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把床打开，让佐宝躺上面，然后用皮带把腰、腿固定好，以免太空失重飘起来。
“刘娟，我在想，咱们这一走，将来还能回来吗？”
“难说，不过只要活着就有可能。”
“我是想，将来如果可能，还是想办法把地球人移民出去。”
“那是，再说那么多人，不能就这么没了。不过，这事儿麻烦。且不说人寿命太短，经不起宇宙长距离几十上百年飞行；这一路上也挺麻烦。”刘娟把佐宝固定好，自己也躺过来，紧靠佐宝躺好，同样拿条带子把自己固定住。“玲姐他们离开太阳系，为什么会留下三百亿人？这些人除了保证你在地球上安全，还一个重要作用就是为今天，护送你去往其他星球，人少了不行。”
“我一个人不需要那么多人护送吧？”
“护送其次，重要任务是携带空气、水、食物。想想看，你一个人六十多年，需要呼吸多少空气、喝多少水、吃多少食物？尽管其中不少东西可以循环利用，但重复次数是有限的，不能无限期重复使用。你一个人都这么麻烦，如果把地球人全体移民出来，想想都吓人，这一路得屙多少太空屎，还不把整个天空全都变成臭屎巴巴？”
“哈……你就逗吧！”
“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吧！”
“那倒是，确实太麻烦。可是……”
“我说过，将来或许有办法，现在不行。”
“你帮我记住，我怕到了外星，事一多，一高兴，忘记地球这回事。”
“你？放心，你不是那种人，忘不了的。”
柳云拉开舱门进来。
“咦，我就说嘛，在外面半天没见刘娟出来，原来在这里和我老公睡一起了。给我起来，他可是我老公！”
“假的，柳云女士，请自重。”
“哼，假的也是我老公，还轮不着你和他睡。要睡也是我。”
“那你来呀，三百年都没同床过一次，这会儿倒来和我抢。”
“来就来！你让让！”挤过来，睡佐宝另一侧。
“我说你俩今天怎么回事？尤其柳云，平时一本正经，客客气气，这会儿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她心思我知道。过往吧，你只是她名义老公，她心里生怕把你当老公，也不认你这老公。现在她要把你这位新郎不远千万里送给新娘了，突然有些舍不得，开始动真情了。”
“别胡扯，我哪里有舍不得。”
“好啦，别嘴硬。过往天天都是我陪着哄着宝宝睡，你几时管过？现在反倒跑来指责我跟你抢老公。怎么回事你心里不清楚？”
“唉……说来也是，宝哥这人想想也没什么怪毛病，人总体还是不错的。”
“不错也是我教出来的。还有，如果他是烂人一个，玲姐会认定他做丈夫？”
“你这话恐怕说错了。之前宝哥素质绝没现在好。玲姐在他还是老头时就认定他是她老公，还说必须同生共死。”
“哦？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那里你还没出生。我和慕容花、武玉凤三人是玲姐最早生产的三个机器人，还是宝哥和她两人动手组装的。”
“哟，这故事精彩。宝宝困不困，困了先睡，醒了把那段故事给我讲讲；不困先讲，讲了再睡。”
“你们这样左一个，右一个，我还怎么睡？尤其是……柳云好像从来没和我靠这么近……”
“哈，受不了大美女是吧？”
“没事，宝宝，你别看她，就当她不存在。”
佐宝想想，不知从何说起。
“说呀！”刘娟催促。
“我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这事简单，你就说玲姐为什么一定要你做她丈夫！”
“好吧。想要说清这点，还须从头说起……”
“听故事喽！”
刘娟身体偎紧。那边柳云也靠过来。佐宝很不习惯，扭头看见柳云美丽笑脸，惊一跳，脸羞得通红。
“哈……好了，不逗你了，你慢慢讲，我也想听。”柳云柔声说。
“我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父亲佐胜利三十二岁那年，才得着我这个宝贝儿子，取名佐宝。我爸在双城市机械厂工作，开始是技工，后来老了，年限资历到了，升为工程师；我妈刘秀梅和我爸在同一家工厂工作，是仓库保管员。”
“宝哥，记忆力不错嘛！”
“什么都可以忘，父母不可忘！”
柳云把优美身体偎紧佐宝，佐宝好似浑身触电。
“我警告你，别逗他啊！平时装得一本正经，这会儿发骚，可惜晚啦！”
“唉……我是觉得可惜，想想佐宝还真是不错。”
“后悔晚啦！”
“不晚，这一路还有六十年。我得补补。”
“看你这人，还越说越来了！”
“好啦，你们到底想不想听！”
“好好……你，柳云，给我躺好，老实点儿！别忘了，大长老给我一项任务就是监督你！”
“别忘了大长老给了我同样任务！”
“哎呀，你俩出去！”佐宝坐起，却被带子栓着。
“嘘嘘……好啦，别生气，别理那人，平时装蒜，临了绷不住了，原形毕露。”
“你接着说，我不逗你。我辛苦这几百年，难得放松，你让我在这躺会儿。”
佐宝伸手搂过柳云。这三百多年，刘娟带着佐宝在家，柳云一人在外工作。外面好多事都靠她应付……他们买过十三处房产，换过六十三次身份，先后在四十七座城市居住生活，所有这一切全都是柳云一手安排。
“或许受父亲影响，我自幼喜欢机械之类东西。十二三岁时，读到一本关于机器人的小说，突然对机器人着迷，天天研读这方面书籍、资料，想要自己制造机器人。而且痴迷至深，着魔一般，无法自拔。很快，学习一直排年级前十的我，各门成绩迅速下滑，初二开始，全数不及格，成了差生。父母着急，却无可奈何。我是家中独子，倍受爸妈宠爱，舍不得责备，更勿谈惩罚。最关键还是成绩差并非因为贪玩，而是钻研科技。父亲因此对我宽容、原谅，并持鼓励态度，非但不加制止，还为我提供各种方便。买书给钱，需要工具、零部件，支持。”
“我爸为人忠厚老实，性格内向，朋友不多，无他爱好，就喜欢摆弄机床、机械之类。我痴迷机器人，我爸认为是受他遗传影响，是一种天赋，引以为傲。父子经常一起探讨个中原理、技术，话有投机，很有些知己、臭味相投味道。我妈见我和我爸在一起相处亲密，非常快乐，也就不管我学习那些事，除了工作，把主要精力放在打理家务，照顾一家人生活上面。”
“我痴迷日深，每日梦游般满脑子机器人，初中上完，没能毕业，高中也没能考上。父母托人，出钱把我送进一家民办中学读高中。我各门学课跟不上，仍然痴迷机器人。没多久，混不下去，学校也不要我，中途退学。我失学在家，反倒更获自由，天天在家研究。亲戚朋友劝我爸妈，说不能再让孩子这样下去，否则非毁了不可，必须把他从机器人迷梦当中拖出来。”
“我爸也认为，我喜欢机器人，搞探索搞研究都没错，可是如果真想要依靠自己掌握的那点知识，以及家里这点能力条件制造出机器人，完全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他无法说服我，就托人带我去省城拜见机器人专家。”
“那时人类已经能生产机器人了？”刘娟问。
佐宝摇头。“不能，那时生产的机器人，顶多是遥控机器。本质上是机器，不是人。”
“接着说。”
“在一所大学，见到那位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的专家。他听我讲完有关设想、打算，以及目前掌握知识、技术情况，笑了，说，机器人制造是非常复杂的尖端科学技术综合应用，你若想要制造机器人，至少得完成学业，掌握相关知识。”
“见过专家之后，我未受打击，反倒信心更足。受专家启发，我脑海里灵感暴发般形成了机器人初步框架结构，于是要求父母为我买一台机床，我要动手制作机器人。父母拗不过，给我买了台二手机床。我不会操作，父亲手把手教我。等我熟练掌握车床技术后，发现二手机床陈旧、落后，无法制作精密机件。要求父母卖掉二手车床，换成当时最先进的数码机床。买这个需要很大一笔钱。几乎花去家中所有积蓄。那些钱本来是父母为我将来结婚买房用的。父母为这事犹豫很久，后来见我茶饭不思，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下来。机器买来，在家安装好，成了我和我爸的宝贝。每天在上面造这个弄那个……不过，这也给我家带来很大灾难。噪声大，搅扰四邻；购买各种原材料需要钱。还有，制造机器人不止需要机件，还需要购买软件芯片……父母积蓄、收入，几乎全都花在这上面。”
“邻居意见大，加上需要钱，父母把城里房子卖掉，在市郊买了一处农家小院居住。我对这些全然不知情，或者知道也没感觉，仍然一心研制机器人。及至后来，麻烦更大，我年过二十八，眼看到三十，找对象成了大问题。我是家中独子，如果不结婚，佐家将面临断后。”
“爸妈急了。到处托人给我介绍对象无果。原因是我一没工作，二没钱，三不爱答理人，就喜欢摆弄机器人。介绍十来个不成，甚至农村拟或山里姑娘都瞧不上我。一晃，年过三十，结婚更困难，成了标准单身汉。我妈为此忧愁，成了她最大心病，刚过六旬，患癌症，去世了。我一直认为，母亲患病、去世全都是因为我……”
“我妈为了给我省钱，查出癌症不告诉家人，也不治疗，强忍着……直到最后……”
泪水夺眶而出。
刘娟为他抚胸，拿软毛巾为他擦眼泪。
“啊……”佐宝长出一口气。“我妈去世后，我爸身体很快垮掉。我爸妈不担心别的，只担心我。害怕他们离开后我没人照顾……父亲为我省吃俭用，争取把每一个铜板都给我留下……这样过了十多年，父亲七十多岁时也过世了，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用父母留下的钱艰苦度日。这些钱生活够用，因为我生活简单，维持最低生活水准，有口吃的就行。可是购买材料设备远远不够。好在此时我制作的机器人身体构造基本完成，只需修修补补。此时最大问题是驱动电池和大脑中枢。前者不达标，动不了几下能量耗尽，无法移动；后者不达标，没有思想思维、智能智慧，等于一台遥控机器。我成天在这台机器人身上琢磨，而且……每一样都需要花钱……眼看走投无路，陷入绝境，房屋拆迁救了我一命。”
“我家那片地方要盖高楼。我家房子在拆迁范围，不但给我一套新房住，还给我一大笔钱。我用搬迁补偿款购买材料设备，继续完善手中机器人。还是老问题，太吵。开始时，我所在新建小区没有几户人家。后来，陆续有人装修居住，我车床一开，震动太大，四邻天天去物业告状。无奈，加上需要钱，我把房子卖掉，到乡下租下一院房。那家人全家外出打工，有一个围墙小院，三间房子，租金便宜。我搬进去，继续我的机器人之梦。”
“时光荏苒，一晃二十年过去。我六十一岁那年夏天，老天总算开眼，我制造的机器人活啦！”
“那是一个仲夏之夜，外面虫声娃鸣一片……我刚睡下不久，听见外间屋子有响动。这个院里只我一人，一到晚上静悄悄。我以为是老鼠，或是外面来的野猫，并不在意。后来动静越来越大，甚至机床都被开动起来，我感觉不对，一轱辘爬起来，跑出去一看，我制造的机器人正在机床上加工零件！”
“当时我还没给这个机器人制作皮肤外形，只见她一副钢筋铁骨立在哪里。见到我劈头就说，‘你给我整得这都是些啥呀，一点儿不舒服不说，还这么难看！’”
“哈……难道这就是大长老诞生后的第一句话？”
“是啊！我当时惊喜之余，想着给她取什么名字好，辛苦钻研几十年，老天终于显灵，取名佐灵？后来一想，还是叫佐玲为好。权当自己女儿。”
“第二天我跑去书店买来大量图书，从幼儿读物开始教佐玲读书识字，还在家里安装网络让她上网学习。后来，所有一切全部交由佐玲自己操作，包括学习、网购材料、加工零部件……再后来，钱也归她管。一年多过去，佐玲一点点妆扮、武装自己，等到她把自己变成人样，家里钱基本花光。我正愁将来咋办，这天早上，天空晴朗明亮，艳阳高照，佐玲一身白领打扮，进来对我说：‘老爸，咱上路吧！’”
“这时，我是年过六旬老头，佐玲是年轻漂亮大姑娘。两人以父女相称。我随佐玲出门，来到院外一看，一辆崭新汽车停在那里。”
“老爸上车。”
“车哪儿来的？”
“买的呗。”
“咱们钱已经所剩无几，这下彻底玩完，要当穷光蛋喽！”
“不用担心，咱俩往东边去，女儿给你挣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