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留在了倚月阁。r
白日里说的话字字惊雷,夜不成寐,我坐起身来,细细地看他的脸,我所做一切只为他,却从未仔细看过他的脸。他的眉目分明,五年的帝王时光让他变了很多,昔日那个弱冠俊秀少年早已成为成熟的男人。他的头上插的那根翠玉簪分明是当年我送他的。r
还记得那年盛夏,也是端阳,荷花开满了一湖,我在倚月阁里消夏,坐在长廊之上正读到:“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突听到一个少年郎君出现在我眼前,如书中跳出来的一般,白衣翩翩,俊秀儒雅,面如冠玉。一眼便颠倒了终生,注定了今生的纠葛。r
他见到我,惊讶万分,连忙行礼:“外臣陵兰王世子慕容白参加公主殿下,误闯了公主闺阁,不小心惊扰了公主,望公主见谅。”r
“你起来吧。”我看他满脸是汗,定是参加父王的端阳午宴会跑出来了,却误闯了我这里。第一次见到外臣,有点紧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铆足了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满脸尴尬支支吾吾地问我,有没有如厕的地方。r
我忍住笑意,指点了方向。r
再也没见过他,过了几日,他却向父王求了亲。r
那年,我年方十岁,他十五岁。r
第二年的团圆节,我出席了那年的团圆家宴,他奉命送来贺礼,以未婚夫妻的身份献上了同心双珏,隔着远远地不敢抬头看,作为答谢,令人送去了碧玉发簪。发簪送去时,我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羞怯万分,他看着我,当即插在了头上。r
当时年少,懵懂青涩,以为此身就此托付,宫人们打趣,说公主好生幸运,驸马乃翩翩浊世佳公子。以后定是一对璧人。r
岂料璧人不成,反成仇人。驸马转眼成了帝王,而公主却沦为舞女。r
“怎么不睡?”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十分警觉。r
“在想皇上会定我什么罪。”我伏在他怀里,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成全,我依然是他的妻,只是不是他唯一的妻。r
“还生朕的气?”他宠溺的刮了下我的鼻子,“朕都向你亲自赔罪了,你还想要什么?”r
“臣妾岂敢生圣上的气,只是不知圣上的心罢了。”我有些伤感,“到底我只是个小小的美人,圣上想来就来,想关就关,不知几时就厌倦了,也就忘却了。”r
“你是嫌美人小了,想让朕封你做什么?夫人,娘娘?朕的贵妃娘娘一直是虚位以待。”他笑得轻松。r
我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虚衔,臣妾只想要皇上的心,一生一世只在我身上。”r
“朕答应你,从今以后专宠你一人。”他有些感动。r
“不是,”我抓住他的手:“臣妾要的是在皇上心里只有臣妾一人,不论后宫里的美人,还是前朝的端平公主,请圣上一并忘却,只记我一人。”r
他默然,“其他人都可以,只是端平已经是故人,你给朕留点念想吧。”r
眼泪差点夺目而出,我不知道到底应该快乐,还是悲伤,我赢不了自己。刹那之间,想起那年在敦煌,一个和尚说,忘了吧,放下吧。r
放下吧,只做他今生独宠的妻。可是如何忘却,那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到处都是哭喊声,父兄的鲜血染红了殿堂,母亲被一根白绫扼住了生命,他们都是我最至亲至爱的人。r
“明日册封你为贵妃。”他看我不高兴,安慰起来。r
我摇了摇头:“圣上若真心疼我,倒不如还是让我安心的做美人。”宫内的斗争皆因权起,他怎会不知。r
“委屈你了。”他给我盖上被子,“睡吧,朕明日还要早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