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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有你,我是如此幸运(2)


  选择过多,并不见得是好事。我们常常会发现,身边那些有力量的人,他们往往并不拥有世俗意义上的优秀,他们有很多毛病,他们没有过多的选择,只是生活选择了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他们稳稳地接住了这被动的选择,从而开始主动地努力和慢慢地获得。

  而对于孩子来说,当选择更少时,似乎才会有安全感,也才会珍惜得到的东西。

  我至今记得五岁那年拥有的第一个布娃娃,那是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最美好的礼物,它简单朴素,爸爸将它递到我手中的时候,我感动得快要哭了。我每天把布娃娃带在身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睡觉时也抱着,它陪了我好几年。现在的孩子,她们会有这样的长期拥有一个物品并与之建立感情的幸福吗?

  “因为我的童年没有得到,所以要让我的孩子拥有。”这是太多父母的共同心愿,所以总想给孩子提供更多的物质更多的选择,但是,不断的选择并不能让人拥有力量,也不能让孩子幸福。

  ——选择过多,人将面对的不是物质里的精神性,而是欲望,而欲望是填不满的。

  心理学家巴里·施瓦兹做过一个试验:将一群孩子随机分成两组画画。第一组孩子可以从3支油性笔中选1支,第二组则可以从24支中选1支。当一名不知情的幼儿园绘画老师对作品进行评价时,被列为“最糟”的多是第二组孩子的作品。然后,研究者让孩子选择一支笔作为礼物,孩子选完后,再试着说服他们归还这支笔,换取另外一个礼物,结果第二组孩子放弃起来容易得多。施瓦兹认为,这表明选择更少的孩子不仅更专注于绘画,而且更加容易坚持他们最初得到的东西。

  我很少带孩子去逛超市或者吃自助餐,家里的每顿饭菜也做得简单(在保证足够的营养搭配前提下)。我觉得孩子的力量还不足以抗衡那些花花绿绿的物质世界。

  成人世界有太多的诱惑,我不想让孩子过早地接触,并过早地选择。没有选择或者说只有唯一的选项,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在这种专一的环境中,孩子能真切地面对唯一的需要,从而接近这唯一选项的本质,而不是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选择中不知所措,只得到蜻蜓点水的感悟,甚至一无所得。我们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自认不是天纵奇才,不会有万事皆通的本事。也许人生中终究要遇到很多很多的选择,但是当下,我只愿我们的孩子,在选择之前,能够先具备深入一件事物的能力。这样的能力越大,才能越享有更深的幸福,而非外界强加的“你可以选择”的乐趣。

  猛虎和蔷薇,在一起

  给女儿讲睡前故事,今晚是安东尼·布朗的绘本《公园里的声音》,读到那一句:“我又自己一个人在家……”,她接过去:“好无聊。然后,妈妈说我们要去散步了。”

  我再接过来:“公园里有一只很友善的狗,维多利亚玩得很开心……”。

  ——妈妈你不要说话,我要睡着了。她说。

  于是她就真的睡着了,她一只手抓着我衣服上的纽扣,一只手捂着半边脸蛋,两只脚弯过来枕在我的大腿上,均匀的呼吸传过来。

  享受这样的时刻。

  窗户外不远处就是三环路,此时还有车流声传来,头顶的天空偶尔有飞机隐约的轰鸣,隔壁家电视里正播放一部老掉牙的肥皂剧。世界看起来如此安稳,而我,和我的女儿在一起。

  有一种好到不安的怅然。这感觉就像木心有一次走过大街去上课,看阳光下的树影,觉得“世事皆可原谅,但不知原谅什么”。这是爱与哀愁。

  与女儿的相互陪伴,渐渐在内心有了笃定,这是一天又一天的相处带来的,对我而言,这笃定是细碎的日子给予我的最高奖赏。有一天和好朋友聊天,说起做妈妈,连连感叹:“就连孤独都变成了奢侈。”

  小你姐给我写过一段文字,她写到有一次在朋友工作室看到我,说我因为做了妈妈,整个人变得“大”了,她说,生过孩子的女人,看所有的小清新、小情调、小感觉都有点无言,也有点宽容。你得大,不停地大下去,大至江河,藏污纳垢,自力净化。这些话,有孩子的女人读起来自是心有戚戚。

  诗人西格夫里·萨松曾写过一行不朽的警句:“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无论是怎样的人,只要心间起了爱意,就会变得很温柔,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靠近美好,生怕惊落了花蕊上的晨露。

  因为心间起了爱意,猛虎也变得温柔,反过来,因为做了母亲,再柔弱的女人也会变成一只猛虎。这猛虎一面呵护小生命,一面通过小生命关照内心的温柔,这如蔷薇般娇嫩而自持的温柔。

  每一位母亲的心里,猛虎和蔷薇,在一起。

  永恒的同情心

  “妈妈,地震了。我跑出来了,但是小兔子跑出去了。”

  早晨八点多,被这句微信语音叫醒。彼时我正在国外访问,当天的活动安排是去一所华人学校看孩子们的运动会。天气晴好,一切如昨,但三岁女儿在成都用稚嫩的童音说出的“地震”两个字突然使身边的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之后我们坐着车去学校,同行中的一个女孩的男朋友去了雅安灾区,电话联系不上,她一直发着微信提醒对方注意安全,其他人偶尔回一回微信,其余时间就不停地刷围脖看新闻。等车窗外传来学校运动场上孩子们的口号声时,当地朋友叫上摄像下车了,临走时说,你们就待在车里。

  我们就待在车里,各自拿着手机。

  是一种正常秩序被打乱的惶恐,这感觉之前经历过,如今再一次突然发生。“专家不是说四川一百年内不会再发生大地震吗?”男朋友去了灾区的女孩愤愤地说。

  通讯中断,道路阻隔,据说能抗八级强震的房子塌了,孩子们没有学校了,哭声一片,众志成城,万众一心,抗震救灾,人定胜天……

  吵闹开始了,有人满腔热血涌向灾区,有人骂涌向灾区的人是在添乱,有人逼捐,有人晒捐,有人痛哭,有人说痛哭的人是在表演……

  停一下,对不起,没法投入了。为什么之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们现在仍然像是第一次碰到?以前,我们用本能去抵抗灾害。现在,居然,依然,依靠本能。

  不,好像本能,不是本能。好像惯性,也不是惯性。似乎一部庞大的机器又被启动了,一切都在其中。当灾难发生,几乎所有人都不假思索地投入了那个模式。

  如果2008年那场巨大的灾难都不能让我们成长,还要怎样?还能怎样?

  灾难就是灾难本身,无论大小,无论死伤多少,无论这灾难披上哪一种悲情的外衣,对于灾难中每一个具体的人,这伤痛都是深重的。一位在车祸中失去孩子的妈妈的痛苦难道就会比在地震中失去孩子的妈妈的痛苦少很多吗?一个能“感动大家”的关于灾难中的故事的主人翁可以得到更多的帮助和同情,可是,另一个和他一样的经历了灾难但是讲不出打动大家的故事的人,就不需要同情和帮助了吗?

  北野武面对东日本地震写下:悲恸是一种非常私人的经验。这次震灾并不能笼统地概括为“死了2万人”一件事,而是“死了1个人”的事情发生了两万件。两万例死亡,每一个死者都有人为之撕心裂肺,并且将这悲恸背负至今。

  一番折腾,几次转机,终于回到成都。下飞机坐上出租车,广播里正在播放“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主持人正号召大家行动起来,传递爱心。出租车师傅关掉收音机,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求莫名堂,没死几个人嘛,搞那么大阵仗。

  这话我听出一股彻骨的寒意,在审悲疲劳中,那永恒的同情心去了哪里?不是出租车师傅错了,是整个什么东西,错了。

  可是在没有电台吵闹声的出租车里,师傅跟我说,5·12他开着车直接去了都江堰,参与了救灾,这一次一开始也想去雅安的,后来听说去的人太多了,就打消了这念头。“每天该做啥子做啥子”,除了偶尔半夜会被余震惊醒再翻个身继续睡。

  回到家里,女儿扑向我的怀里,亲我,摸我的头发,嘴里一直在喊妈妈,妈妈。然后她牵着我的手来到小区的院子里,向邻居们炫耀妈妈回来了,在邻居们欢乐的目光里,在蔷薇满园的春光里骄傲地奔跑着。

  我走在她后面,看着她那个样子,心想这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啊。

  美感、快感和满足感的区别

  我们真的了解孩子的需求吗?她说,妈妈,你给我买一个会唱歌会讲故事会跳舞的娃娃好吗?她这样说的时候,也许她只是想要有人陪她,而一个电子娃娃并不能帮她赶走孤独。

  又或者她说,妈妈,我想要一个机器人。也许她只是想要自己更强大,而当然,机器人不可能代替她成为自己。

  从小到大,女儿喜欢的玩具依次是:半岁左右拿在手里揉搓撕扯的餐巾纸,一岁可以敲击地面发出声音的矿泉水瓶,两岁捏出各种形状的泥巴,三岁积木。现在,她快四岁了,喜欢玩水,以及每周去河边玩沙。

  她去玩沙的时候,我就在远处坐着,她可以一个人玩一上午,她在那里建造房子,让小石子扮演小宝宝,摘一朵野花插在房子顶上并且自言自语:太阳出来了……走的时候还要依依不舍和沙沙泥巴说拜拜。她也对商场里那些花样繁多的现代玩具有兴趣,但往往这种兴趣并不能保留太长的时间,一阵兴奋过后就弃而远之了。

  仔细想想,这里面其实有美感、快感和满足感的区别。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陪孩子去自然里走一走,就很容易发现孩子与自然之间那种天然的连接。我们成人千万不要愚蠢到“帮助”孩子断掉这种连接,用商场里那些五花八门的塑料玩具填充起的童年是苍白的。

  越来越有意识地避免带孩子逛商场了,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过多的世界里,商场是这种“多”的最直接体现。我仔细观察过,抱孩子在商场里逛一圈她会睁大了双眼,再逛一圈她会烦躁,而如果多逛几圈,她就麻木了。商场里太满,希望等到她足够有力的时候再去面对物质世界的丰富。

  一个孩子每天生活在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里,除了“太满”,还有一点非常可怕:孩子对色彩的敏感会越来越少。孩子很可能会认为最美妙的色彩就是游乐中心那些五颜六色的爬爬垫,这些东西确实比自然的色彩更夺目啊。在这种没有美感没有秩序的世界里待久了,会不会有一天,孩子再也感觉不到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是红的,梦是粉色的……

  一个人,幼年时期对色彩的感知会作用于一生,每一个孩子都在这样杂而丑陋的环境里长大,我说得重一点:这是整个人类的悲哀。

  首先是个好人,然后是个好妈妈

  有一天,一个朋友带着她的儿子来我家,她的儿子三岁多,和我女儿正好玩儿到一块。

  我们好几年没见面了,有很多话想说,又差不多同时当了妈,讲起孩子自是投机。我找出女儿的一堆玩具让两个小孩玩,我们就坐在旁边喝茶聊天。

  可是,聊天的过程并不流畅,她的儿子和我的女儿不时会出现一些摩擦,她总忍不住要去管理,参与和干涉。

  即使两个小孩没有摩擦,玩儿得很愉快的时候,这位妈妈也无法集中精力和我交谈,她对我说出的很多话都只是应付,她一直在分神观照旁边的孩子。

  比如有一会儿,我正说着话呢,她突然哈哈大笑对着儿子比起大拇指:儿子你好厉害!原来,她听到了她儿子和我女儿的对话。我女儿说,我长大了会长到楼顶那么高。她儿子接过去:我长大了会长到天那么高。

  听到男孩子得到了表扬,我女儿赶紧说:我长大了要长到那么那么那么那么高。她笑得更大声了:你也好厉害!

  我跟她说,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好好聊天不好么,小孩子自己玩不好么,出了问题他们自己解决不好么。她哈哈笑着说是。可是一会儿两个孩子闹别扭了,她又走过去当起了裁判。

  待在我家的三四个小时内,我至少听到这位朋友问儿子五到六次:你错了没有。而每一次,就像是条件反射,儿子张口就来:我错了。

  比如,她的儿子抢走了我女儿的玩具,女儿哭了,她立马走过去:宝宝,不能抢妹妹的礼物,你错了没有?儿子回答:我错了。再比如,儿子不好好吃饭,把勺子扔到地上玩,她捡起来,问儿子:错了没有。儿子回答: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