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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会跳舞的灵魂(1)


  会跳舞的灵魂

  十二岁那年的儿童节,城里文工团团长来到我们学校,在看完一段集体舞文艺表演之后,把我从人群里抓了出来:你愿意当舞蹈家吗?我们保送你去上舞蹈学校,不用你交学费,毕业来团里工作,天天跳舞。

  必须承认那是小福滴人生里难得的“被上天眷顾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体验,回到家就奔走相告:我要当舞蹈家去了。

  但是爸爸不同意。他觉得对于生长在一个偏僻小山村的女孩子来说,唯一的出路是读书。我是个听话的小姑娘。

  继续傻傻地坐在教室里读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因为有了一次来自专业人士的肯定,舞蹈之于我,就总有些不一样的感情了。所有能利用的课余时间我差不多都在练功,排练,找老师学习。就这么一边上学一边跳着,跳进了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就像突然断电一样,工作和生活都彻底和舞蹈没有了关系。

  上个月猛然发现,已经有十多年没再跳了,突然特别想跳,而且想穿上自己做的衣服跳,这才又回到练功房。

  第一天去的时候特别沮丧,完全找不到在音乐里飞起来的感觉,身体笨重得不听使唤,回家的路上难过得在车里哇哇大吼,心想虽然这十多年没跳,但对舞蹈的理解越来越深,身体怎么可以这么不配合呢。

  第二天强迫自己继续,音乐响起,努力让每一个毛孔都投入进去,慢慢打开,跳到第五遍的时候,汗水一颗一颗滴答下来,身体解放,久违了的感觉,那个会跳舞的灵魂在慢慢醒来。

  第三天,第四天,很多天,膝盖受伤又痊愈了,体重下降了……到昨天,终于走出排练厅,在一个大舞台上跳起了一支舞,并且穿着自己做的衣服,在与一块布的纠缠里挣脱,又投入。

  这是我在过去的一个月给自己设定的一个小小心愿,完成这个心愿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海桑的诗里写:生活一思索都是疑问,唱出来才是歌。不需要多大的梦想,只需要小小的心愿。设定一个,然后一点一点接近它,我想每个人都能找到灵魂在跳舞的感觉。

  比如现在,我新的心愿是要在下个月带两个孩子去旅行,我想我能做到。

  也祝你每一天带着小小心愿上路。

  我其实一直在跟这个世界较着劲

  拿起剪刀给自己修剪了长得杂乱不像样的头发。已经一年多没进过理发店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进理发店的,那种把自己的脑袋交给一个不认识不了解的人的感觉非常不好。更不用说去美容院什么什么的。

  就像以前上节目的时候做妆发,如果没有熟悉的化妆师,我情愿自己抹,再不好看也不至于弄得不像自己,可有时候领导不让,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由别人安排自己成为不想成为的样子。现在回头看那个时候的自己,可怜又可气,还可笑。

  我其实一直在跟这个世界较着劲。

  我想要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享受专注做事情的快乐,比如做一顿饭,做一件衣服,一双鞋子。想要自己的每一点努力都呈现出应该的模样。哪怕这件事情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可那是我做的,我想做的,做成了我想要的样子,就是好的。

  任性么?算是吧。很多时候,我表面温和,内心倔强。只是想要这平平淡淡实实在在的每一天。

  阳光房的客人渐渐多起来了,旺旺每天的“叮咚”声总是让大家既兴奋又紧张,一个朋友说,那些拍下你家衣服和鞋子的人是在用钱投票,要对得起她们的信任。哦,原来市场经济是真正的民主。这让我感到踏实。阳光房会一点点地去完善,首先做到让自己满意。

  冬天,想做好多棉麻布衣,长的短的纯色的花布的,想法要一个个实现,要做真正的布衣,要让每件衣服生动。还要做有毛毛的皮鞋,温暖得像被爱人拥抱,请给我们多一些时间。

  天冷,又到了不想离开被窝的季节。想起初中住校,和高年级混住,有个叫李燕秋的高三女生,常常在我的上铺朗诵:温暖的被窝,是埋葬青春的坟墓。墓字她用四川话念的MO,那么押韵好听。突然想念她和那段时光了,想念米易中学女生宿舍楼木板地面嘎吱嘎吱的声响。那时我才初一,十二三岁哪。记性好。

  还有另一个高二的女孩,好喜欢唱歌,下定决心学美声,每天早起吊嗓子。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她说,我的名字很好记的,我姓徐,我的名字取自“凤毛麟角”,从此我们叫她徐毛角,其实她叫徐凤麟。

  就是这样,过去的,记得的,都是好的。那些不好的,就让它在角落里慢慢消失吧。

  享受这活着的感觉。

  这世界总有人做着不需要被人理解的事

  在夏天消逝之前,我摘下了院子里最后一只红番茄。

  是红番茄,红在地里的红番茄,你们大约不知道,那些在市场上买到的绝大部分番茄,你看到它们是红的,但实际上,在它们还是青绿色的时候就离开了土地,离开了藤蔓,它们被装进箱子,运进城里,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等你们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红了,它们不是红在枝头,而是红在疲惫的运输过程里。

  如果你见过红在地里的番茄就会相信我说的话,这两种红,不一样的,地里的红番茄摘下来放进嘴里,味道也是不一样的,它们更甜,或者更酸。

  我也只是想,白露过后,中秋之前,一只番茄从青绿变成红色的过程,很重要。

  我家的花园早变成菜园了,这自然发生的由白到红,这春天到夏天再到初秋的盼望,这丰收的喜悦比种花或者别的什么事情给我带来的快乐要多得多。

  除了番茄,还有南瓜、生姜、辣椒、小葱和玉米,这不到70平方的一楼小院,挤满了各种蔬菜。我是实用主义者。

  不仅如此,两周前买来的红薯,有一只放在厨房角落忘记吃,发现的时候长出了嫩芽,干脆把它放在盘子里,每天浇水,又是两周过去,这就长成了我心里想要的样子:水培盆景。把它放在落地窗前,枝叶就倚靠在玻璃上,它们总是朝着屋外光的方向伸展,过两天,让它们转身,背阴的一面对着光,再过两天,这背阴的一面又伸展开来……

  所有的植物,不管它们怎么长,总能长成我想要的样子。

  白露过后,中秋之前,“且让我们再次照顾园圃,为花木浇水,它们皆已疲惫,即将凋谢,也许就在明天。而于世界再度疯狂,被枪炮声淹没之前,且让我们为一些美好的事物高兴,为之欣然歌唱”。这是黑塞的诗。

  昨天在收获番茄的这小块土地上种下了芹菜和豌豆,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隐约传来漫天的呼号,这忽明忽暗的口号声是从城中心的大马路上传来的,这声音在这小方土地上没有产生任何影响,芹菜还是芹菜的样子,豌豆也还是圆的,一颗颗钻进细密的泥土里,而那些大自然里负责松土的蚯蚓也只是被我的锄头打扰。

  越是这个时候,越能感觉到生命之渺小和卑微,也就安然去过这卑微而又自尊的生活。

  可是,“生命是一种博大的东西”。

  小说《海上钢琴师》里,那个世人无法理解的钢琴师1900,从出生那天起一直待在海上,从没离开过大船,有一天,1900终于鼓起勇气准备下船了,他走到第三级台阶的时候回望了大海,又转身回到了船上。“你在海上待了32年,从出生到现在,从不离开,为什么?现在又为什么想离开?为什么又要回来?”

  ……我只是想从陆地上看看大海,他说。他最终和大船一起消失在海里。也许海洋上的88个琴键在他的世界里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也可能在没有学会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之前,这是最好的选择。他的一生就是这样,他凭借钢琴注视世界,并获取了它的灵魂。

  这世界总有人在做着不需要被人理解的事。

  这是我的选择。

  向生活摆出喜悦的姿态

  一位朋友来工作室,我正披头散发系着被颜料染脏的围裙在画布上涂抹,招呼了她我就继续画画。她喝着茶,长久的沉默之后对我说:你画画的样子真好看,真喜悦。

  我想她是要表达,认真做事,是美的。画画的时候一定是专注的,抛开了手机电脑以及所有让人分心的事物,眼睛盯着画布,心随手而动,全世界就只有你自己,你自己就可以是全世界。

  对我来说,画画也好,手工也好,以及做衣服,下厨,等等,做这些就是给心自由。人处在单纯的劳作里,心会有巨大的放松和休息。它们都给我带来身心合一的喜悦。“身心合一”是我们随意就能说出来的四个字,但真要拥有并不容易。

  手工好不好没关系,画得好不好没关系,就像朋友YOLI说的那样“会不重要,爱才重要”。全身心投入一件事,享受它,那么在这过程里,你其实已经开始收获了。

  很小的时候我学画画,但那个时候学的是“画画的技术”,不是“通过画画让自己更敏感,更具有懂得美,懂得爱的能力。”也因此,那个时候学画跟学数学学英语学给鲁迅的文章归纳中心思想段落大意一样,只是“应该学”,而不是“我想学。”

  说起来,真正喜欢上画画,是从莫奈开始的。第一次看到莫奈的《睡莲》是在15岁那年,小城里的新华书店,从一堆考前指导教程里突然出现大开本的画册,封面大大两个字“莫奈”,背景就是光影交织的水面上看似随意堆砌又果断坚决似乎“非如此不可”的几朵睡莲。

  “噢,原来可以这样画。”

  彼时我每天被各种教条填满,所有的学习都指向一个标准:美术类高考。而这斑斓的水面却准确无误地给我一种酣畅的情绪,像诗歌或者音乐一样流畅。我那时还不能明了这情绪是什么,但“原来可以这样画”的感受却是实实在在的刺激。原来可以这样画,画画不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画得像,画画让瞬间的光影成为永恒,画画留住时间,画画触摸生命,画画是某一时刻无法抑制的冲动,画画,就是画画……

  几年前我的一本书要出版,给文字配图,买来一堆色铅笔随性涂抹,而其中一幅直接用作了新书的封面。这幅画里,小女孩趴在池塘边注视着有睡莲的一汪池水,眼睛睁得很大,小手伸得很远。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这幅画是在向莫奈致敬。

  后来我去上海看了莫奈画展。通过印刷品已经观看过太多次,断没想到原作还是给了我这么强的冲击,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画很大,整整一面墙,近了看见那些笔触,凛冽的温柔的,果断的快速的,生命的灿烂光华。退远了看,又是那么安静,安静到莲花朵朵开。

  之后又带上新书去莫奈花园,距离巴黎市区一小时火车,莫奈晚年居住于此并完成睡莲系列的地方,吉维尼小镇。吉维尼小镇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半中央,更像是一个小小的村落,那种小时候梦想中的童话中的小村落。一路往里,各种花朵开在各种地方,路边灌木丛,石头墙壁的缝隙里,半开半掩的民居栅栏内。走到尽头就是莫奈花园了,从一处小门进去,偌大的花园像变魔法一般出现在眼前,一切如在梦境。每一处景每一个微小的事物都在向世人展示生活的美与自然的惊奇。

  下雨了,雨点打在莫奈花园日本桥下池塘里的睡莲上,池水色彩斑斓,映照出岸边的绿枝、花朵和天空。不远处烟雾迷蒙中得见莫奈一家生活起居的二层小楼,淡蓝色墙壁,木质窗框,白色窗帘,还是像在梦境,就好像走过去就能看到70多岁的莫奈手执画笔斜眯着双眼,凝视这个时间和情感堆积出的世外桃源。

  这一切带给我的感觉是莫奈对生活对自然那种浓烈的爱,爱得那么投入那么忘我,那么幸福。莫奈的一生经历了多少苦痛哀伤啊,在这样的底色下,那些花草,绿树,蓝天,池塘里的小鱼和虫子,它们散发出的华美光彩反而深深照进了心里。

  嗯,会不重要,爱才重要。我想这是我能做到的,向生活摆出的最喜悦的姿态。

  做一个被气氛喂饱的女人

  我想我就是那个被气氛喂饱的女人。

  我们的阳光房第一次招待了客人,一早接到客人的订座电话,我弟弟小喜站起身拍拍屁股就去菜市场了,胖子忙着整修洗手间的冲水系统,小小打扫卫生和准备茶点,厨师在厨房里吹着口哨弄得丁当响,而我,在客人到来之前的一整个白天,只买回一幅油画。

  有必要说说这幅画,是专为楼梯间准备的,我怎么能够容忍客人们走过一个没有挂画的阳光房的楼梯间?

  在送仙桥逛了大半天,终天找到了我想要的画,画是这样的:傍晚有火烧云的天空下,两座土坯建造的房子,房子面前是一潭金色的湖水,有温暖的空气在流动,这画让我想到俄罗斯,想到那股甜蜜的忧伤。就是这么一幅美好的画,我看到它的时候就想,我们的阳光房太需要了,那个楼梯间四周是白墙,灯光下有些清冷,这么一幅热烈的画会打消这种清冷。

  事实上,来用餐的客人们并没有谁提起我的花草,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到那幅画,他们随意而欢喜地说笑着走过楼梯间,直奔二楼餐厅,有一会儿我看到一个客人在楼梯间打电话,忍不住给她指了指墙上的画,她瞟了一眼,捂住听筒对我说,你画的么?我说,哦,不是的。她继续打她的电话,我默默离开了。

  送走客人,晚上开总结会的时候,大家发言很积极,他们说,凉菜少了,客人反应腊肉盐重了,上菜有点慢,汤里肉多了有点冷了,摆盘不好……我很内疚地听他们发言,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想说点什么又无话可说,最终说出的是:是不是忘记开音响了,怎么没听到音乐呢?我这个被气氛喂饱的女人哪,忍不住要鄙视自己了。

  听到一个说法,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个曾经梦想开咖啡馆,这九十人里,只有五个人会真的去开,而这五个人中,只有一个能赚到钱。听到这个的时候,我还没碰到现在这栋房子呢,但我很快就把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