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咦出声，见到他腿上那细小的伤口倒是不深，但外圈有些发黑，明显是中毒的迹象。原来这藤蔓上还有毒？
她抬头看他的脸色正常，似乎没有毒发的趋势，中毒应该不深。
“怎么了吗？”他不愧是粗线条，连自己中了毒都没发觉，只是见雪晴岚似有疑惑才问出声。
雪晴岚端详了一会儿，初步判断道：“你中毒了，应该是一种尸毒，不过并不严重。”
她半年前中过一次瘴毒后在百谷师伯那里呆过一段时间，顺带请教了不少关于毒理药理的知识，也学着辨别各种常见的毒，还有毒虫毒草，为的就是怕再度栽在毒上。这些知识果然还是有用，她粗略的观察就知道这是一种尸毒。
方岁寒听后一愣，想到没想就说道：“这藤条有毒？那晴儿你可千万别碰啊！”
雪晴岚听着脸一黑，忍不住说道：“喂喂，现在中毒的是你耶，你担心我做什么？既然知道了藤条有毒，我还会傻乎乎的去碰吗？真是的……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她叹了口气，拿方岁寒全无办法，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能光用语言就将能说善辩的雪晴岚逼得频频黑线，他也算史上第一人了。
“呐，吃了它。”她拿出一个解毒丹，扔给方岁寒。
“哦。”方岁寒接住后连问都没问就一口吞了。
雪晴岚再度黑线，道：“你认得这是什么药？”
“不认识。”方岁寒诚实的回答道。
“那你怎么连问都不问一下就吃了？你不怕我喂你吃毒药啊？”雪晴岚几乎要翻白眼了。
结果方岁寒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你给我的，毒药我也吃。”
“哦，神啊……”雪晴岚撞墙的冲动都有了。
坦白说雪晴岚这辈子是不信神的，但是这时候她真的是无语问苍天了，她真不知道该因他的信任而感激，还是因他的傻而抓狂。她忽然觉得带着方岁寒来这里不是一个多英明的决定，可能在找到目标之前就先被他雷死了。
方岁寒吃了药没两分钟就站起来活蹦乱跳，精神好得很快，让雪晴岚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猴子转世，同时再怀疑一下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傻的猴子。
正好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可耽误，便继续向深处前行。方岁寒走在她前面，即使知道了她本身不弱，但是他从小的教养是不允许女孩子为他保驾护航的，他用的理由是：他皮糙肉厚，哪怕有什么突袭也顶得住。
雪晴岚虽然嫌他傻，但是有时候也会觉得他傻得可爱，傻得像男人，真不像她以往认识的那些只顾自己的富家公子哥。
“晴儿，你说这里面住着藤妖？藤妖是什么？”
“就是妖怪啊！妖怪你总该听说过吧。”
“哦，刚刚那种就是妖怪？”
“……你连这都不知道就跟它打得热火朝天？”
“不知道，那东西攻击我们，所以我就斩了它！”
“……好吧，我就不说什么了。”
雪晴岚对他的逻辑已经见怪不怪了，转而思考起别的问题：“这里是大罗国都，虽然是荒凉了点，但也算是城里。这种地方应该是盘查得最严密的地方，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怎么会有藤妖呢？”
藤妖移动困难，所以他们所在的地方就代表着他们已经在那个地方呆了很久很久，这么长的时间国都里居然都没有人发现？这不太可能。
难道这个藤妖是不久前才被人移动到这里的？
她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说法，但也觉得很荒谬，能修炼成妖的都是经过几百几千年的积淀，哪里那么容易被人豢养？妖类桀骜不驯，自成一族，向来对他族不屑一顾，除了极个别的修仙者与妖建立极深的感情会签订契约外，一般人见了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连谈话的余地都没有。
走着走着他们发现这里挺复杂的，弯弯曲曲的岔路极多，有些是死路，而有些则和之前的通路连在一起，宛如迷宫，让雪晴岚一阵头疼，不得不做了许多记号来辨识方向。
除此之外，他们时不时就会碰上刚才那种藤条。有了刚才经验对付这藤条就容易多了，雪晴岚只需要指挥方岁寒冲上去把藤条稀里哗啦都砍掉，然后她轻飘飘释放一个冰封术就搞定！
这些藤条果然智商不高，明知没有效果还是一波接一波袭击他们，连方向都不知道变变。他们对付藤条本就不难，熟悉之后更是轻松，方岁寒也没有再被藤条伤到。
藤条无法给他们带来麻烦，相反，这些东西成了路标，当他们不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的路时，哪边有藤条出没他们就走哪边。这样速度加快后，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洞穴最深处。
“这是——？！”
到这里他们看到了绝对令人震惊的画面，极有可能成为他们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恶心恐怖场景，至少方岁寒这辈子就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种东西。
雪晴岚的脸立刻变得惨白，毫无血色；方岁寒更是不堪，只看了一眼就俯身“哇”的一声吐出来，几乎将胆汁都呕了出来。
雪晴岚本以为会在这里看到藤妖正体，事实上她也看到了，但是又不能算是看到了。因为那到底算不算藤妖她也说不清楚，甚至算不算妖她都迷惘了。
那怪物的下体是盘根错节的藤蔓，应该是这里长年累月生长的藤子，本不该有什么特别，乃是今日才有了这般变化。
而那怪物上半身是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至少有十几个人。
那些人有很多已经辨不出人形，血肉模糊的纠缠在一起，腐肉烂肉全都长到了一块，散发出的毒气已经浓郁到凝结出了黑雾。而那些依稀能辨出是人的地方则更为恐怖，因为能看出这些早已失去理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在做什么——
他们在互相吃对方！
那是一种饥饿到了极致才能看到的疯狂，就像是将一个人饿得快死，那么你无论在他面前摆放什么食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抓起来狂吃。
现在也是，这些人饿得要死，他们要吃，可是这洞穴没别的吃的，他们又被藤蔓缠着动不了，于是他们就互相吃起来。最为可怕的是，这些人已经被妖化，无论自己被吃成了什么样都不会死，只会变成腐肉烂肉，然后还作为怪物的一部分存活着。
如果等他们互相吃完了雪晴岚两人再来看或许也不会这么震惊，但怪就怪在他们两个在这些人已经开始撕扯对方的血肉却还没有吃干净的时候来了，这才会看到世上最恐怖恶心的画面。
这些人有的被啃掉了半个脑袋，眼珠子挂在外面，凭借着半张嘴还奋力撕咬着别人；有的被咬破了肚皮，肠子流了一地，吃进来的血肉也顺着肚皮再度流了出去，所以他怎么也吃不饱，于是就继续吃别人；还有的脑袋已经没有了，却还是用两只手撕扯着别人的肉往脖子里装，好像嘴巴还存在一样……
这十几个人互相啃咬的画面组成了一个人间地狱般的图景，还是如此真实生动，喷射出来的血肉碎块和鲜血依稀可见，刺啦刺啦的啃嚼骨头的声音和撕扯血肉的声音都是那般刺耳。
当这样的情况一起出现在眼前时，实在是太考验人的神经了，连粗线条粗到了雷人程度的方岁寒都看不了一眼。
而雪晴岚看到这一幕却没有呕吐，脸上的震惊是绝大部分的，不过除了震惊之外还有许多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这些妖化的人实在太饿了，就算是雪晴岚和方岁寒两个“美味大餐”摆在他们眼前，他们都不肯放过互相啃咬对方的时机。明明他们的身体都已经长在了一起，无论再怎么吃都只是在吃自己，可是他们却乐此不疲，似乎啃咬血肉的感觉能让他们的饥饿减轻一点点。
他们没时间不代表他们会放过雪晴岚和方岁寒，就在方岁寒还蹲在地上呕吐不止时，这怪物下盘的无数藤蔓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人，铺天盖地的向他们两人袭来！
这可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那点藤条了，这里的每一根藤条都有大树般粗，而数量更是密密麻麻数不胜数，最关键的是，这些藤条的根就是那怪物，再想斩根冰封难度太高了！退一步讲，就算雪晴岚和方岁寒有那个实力，但是他们两个——尤其是方岁寒的精神状态——也不可能打赢这再生能力超强的怪物。
雪晴岚不需要怎么判断就起了退意，见那些藤条铺天盖地过来，顿时拉起方岁寒胳膊向来时的通路跑去。
妖化藤速度不快，追不上他们两人，只一会儿就拉开了距离，而且怪物本体动不了，更加不可能去追击他们两个。
到了现在，雪晴岚总算是知道了这怪物是怎么来的了。
首先，她一直推测是某些人将藤妖安置在了这里，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大错特错。那根本不是什么藤妖，而是妖化的人偶然碰到了普通藤蔓，他们散发出的妖气将藤蔓也妖化，呈现出妖的特性，这才会让雪晴岚误以为是藤妖。
其次，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藤妖身上会有尸毒，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东西，现在也有了解释。那些人身上早已腐烂的碎肉烂肉那么多，尸毒自然也是极多，要是过两天再来，恐怕尸毒会更多。
这些被害的人生前应该也是有些实力，不然产生的妖气不会这么强，连雪晴岚这个正道修仙者都要暂避锋芒。其真身可能就是这些日子聚集到永昌城参加武斗大会的高手们。
那么最关键的问题就来了，这些人是怎么被妖化的？是谁将他们妖化？妖化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和之前在宝华殿中秘密商讨的一行人有关？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本以为来了这里会搞清楚一切，谁知道疑团反而越来越多，让她摸不清的问题更多，而且事情貌似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了，可能不是大罗皇族、太清山叛徒和佛教弟子的明争暗斗，而是会进阶演化为人界和妖界的冲突吧？
毕竟造妖这种事，想想都让人觉得心寒……
雪晴岚一路拉着方岁寒向外狂奔时，发现她之前施展的冰封术大多已经失去了效用，藤蔓重新活跃起来，而方岁寒又是这幅样子，此时冲出去太过危险。
她将方岁寒拉到一条侧路里，避开大批的藤蔓攻击，两人这才有时间稍稍休息一下。
方岁寒还是觉得很不舒服，胃里一个劲的泛酸水，想吐都没得可吐，只能继续干呕，边呕边说道：“晴儿，你可没说藤妖是这么恶心的东西……呕……”
雪晴岚沉着脸说道：“那不是藤妖，是妖化的人。唉，或许也不能说是人了，怕是再过个一天半天，再见到那东西已经看不到半点人形了吧。”
她有感而发说了句大实话，方岁寒光是想想就再度恶心起来，继续干呕。
她将自己的推测和方岁寒说了一遍，也算是帮他转移注意力。听她说完后，方岁寒才觉得稍好一些，但也是脸色极差，萎靡的说道：“好像已经变成很不单纯的事了，我们会不会因此惹上大麻烦？”
她摇头道：“你若不想混这趟浑水，出去之后只管将今日的事通通忘光，当没有去过万宝寺，没有来这里，也没有见过我。”
方岁寒前面还犹豫不决的听着，听到了她最后那半句话忽然脸色再变，愤慨起来，道：“我方岁寒才不是胆小怕事的人！我一生光明磊落，敢作敢当，既然见了这人间惨剧，就得查个水落石出，定不能叫贼人为非作歹。”
要他忘了这里的事还好办，但雪晴岚也同时要他忘了她，这就是他不能接受的条件了。
雪晴岚落寞说道：“恐怕我们是有心无力，事情到了这里，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告知我两位师兄，请他们拿主意。这样大的事情，背后一定有极为强大的势力，不是我们两个人能应对的。说起来，今日来此还真是鲁莽了，要是撞上了那一行人中的任何一人，我们肯定要被杀人灭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