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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九章 夜宴(一)


  夜色刚暮,华灯初上,云州知州蒋怀绥家大门口已是人潮如织。进门的,全是来道贺的人。

  上午,“对联门”事件最终还是传到了蒋怀绥的耳朵里。蒋怀绥在得知此事后,没有像蒋文才那样暴跳如雷。他强压下心头的羞怒,命人将那三块匾额重新粉刷。又特意请云州城的书法名家重新为这三块匾额润笔一番。当然,写的内容不能再是“父子进士”了,而是改成了歌功当今皇帝励精图治、国泰民安、百业兴旺的内容。

  蒋怀绥之所以用这种内容作对联,他是怕再被有心人给涂改。用此内容作对联,相信就算再胆大的人也不敢造次。毕竟皇帝和朝廷的威严,是不容挑衅的。再者,万一哪一天这对联的内容传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对自己的印象也是一种加成。

  蒋怀绥又命家丁重新分撒了一遍请柬。这一次的请柬,是用蒋文才的名义写的。蒋怀绥这么做并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他是担心他原先邀请的那些人,万一也听到风声,以为他蒋大人真的入土了,就不来参加晚宴了。那他蒋大人不仅丢脸,更重要的是借机敛财的机会就错失了。

  姜还是老的辣,蒋怀绥这只老狐狸有条不紊的一番布置,就将事情的进展拉回了预定轨道。不过,等蒋怀绥安排布置完“擦屁股”的事情,回到自己的书房后,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那股邪火,狠狠的喷出了一大口老血。

  就算再生气,也得先过了今天再去找出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跟自家过不去的人,因为晚上还有很多客人要招待呢。

  正因了蒋怀绥的一番紧急布置,今晚上门道贺的人一点都没减少。此刻,蒋文才正带着胡二管家站在大门口迎客。

  “安平县知县刘大人贺蒋公子春闱高中,送东海玉珊瑚一树、纯金佛像一尊。”

  随着大门口迎宾家丁的一声唱礼,又一名客人走进了门口。

  “蒋公子,恭喜高中啊,卑职我来晚了,莫怪莫怪!”

  “哟,刘大人,快里边请,家父正在正堂恭候。”

  “云州茶商马掌柜贺蒋公子春闱高中,送纹银二百两。”

  “蒋公子,恭喜恭喜!”

  “马掌柜,同喜同喜!”

  ……

  听着来人一声声的恭喜,看着那一份份厚重的礼单,蒋文才此刻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因为“对联门”事件郁闷了一天的心情,也随之变的奇好无比。

  光是迎客,就用了大半个时辰。进门的客人,也由最初的熙熙攘攘变成了后面的零零落落。到后来,蒋文才也不再傻站在门口等客,而是坐到了门房里边喝茶边等着。

  “老胡呀,来的差不多了吧?”

  蒋文才喝完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向站在门房外面的胡管家问道。

  “少爷,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这都一刻钟没有客人再上门了。”

  “那咱爷们儿也别在这傻等了,回屋吧。”

  蒋文才站起来拍拍屁股,刚走出门房,就听大门外面的家丁喊道:“少爷,又有人来了。”

  蒋文才忙和老胡迎出大门。只见门外的街道上,有三个少年,每人背着一个口袋正朝大门口走来。有两个少年还分别提着两根木棍和一块木板。

  蒋文才纳闷的瞅了一眼老胡:“老胡,这什么来头?”

  “不知道,等他们过来就晓得了。”老胡回道。

  说话的工夫,那三个少年已经走到大门口。

  “敢问,这是知州蒋大人家不?”其中一个少年向迎宾的家丁问道。

  “对呀,整个云州,谁不知道这就是蒋老爷家。”家丁傲慢的回答道。看这三人的衣着,虽然也是一身的新衣,但那布料显然是便宜货,这三个少年肯定又是哪家地主老财派人来送礼的吧。这样的事情今晚也遇到好几次了。有些身份稍微差点的地主,是不敢真留下来参加蒋老爷家的宴会的,往往人来了,留下贺礼就又走了。也有因为各种原因直接派人来送贺礼的。

  “唉,可算是找到蒋老爷的家门了。这位大哥,这是我们的礼单。”之前说话的那名少年放下口袋,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将一张纸片递给了家丁。

  家丁接过礼单看了一眼,随口念道:“鲜花三口袋,小品一个?!”

  “对,这三口袋鲜花,可是俺们三个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野地里采的。”那少年解释道。其余的那两个少年也忙不迭的点头。

  “还是野花?”家丁更愣了。

  “嘿嘿,让这位大哥见笑了。”那名少年略有尴尬的笑道,“听说蒋公子中了进士,俺们就是取个‘锦上添花’的意思。”

  “好!好一个锦上添花呀!”蒋文才听见少年的话,忙走了过来。“难得你们有这份心意,本公子收下了。”

  蒋文才终于又改口自称“本公子”了。上午,蒋公子自称“本老爷”说顺了口,见到他爹后也一不留神自称“本老爷”,为此差点挨大嘴巴子。

  “哟,您就是蒋公子啊,恭喜高中啊!”那少年向蒋文才拱手道。

  “哈哈哈,同喜同喜。”蒋文才笑道,“我说,除了这鲜花三口袋,你们还有那‘小品一个’是什么意思?”

  “嘿嘿,这个小品嘛,是俺们三个排练的一个小节目。特意来博蒋老爷、蒋公子和各位贵人一笑的。”

  “哦,你们是演戏的!”蒋文才恍然大悟道。

  “对对对,俺们就是跑江湖演戏的。”那少年点头道。

  “原来是来混饭吃的。”老胡轻蔑道。

  “这位大叔,俺们可是真心实意来给蒋公子祝贺的。”那少年一脸诚意的分辩道。

  蒋文才瞪了老胡一眼道:“老胡,怎么说话呢!人家有这份心意,多好的事呀!”

  “是是是,我失言了!”老胡忙低声下气的对蒋文才说道。

  嘴上道着歉,可老胡的心里却在腹诽不已:您蒋少爷当然认为是好事了。上午在土地庙,那个小叫花子只是说了一句奉承话,您就出手打赏一千个铜钱。说难听点,您就是个冤大头。

  老胡要是知道,此刻这送礼的三个少年,就是土地庙里那三个叫花子的话,他恐怕要吐血了——你们也不能尽着我们家少爷一个人坑呀?!

  一直在说话的那个少年,正是苏七七。她此时是做一身男装打扮。

  也不怪蒋文才和老胡没认出苏七七他们三人,主要是苏七七他们此时都是一身的新衣服,与在土地庙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形象完全不同;加上天黑光线暗淡,认不出来也很便正常了。

  “三位,里面请吧。”蒋文才很客气的对苏七七他们说道。

  “哎!哎!多谢蒋公子!”苏七七说着话,背起口袋就往大门里走。秀才和黑子紧跟在她后面。

  “我说,你们不把东西放下?”老胡诧异的问道。这送礼的哪有不放下礼物让人查收的?

  苏七七回头对老胡解释道:“这个……俺们是打算把这些鲜花撒到蒋公子宴客的厅堂里的;这木棍和木板,是俺们演小品的道具。”

  “花香满堂,很好!”蒋文才听了苏七七的话,很是附着风雅的点头道。

  于是,苏七七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蒋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