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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从康城来


  她坚持了多年的某些东西,忽然之间就放弃了。忽然之间,过去九年像一场梦,父亲离开了,她的梦就醒了。

  1.倾国倾城的城

  天色亮得不正常,空气中蕴藏着危险的信号。果然,一阵风吹到她身上,天就暗了,大雨忽至,街上行人退潮一般迅速减少,大概都像她一样,退到最近的沿街店铺中避雨了。

  进店后方雨馨才发现,这是一家咖啡馆,一家典型的康城特色的咖啡馆:以咖啡为名,卖各种饮料、点心和简餐,咖啡倒成了附带经营的产品。

  店堂很窄,光线暗淡。她定神看了看,除了一个弧形的玻璃橱柜,以及与之相连的收银台,店堂一楼所余空间,几乎全被一架旋转上升的楼梯给占据了。

  “楼上有座位吗?”她问低头看手机的收银小姑娘。

  “有。这里先点餐买单。”

  她看看餐牌,毫无胃口,点了杯最便宜的红茶,付钱后接过那杯泡了立顿红茶包的饮料,沿着狭窄的木质楼梯走上二楼。

  跟一楼的逼仄相比,楼上算得上豁然开朗。灯光明亮,落地玻璃橱窗和有波纹褶皱的白色窗帘、圆形小餐台、零散几桌客人,配合着窗外哗哗雨声,颇有几分情调。

  咖啡馆并不小,估计一楼除了她刚才看到的,还有一部分隐藏起来,用作厨房和储藏室。

  方雨馨在靠窗处坐下。木质椅子小了点,又硬,坐着并不舒服。将就些吧,她劝自己,望着窗外的雨景发呆。

  室外暗如黑夜,雨水冲刷在玻璃窗上,窗上映出她的脸。

  一阵娇俏的嬉笑声传入耳,随即是“噔噔噔”鞋跟踩在木头楼梯上的声响。眨眼间,三名时髦漂亮的女郎出现在方雨馨的视野内,像三朵流动的鲜花,移植在她斜对面的餐台边。

  她们没注意到她,她的心脏却跳得很不正常。

  女郎们低声谈笑着,但具体内容被雨声、空调的“嗡嗡”声给淹没。方雨馨捧起茶杯,假装喝茶,迅速地朝她们看了一眼。

  她看到两个姑娘的侧影和一个姑娘的背影,视野右边露出侧脸的女郎,修剪精美的短发,在耳边留下一个优美的弧度,露出她的左耳,以及耳郭靠近耳垂处的一颗黑痣。

  方雨馨一惊,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她放下茶杯,顾不得窗外是否下雨,起身冲到了楼梯口。

  “啪”,灯全灭了。她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走,差点撞到正上楼的人身上。

  “啪”,灯又亮了。眼前的男子,居然也有几分面熟。

  她努力想挤出微笑,淡定地同他打个招呼。但她担心身后那帮人认出自己,嘴巴张了张,什么也说不出来,耳边偏偏还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裙声、脚步声,以及女孩的说话声——

  “您的咖啡。”

  闻到咖啡的香气,方雨馨心神一凛,醒转了过来。

  方才的遭际发生在梦境中。此刻,她正在飞往上海的飞机上,早已将春雨蒙蒙的康城甩在了数百公里之外。

  “女士,需要什么饮料吗?”见她睁开眼,空姐轻声询问。

  方雨馨要了杯纯净水,喝了一口,觉察到邻座在看她,目光一闪,正好与对方的视线相撞。

  她扭过头,看到邻座耳郭上的一颗痣,不自觉地笑了笑。康城的雨,机舱邻座男孩的外表特点,混搭着进入了她的梦境。

  邻座问:“你是去上海吗?”

  搭讪水平着实差劲。方雨馨瞟一眼男孩,很干净俊朗的模样,很阳光。她想快速甩掉那个梦,便同那男孩聊了起来。

  “是啊!这趟航班中途会停吗?”

  邻座笑起来,脸色微红。

  “不会不会,是直飞上海。对不起!我不会说话,你别介意。”

  说完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冯城,二马冯,倾国倾城的城。认识你很高兴!”

  方雨馨说:“很少听到人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城市的城不好吗?倾国倾城,一般形容女人。”

  “你是说褒姒吗?”冯城接过她抛来的话题,兴致勃勃地说起周幽王和褒姒。

  “我觉得周幽王是个情圣。为博心爱的女人一笑,让她开心,什么都不顾,什么都可以放在第二位,这是真爱啊!倾国倾城不一定指女人的容貌,也可以指男人为爱情掏心掏肝的魄力。”

  “什么都不顾……是真爱?”

  方雨馨的眉头蹙起,又展开。要么冯城太单纯,要么他是故意这样说,博取女人欢心。不管是哪一种,这男孩都不令人讨厌。

  至少,在方雨馨认识的男性中,还没有一个人会如此表态,哪怕只是为了哄她开心。

  空姐提醒乘客飞机即将降落时,冯城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邻座女郎的芳名。

  方雨馨爽快地与冯城交换了电话号码。她知道,在资讯发达的现在,一个手机号码,就能让你的生活变得有据可查。偶然邂逅的人,实在没必要留下联系方式。但,如此谨慎,又有多大的必要呢?

  假如你真心想躲起来,即便你曾将一切都交付给某人,只要你下定了决心,也可以藏得好好的,让他以为你从人间蒸发。

  假如对方穷追不舍,这么做的难度要大一些。但在一定时间内,少则几天,多则几年,总是能办到的。

  雨馨想着心事,顺手戴上了墨镜。

  冯城看出她态度的改变,知趣地闭嘴不言。下机后两人挥手告别,冯城发现,方雨馨待他,俨如从未交谈过的陌生人。

  2.小白花

  上海公司派来接机的是名面相忠厚的中年男子,话不多,车开得很稳。方雨馨同他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知道上海公司已在写字楼附近替她租了公寓。

  “效率挺高。现在我能去那儿吗?”

  司机说:“高老师让我把您送到汤臣洲际,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高老师名叫高新华,是盛氏老板的大舅子。方雨馨取出手机,打算跟蔡宇恒通通气,先看到的却是几条未读短信。其中一条来自冯城,上面写着:“很高兴认识你!我想再次见到你,不知算不算打扰?”

  方雨馨没有回复,点开手机QQ,向蔡宇恒报告了自己的情况。

  知道高新华的安排,蔡宇恒表示满意。上海公司和蔡氏其他分公司不同,有两大股东,占据49%股份的,是盛氏的老板盛钧。合作当然是为了赚钱,盛氏缺资金,蔡氏觊觎上海市场,双方一拍即合,半年前便有了这个蔡氏上海分公司。

  ——也有了蔡宇恒和盛钧的女儿盛佳琪的相识相恋,有了方雨馨的走马上任。

  蔡氏的人都知道,方雨馨是蔡宇恒的忠臣。一男一女,相识于微时,工作上的配合又非常默契,怎么看,他们都像是一对情侣。绯闻流传已久,蔡宇恒绝不屑于解释这种事,方雨馨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人态度如此,久而久之,绯闻就成了秘闻,高深莫测,旁人提及他俩,反而不敢信口开河。

  高新华在酒店门口迎候新来的方总。

  见到方雨馨时,高新华的第一反应竟有些失望。方雨馨打扮得简单、素净,不如照片上的形象漂亮。有些人不上相,得看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的动态;有些人上相,其实是木美人。比如方雨馨。

  不过,高新华情愿跟木美人共事。失望之余,他也感到一阵轻松。

  “方总先在酒店屈就一晚吧!房子已经租好了,卫生工作也做了一遍,但房东配的洗衣机和冰箱都很差劲,我叫他重新换过,明天才能到位。”

  方雨馨谢过他,但婉拒了晚上一起吃饭的邀请。分公司一共十个人,她已见了两个,余下的,既是同事,她更希望在工作场合与他们相见。

  “饭总要吃的嘛……”

  “不吃了。我不饿。”

  方雨馨收起笑容,责备地看了高新华一眼。就这一眼,让高新华的心惊了一惊。

  他望着转身走向前台的方雨馨,脊背挺直,发间有白光若隐若现。

  高老师到底是高老师,精通人情世故。他追了上去,抢着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房卡,再恭敬地转交到方雨馨手里。

  “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见。”

  高新华曾听人说过,旅行的开始,若是遇到一场葬礼,整个旅途都很顺利。迷信又细心的高老师,没忽略上海分公司新老总别在发间的小白花。他不知方雨馨是为谁戴孝,但他忽然就理解了蔡氏公司对方雨馨的议论,也在这数分钟的交谈中,领教到了方雨馨的特别之处。

  木美人?冷美人还差不多。不管方雨馨是什么来头,似乎都不可小觑。高新华随即又想到他那任性、傲气的外甥女盛佳琪,不禁摇了摇头。

  方雨馨取出乐扣盒子吃了块蛋糕卷,给嫂子李蕾打电话报告平安,顺便赞美她做的点心美味可口。

  “你喜欢吃,以后我做磅蛋糕给你快递过去。那种蛋糕可以多放几天。”李蕾很高兴。

  方雨馨谢过她,换了个话题。

  “我妈还好吧?”

  李蕾声音压低了一点,“还行。你走后她哭了一场,说对不住你。”

  方雨馨知道,母亲说的肯定不止这一点。

  从决定回康城那刻开始,方雨馨就做好了跟往事聚首的心理准备——准确地说,她并没什么准备,只是知道自己必然会面对这些。

  二十一岁离开康城,二十二岁离开上海,每一天她都告诉自己,最好不回来,最好能忘记。这很难,但她几乎做到了。

  一个多月前,蔡宇恒同她提起上海公司的职位,那时她还非常抵触,蔡宇恒却说,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人选。蔡氏和盛氏合作之前,盛钧在上海的业务做得还很不错,合作之后,居然一个订单都没接到。蔡宇恒要她去坐镇,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方雨馨知道蔡宇恒的心思,但他们认识多年,蔡宇恒也知道她向来避讳去上海。

  我考虑考虑吧。她说。这话是婉拒,但也给彼此留了点余地。

  没过多久,从康城传来她父亲病危的消息。

  这些年来,方雨馨跟父母都只在北京或深圳相聚,还没回过康城。但这一次,她必须回去。她知道,父亲大限已到。

  既然能回康城,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她去上海呢?向蔡宇恒告假的同时,方雨馨接受了上海公司的职位。

  她坚持了多年的某些东西,忽然之间就放弃了。忽然之间,过去九年像一场梦,父亲离开了,她的梦就醒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接着传来悦耳的铃声,屏幕上出现冯城的名字。

  雨馨想了想,接通电话。

  半小时后,她换了身装束,来到酒店门外。

  3.社区小店

  冯城下机后本应直接前往川沙,在逸凡玻璃公司附近找家酒店住下,以便明早准时跟宋总会谈。但他刚上地铁就接到宋逸尘的电话,会谈时间改在了明天下午,这样一来,时间充裕得很,冯城当即改变计划,用手机在网上搜到他去年住过的一家经济连锁酒店,订好房,下地铁后叫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冯城看到一部黑色沃尔沃轿车。

  后车窗开了一半,坐在车里的人垂着眼帘,只看到她的上半部侧脸。

  是她!方雨馨!是他在飞机上认识的女子!

  冯城听到心里轰然一响。奇怪,我怎么又看到她了?

  直行绿灯亮起,那辆车很快消失在前方车流中。冯城在突如其来的震撼中不知所措,过了会儿,他才想起他有方雨馨的手机号,立刻搜了出来,发出一条希望再见一面的短信。

  抵达酒店办好入住手续,冯城像只困兽在狭窄的客房中走来走去,不耐烦地接了几个电话后,他忽然明白了:之所以坐立不安,只因他没有收到方雨馨的回复。

  这太过分了。他竟然会在意这种事!而对方不过是他在飞机上偶然认识、几乎完全不了解的一个女人。

  当然,这个女人有些特别。比如,她看上去非常面熟。比如,她微笑时的表情,会让他的心跳加速。

  冯城拨通方雨馨的电话,结结巴巴地提议一起吃饭,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下来,见面地点也离他相当近。

  冯城立刻安定了下来。

  半小时后,他见到了方雨馨。后者取下了鬓边的小白花,换了件奶油色羊绒外套,整个人都鲜亮了。

  “嗨,我在车上就看到你。”冯城的开场白还是很差劲。

  “是吗?”方雨馨漫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我们去吃什么?”

  冯城本已想好,要请方雨馨吃西餐或日式料理,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环境清雅,便于谈话。

  被方雨馨这样一问,他脑子里一根线路搭错,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想到一间小饭店,但要走一会儿,不在街面上,在一个小区里。去年我来上海时莫名其妙地撞进去一回,很特别,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开没开——”

  说到这里他心虚起来,低头看到方雨馨穿的是双平跟休闲鞋,又踏实了些。

  “要是带你跑了冤枉路,你就罚我,随便怎么罚……”

  方雨馨笑起来。

  “随便走走吧,只当散步。”

  冯城满面通红,和方雨馨并肩朝十字路口走去。在淡然自若的方雨馨面前,他自觉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有些幼稚。

  不过,两人就这样漫步在三月的黄昏,看着夜色渐渐低垂,路边行人步履匆匆,说什么似乎也无所谓,就这样慢慢走着,不说话,也无不妥。

  穿过几条马路,冯城带方雨馨拐进一个老式小区。

  天已全黑,市声被隔断在小区外。方雨馨没想到,这儿倒是一个闹中取静的所在,只不知冯城所说的饭店在哪里。她刚要开口,冯城兴奋地低呼一声:“太好了!”

  方雨馨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面一楼有户人家的大门开着,晕黄灯光从屋里泄出来,一缕淡淡的炒菜香也扑了出来。

  “你确定吗?看不出来,你还知道这样的小店。”

  她猜测这儿藏着一位民间高手,擅长做简单家常菜,还会几道复杂菜式,菜的味道和店堂布置,能够满足孤身在外者对家的渴念。等她跟着冯城进了店,才发现不是。

  店里,或者说屋子里,两张圆桌旁,零散地坐着几名小学生,每个人面前的碗筷都不一样,菜式倒差不多。隔壁房间的门半掩着,灯光明亮,雨馨朝里张望了一眼,看到一张长桌子,桌旁也坐着几个学生,正在聊天或做功课。

  原来,这是一家学生托管点,专为一些家长较晚归家的学生提供服务,可以称之为托管中心,也可以称之为学生小饭桌。

  “来了?”厨房里探出个脑袋,冲冯城打了声招呼。

  “嗯,有好吃的吗?”冯城问。

  一问一答,不像厨师和顾客,倒像是亲友在聊天。

  那个人又探出头,朝方雨馨看了两眼。

  “两个人?你们自己过来看吧。”

  冯城带方雨馨去看厨房外的冷藏柜,里面只有两根黄瓜、几颗孤零零的青菜、三只土豆和一个花菜。

  “哦,”那个脑袋又从门边探出来,“荤菜有的,有腌好的牛排,要吗?”

  “要的要的!荤菜素菜都要。”

  冯城连连点头,又跟那人说:“我们先进去坐了。”

  他领着方雨馨绕过那两张圆桌,推开一扇小门,手摸到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回头冲方雨馨笑道:“这是天井改造的小包间,还不错吧?”

  方雨馨点头,坐进藤桌旁一张垫了垫子的藤椅里。

  “真没想到,看上去还挺有文艺气息,像咖啡馆。”

  她环顾四周,对这家奇怪小店的老板产生一丝好奇。但她更好奇的是冯城。

  “你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

  “恐怕连本地人都不知道,这里不仅做小朋友的晚餐,还可以开小灶烧精致小菜。”

  他压低声音,“厨师大叔,我看是个有故事的人。”

  方雨馨笑而不语。这个冯城,故作玄虚,看他怎么把话说圆满吧。

  “他像那种孤独的美食家,每道菜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他开店不为赚多少钱,客人都是经过筛选的,得合他眼缘,他才愿意做菜给他们吃。”

  方雨馨笑道,“好吧有缘人,我现在很饿,只想马上尝到孤独美食家做的精致小菜。”

  冯城呆了一呆,为“有缘人”这三个字。

  他想说点什么时,门开了,一名四十多岁的女人端着盘炒菜进来。

  菜是黑木耳肉片炒花菜,极其普通,却也清爽。女人浅浅笑着,略显疲倦。

  她进进出出,又给他们端上油淋青菜、小圆面包、黄瓜土豆拌的沙拉。最后是两份煎牛排,配上颜色诱人的黑胡椒酱。

  “菜齐了,你们慢慢吃吧。”

  女人退出,关上小包间的门。透过隔窗,方雨馨看到女人和来接孩子的学生家长打招呼、挥手告别。被冯城称为孤独美食家的大叔也出了厨房,端了两只碗放在圆桌上,待女人忙好,两人一起坐下,享用他们的晚餐或是夜宵。

  蔬菜新鲜,牛排煎得很嫩,黑胡椒酱的滋味调得很好。方雨馨和冯城很快沉浸在单纯吃饭的快乐中,忘了门外的两个人,也忘了寻找话题谈天说地。

  饭后,负责上菜的女人捧上两杯香气迷人的咖啡,请两位品尝她亲手做的爱尔兰咖啡。

  “加的不是威士忌,是法国干邑白兰地。两位慢慢喝,慢慢聊,我们不急着打烊。”

  4.绕不开的康城

  分手后冯城才想起来,他和方雨馨在一起时,谈论的多是各地美食、和美食有关的各地风土人情。像这样的话题,最适合陌生旅伴之间用来打发时间,可以谈许多,却仿佛什么也没谈。

  冯城这次来上海,是与宋逸尘的公司谈合作。宋逸尘在川沙有一家名为逸凡的玻璃加工厂,两年前就接下了康城四季酒店玻璃外墙项目。而冯城的母亲,去年在康城开发区收购了双城玻璃加工厂。四季酒店的项目建设,因种种缘故中途停了一阵子,眼下又重新开工了。酒店在引进新的投资后,修改了玻璃外墙的设计。这一修改,恰恰碰到了逸凡玻璃公司现有设备的技术短板。

  当然,这一点,四季酒店并不知情。

  要解决这个问题,逸凡玻璃公司需要斥巨资引进一台新的加工设备,或者干脆将相关的加工任务转包给同行。宋逸尘斟酌一番后,选择了后者。冯城此行,就是同宋逸尘商谈将四季酒店的项目发包给双城公司的具体事宜。

  在逸凡公司宽敞的办公室里,冯城见到通过多次电话的宋逸尘。

  这是一名正值盛年的男子,跟冯城一样,都跟康城有些渊源。宋逸尘很早就将事业重心定在了上海,但在康城,他还有不少人脉。两年前他排除万难,战胜康城本土和临市的十几家玻璃加工厂,得到四季酒店的订单,如今转发给一名新手,虽是出于多方面考虑才做出的选择,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他和冯城东扯西拉,就是不谈正事,有意等对方露出急相。冯城却顺着他的话,从官窑、钧窑的收藏,聊到古董生意经,又聊到《盗墓笔记》。若非沈墨进来,这篇漫无边际的闲扯,还不知到哪里收尾。

  看到沈墨,冯城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她点了点头。

  轻敲一下门,随即推门而入的人,自然与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关系密切。

  冯城的恭敬、礼貌,赢得了沈墨的好感。她的介入,中断了丈夫和冯城的闲谈,加速了合作细节的友好协商,谈话地点也从办公室挪到会议室。

  “你们家新进的设备,我是知道的。要不是这两台从奥地利进口的机器,我可能会有别的考虑。不过,硬件到位了还不够——”

  “宋总您放心,这个项目我亲自盯。”

  宋逸尘微微点头,笑看着冯城。他跟双城公司的女掌门程菲接触过好几次,冯城长得跟他母亲很像,但这种娃娃脸、大眼睛,更适合女人,可使人显得年轻、有精神。而冯城,听他介绍说已满27周岁,看上去却像尚未毕业的大学生。

  他提醒冯城:“那你要在康城待上一阵子了。”

  “是,正合我意。”

  就算宋逸尘不说,冯城也很清楚,眼下双城玻璃公司缺的不是硬件设备,而是管理和人才。他并不认为自己很强,但留在康城的工厂里,似乎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