成绩就满足了。她们不知道，在天娱公司全体员工的眼里，那可是他们的全部希望。如果电影失败了，李可乐真的想象不出来那些员工会有多么伤心。如果电影失败了，你叫他怎么还有脸去喝隔壁刘大爷的黑芝麻糊？怎么还有脸在自己那帮子兄弟面前大口吃肉小口喝酒？如果电影失败了，也就意味着他输给了秦一铭，那时候就是人家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拉尿，自己还得笑着热情地接纳。
想到这里，李可乐赶紧打电话给王大鹏，让他开车把秦怡和洛禾送回了家。然后，他又独自一人来到了江边，一边走一边挂念着雷子送审的事情。
4
走在江堤上，迎面吹来的夜风簌簌拂过脸颊，李可乐顿时感觉一阵无比的放松。他对着江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松下这口气安静地待一阵子了。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可乐，出事了，我们的电影因涉嫌尺度过大审查不通过！”电话是雷子打来的。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所在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同样是个B，你一路向北能变成NB，如果撞破南墙不回头，充其量就只能当个SB。李可乐曾经也一心想一路向北，但现实让他无休止地撞向南墙。
李可乐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们看完没？”
“没有，刚放了不到五分钟，他们就直接喊停了。”听雷子说话的语气，那帮审查委员会的大爷大娘肯定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现场主审的都是谁？他们有没有做正式的修改提议？”李可乐一听是刚放就喊停的，心想也许还有办法提交重审。
“当时只有一个年纪较长的女的和一个姓王的老领导，那个老领导就是去年在香港见过一次面的人，女的是个新面孔，看她很保守的样子，估计八成是个老处女。”雷子在这节骨眼上还不忘开玩笑，“不过，正式的修改提议他们还没做。”
“那就好，还有办法，你赶紧连夜发个邮件回来，描述一下他们对哪几处有异议，我这边安排加班修剪，争取下周重新送审。”
挂了电话，李可乐直接奔回工作室连夜安排开工修剪。
李可乐心里很清楚，雷二顺和小惠等人已经连续奋战了一个多月，让他们再次开始连夜工作，他们肯定会有一肚子的意见。但是意见归意见，这回就算为此和他们干上一架也只能弄完了再说。
好在大家都清楚李可乐的脾气，在公司，他说一就是一，根本没商量的余地，所以在接到通知后大家也只好规规矩矩地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剪辑室。
“前些日子苦熬了一个多月的不眠夜，面对着二十多个小时的毛片和半米多高的场记册都熬过来了，一周内完成修剪绝对不是问题。”李可乐心想。
“老大，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剪呀？这里交给我们几个就好了。”见李可乐刚出院，再加上已经几天几夜没休息好，这会儿居然刚上工作台几十分钟就累得一头大汗，小惠心疼地劝道。
李可乐咳嗽了几声，坚定地摇了摇头：“没事，哪怕剪辑完了我再进一次医院，现在都必须坚持住，要取得胜利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小惠，胡子这两天回来没有？”李可乐等气缓过来后转身问小惠，“我让他出去打探环宇公司的消息了，也不知道这家伙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回来了，我刚刚还看见他在这里呢，可能在楼上。”小惠回答道。
“给我喊过来，回来了怎么不来汇报？我看这家伙是不想要富康了吧？”李可乐说着起身倒了一杯咖啡，然后擦了擦眼镜，转身又坐到了编辑机前。
小惠出去时间不长，就把胡子叫了进来。
“老大，你找我有事情？”胡子气喘吁吁的，显然还在忙着别的工作。也许这就是天娱的员工，他们工作起来和李可乐一样，都是那种为了工作可以不顾命的家伙。
“我问你，阳光的那部《乡村女教师》拍摄得怎么样了？”李可乐喝了一口咖啡，坐在椅子上喘了一口气问道。要说阳光的这部电影李可乐最近一直记挂在心上，甚至有的时候比自己的电影还要上心。
胡子喘了几口气后，搬了个椅子坐下来说：“他们这部电影的投资和我们差不多，准确地说应该是350万元。上周阳光把剧组拉到了下面的一个村庄里日夜赶拍，虽然还没杀青，不过依照他们的拍摄进度，这周末杀青应该没问题。”
“这周末？今天星期几？”李可乐问。
“星期四。”雷二顺看了看墙上的挂历说。
李可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老大，有什么问题吗？”旁边的王大鹏见李可乐一脸疑虑的表情，凑过来问道。
“可能有点问题。”李可乐皱起眉头说。
“什么问题？”大家见李可乐有点反常的样子，便一起围了上来。
“这段时间你们都知道，老贾的《风声月影》不是已经在剪辑，就是准备送审了。从当前上线的所有作品来看，其中一半的电影折本，另外的一半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获得了还算不错的票房，不过尽管他们的电影现在有了不错的票房，但口碑与老贾的根本没法比，只要老贾的电影第一时间上线，这些电影都得下，下线后他们肯定都会第一时间挤进线下市场。这样一来老贾将会成为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们都会抢先占去我们DVD发行和网络渠道上的一部分市场份额，到时只怕我们就会腹背受敌。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老贾的电影上线前面抢占DVD发行市场。”
“老贾是新锐导演代表，他和我们争市场，这个我可以理解。但其他那帮家伙的电影，全是跟风，大多是粗制滥造，一帮男男女女凑一起谈个恋爱同个居，吃顿火锅离个婚，也怕他们抢市场？那些个小儿科跟我们的就不是一个爹妈生的，能争到肉吃吗？”王大鹏笑道。
李可乐摇摇头说：“别忘了，我告诉过你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轻视自己的对手。你们看看古代那些个武艺高强的剑侠刀客，他们往往最后都死在了自己最看不起的小人物手下。你们不要忽略了一个人，别人我不清楚，但是阳光我太了解了，他不拍则已，只要拍，肯定会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进去。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做起事情来也格外好强，依照他之前的拍摄进度，这部电影早就应该拍完上映了，可为什么他到现在磨磨蹭蹭的连拍摄都没有拍摄完？再说，他的那部电影，无论是拍摄难度还是题材，都不会超过我们的这部，应该是他先拍完才是，可见……”李可乐一层一层地分析着，一帮家伙听得不断地点头。
“老大，是不是阳光想拖后放映时间，勾起观众的热情呀？这应该也是他的风格。”王大鹏和李可乐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他对阳光的为人也算有所了解。
“有这个可能，但是我觉得还不完全是。”坐在椅子上的李可乐说着摇了摇手上杯子里的咖啡。
“老大，他是不是想等所有的电影放映完毕再放映呀？那样一来，就避开了这拨放映热，加上他的炒作伎俩，肯定会大赚的呀。”胡子猜测道。
“胡子说得没错，我也认为阳光可能会有这样的考虑，《乡村女教师》要想挤在这拨都市题材的电影中赚上一笔，那很是困难。有我们的《逆爱寻欢》在前，再加上这么多公司的‘都市戏’在后，阳光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三百多万的投资，对于他们环宇来说，数目那是相当大了，他要是砸了，下场绝对会很难看。再说了，我们的这部新片现在还未上线就已经勾起了很多人的胃口，我想上映后一定会叫座，他要是把《乡村女教师》弄到和咱们一起放映，那岂不是自掘坟墓？所以我估计他是要故意放慢拍摄进度，错过咱们的档期。因为只要躲过咱们这阵强势的台风，他就可以驾着他的那个小船顺利到达彼岸，到时候民营的电影公司大多数在拍摄新片，会出现一个相对的片荒期，即使有些电影上线，也应该不是他阳光的对手，毕竟他的名气在那里。到时候，他的《乡村女教师》赚钱就不是问题了。”
“还是老大分析得对！我怎么没有想到。阳光这家伙倒是挺有脑筋的。”听李可乐这么一分析，王大鹏对于阳光的高明手段很是感慨。
“老大，怎么说那也是阳光自己下一步的事情，和咱们抢先上线没有多大关系，咱们专心把自己的电影剪辑好不就是了？就目前形势来说，我看不出咱们电影上线的票房有什么问题呀。”雷二顺不以为然。
李可乐笑了一下说：“什么没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吃里扒外跟着秦一铭混，处处和兄弟们玩阴的，你说我们和他有没有关系。他不是怕和我们撞在一起吗？嘿嘿，好，这次我就专门和他狠狠地撞一下，不撞他个满地找牙哭爹喊娘，我还真咽不下这口气。胡子，你带人把阳光给我盯紧了，他有什么动静立马告诉我，咱们这边加班剪辑正常送审，既然老天不成全他，那我这次公映一定要选择和他同一天！”
“既然这样的话我严重支持你！”李可乐的这个决定，王大鹏肯定举双手赞成。
其他的几个人也是使劲点头，表示赞同。
“老大，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王大鹏问道。
“说。”
“咱们怎么知道阳光那部电影的放映日期？”
“你傻呀！我看你的智商都快赶上胡子了。有曲万里在，我们还怕不知道？”雷二顺十分鄙视地看了王大鹏一眼说。
大家哈哈大笑。
“二顺说得没有错，现在地方所有电影的公映日期都得报到市委宣传部去，老曲自然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知道了，不就等于咱们知道了吗？”李可乐说。
和上次《人性的借口》不同，虽然是加班，但这次他们没有火急火燎地忙得人仰马翻，而是静下心来慢条斯理地精耕细作那些被怀疑为“尺度过大戏”的成分。李可乐开始还和他们一起动手剪辑，但是随着他咳嗽得越来越厉害，腰部也感觉疼痛难忍，到后来就把动手的事情交给他们三个，自己靠在一边的躺椅上。他们修改的每一个镜头都最终呈现给李可乐，由他做最后的定夺。四个人在剪辑室很是开心，剪剪停停，停停剪剪，聊聊天，吹吹牛，很是快活。这段时间，连王大鹏讲荤段子的能力都提升了不少。
整整一周时间，大家吃住都在剪辑室，足不出户地工作。胡子则不断派人过来汇报有关阳光的电影进度，使得李可乐对阳光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所有人就这么一直轮流坐在工作台前剪了七天，李可乐也在剪辑室的躺椅上靠了七天。就在他们加班完成影片二次修改剪辑的当天，据胡子监视回来报告的消息，阳光的电影也杀青了。
七天后，当《逆爱寻欢》修改片正式剪辑完毕的时候，阳光的电影也开始剪辑了。修剪完成的当天下午，李可乐和王大鹏就带着修剪后的样片去找曲万里。这一方面算是推动地方影视产业的重点项目，给主管领导汇报，另一方面也算是对一个老艺术家的尊敬。
5
一进办公大楼，正好碰见曲万里端着杯子准备进开水房倒茶，李可乐赶紧冲他招了招手。
“对不起，曲老，又来打扰您了。”李可乐笑着调侃。
曲万里平时习惯了李可乐散漫的样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假意的客套话，倒是逗乐了他，一口茶差点喷到李可乐的衣服上。曲万里一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嘴，一边指着李可乐说：“我不跟你说，我说也说不过你。怎么，身体好了没？你这个花花世界里的蝴蝶怎么有雅兴跑到我这枯花野菜棚里来呢？莫非样片出来了？”
李可乐指了指王大鹏手里提的箱子对曲万里说：“我们这些拍电影的苦命人，到你这里能干吗？不就是给你汇报工作嘛。”
曲万里盯着那个黑色的手提箱，顿时两眼放光，一把扯住李可乐惊叫道：“不……不会吧！你那部片子剪辑完了？”
“是呀。”李可乐不明白曲万里为什么会激动成这样。
曲万里把杯子里的茶一口喝完，然后把杯子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对李可乐说：“可乐，你可不知道，我等你这部片子都快等疯了！逆爱啊！寻欢啊！乖乖，我做梦都想看啊！”
“至于吗？你喜欢成这样！”李可乐看了他一眼。
曲万里吼道：“你说呢？是男人谁不喜欢邪恶一点、血腥一点、暴力一点的，最后，再有一点点偷欢的！还是逆爱中寻欢。你小子一向比鬼还精，这回光在电影名字上就已经把所有观众吊得神魂颠倒了！现在连捡垃圾的老大娘都已经对你这部电影垂涎三尺了！”
李可乐嘿嘿笑了两声，低声对曲万里说道：“曲老，如果我告诉你这部电影里真的有邪恶、血腥、暴力，还有很艺术化的床戏，当然还不止一点点，你说审查时会不会真的‘咔嚓’我的电影？”李可乐说着双手比作剪刀状。
曲万里凑在李可乐的耳边疑惑地问道：“真的有这些？”
“是呀。”
“哎哟，乖乖！”曲万里吐着舌头叫了一声。
“不能过？”李可乐高兴地问。
“不知道。”曲万里耸了耸肩故作深沉地说。
“那你哎哟什么！”李可乐快被他气死了。
曲万里看着王大鹏手里的手提箱，狂咽口水：“不管你过没过，我今天总算是可以先睹为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