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跪坐在那个身死的乞讨女子面前。近距离之下她看得更清楚了,被活活打死的乞讨女子到死都无法瞑目,大睁着眼睛,眼神中写满了不甘、怨毒。
她伸出手想要将女子的眼睛合上,但是她忘了自己无法触碰到任何事物,女子还是怒睁着双眼,那双眼里血丝密布。
“唉……”她只得长叹一声,幽幽道:“原来,这就是我的恐惧吗?生不得其所,死后遭人唾弃,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真的很悲哀。”
“我以前或许真的想过自己会这么死掉,死得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在世的时候穷困潦倒,病痛交加,纵然我要求已经很低很低,可是别人依旧不会让你如愿,仅仅两个铜板都不会让你得到,然后在你面前就只剩一条死路。呵,讽刺的是,你连怎么死都选择不了。”
但是她的眼神很快就变了,道:“不过这些都是过去了,连带着这些恐惧都是过去的恐惧了。我的命运已经改变,我不会再沦落到街头乞讨,不会再被恶棍欺负,不会为了两个铜板而拼死拼活。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她嘴角划出一道细微的弧度,对着死不瞑目的女子说道:“我不会成为你,我不会让我的人生局限在这一方小小之地。我会成仙,会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我不但可以保护自己,还要保护一切关心我爱护我的人,我要让我的世界充满彩虹,而你……就消失吧,将我的恐惧也都带走吧。”
她想通了这些,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这些不可能再发生在她身上的幻影也渐渐消失,街道、房屋、一直到乞讨女子至死也无法合上的双眼,通通消失了。
她在黑暗中静静的坐着,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能感受到胸腔中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着。这是生命的力量,她还活着!
活着,就要活得更好!从她很小时候孤身上路的那天起,她就决定既然没有人对她好,那她就要自己对自己好,要让自己活得更开心、更自在、更有面子!
真正的执念,其实就是这个。
忽然周围的景色又是一变,她眉头大皱,心想莫非还没有完?
这一次她来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一户人家,几间草屋,青草翠翠,鸟语花香,草屋旁搭着鸡棚鸟窝,外围围着篱笆,小院中传来欢声笑语。
好一派祥和之地啊……
她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见到这么美好的幻境,难道幻心草也转性了?还是说要上演大逆转?
很快她看到两个小孩子从自己身边跑过去,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相互追逐打闹着,好不快意。
两个小孩子好似没有看到她,她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又是一个透明人,无奈的一叹:看来她心中对于未来的恐惧还没完,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
她跟着两个小孩子进了其中一间草屋,在草屋里看到了这两个孩子的父母,然后又是一番慈母爱子的形象,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她眉头皱着,不明白这次又是什么意思。这种天伦之乐的场面真的不适合她,要她看这些做什么?
那身为父亲的中年人进了后厅,推出来一个坐着木轮椅的老妪。老妪满脸都是皱纹,苍老得几乎无法动弹,但望向儿孙们的目光还是那么柔和慈爱。
雪晴岚再度惊讶得目瞪口呆,指着坐轮椅的老妪尖叫道:“你——你该不会就是我吧?”
一个人年轻时和年老时的样貌相差很远,这耄耋之年的老妪和雪晴岚几乎找不到半点相似之处,但是雪晴岚就是知道,这个老得快死的老妪就是她本人!
老妪慈爱的抚摸着孙子孙女的脑袋,儿子儿媳承欢膝下,住在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简直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应该算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吧。
她刚刚还想着对自己好,让自己成为最幸福的人,然而这就是她要的幸福?像个寻常人般相夫教子,享尽天伦之乐,然后老死在轮椅上?
“呕……”
雪晴岚终于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可惜她现在没有实体,就算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在旁边干呕个没完。
好吧,要说最美好的人生确实是应该这个样子没错,可是为什么她看了就是觉得恶心,而且越想越恶心,没有直接吐出来已经是好事了。
恐惧?这算是恐惧吗?纯粹拿出来恶心人玩的吧?
她怒冲冲的对房顶说道:“你到底在搞什么?无聊不无聊啊?我雪晴岚已经踏上仙路超过两百天了!我说过若不成仙誓不罢休,怎么会去过寻常人的日子啊?要是让我像个无聊的老太太一样老死在床上寿终正寝,我还不如被风御天一把火烧了好!”
她在第一次到太清山的时候就自己暗暗的发誓:如果可以顺利入门,那就绝不后悔,哪怕最后死在修仙路上也甘之如饴!
一生碌碌无为,像个寻常女子般被人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听着别人喊她“娘”“祖母”,她真的受不了,想想就受不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情愿死了算了。
所以这种世外桃源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未来,绝对不是!
她冲着房顶说了一串,然后才有空顺了口气,安慰自己道:“冷静冷静,不能冲动,一定要保持理智。”
她走向坐在轮椅上的老妪,也不管这屋子的人来来往往从她虚幻的身体中穿过,对老妪开口说道:“如果你是我,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我确实怕死,我确实喜欢安逸,但是这不代表我就会对平淡甘之如饴,我同时喜欢冒险,喜欢无拘无束没有定律的人生,如果我的人生被所谓的常理,所谓的人伦,拘束在这一间小小的草屋中,那么对于我而言,确实是难以接受的恐惧。”
“如果你是我,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也一定不是你愿意的对不对?外面的天那么高,外面的地那么大,小小的草屋如何能囚禁你的灵魂?世人怎么看你并不重要,我从来也不在乎那些,我只在乎我怎么想的。这样的生活让我恶心,因为我的心不在这里,在更高更远的六界边缘!”
她眼睛一亮,大约是自己被自己说动了,继续说道:“当时在太清殿回廊,我看到了很壮观的壁画,然后我知道了这世界不仅仅只有人界,还有神界、魔界、鬼界、妖界、仙界,可能还有其他未知的神秘之地。现在我就在传说中的阴墟中,我想出去,我想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所以我不能囚禁在任何地方,没有什么能囚禁住我,即便是所谓的‘天伦之乐’也不行。”
说完她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同时无比庆幸这只是一场梦,她心中暗暗决定,绝对不能让这场噩梦成真,若她真的像个寻常女人般过活一生,那她的人生就真的没什么意义了。
不能让这种“惨剧”发生啊……
她的思绪一清醒,周围的幻境也终于开始崩塌了。这样的幻境困不住她的心,自然没有了继续的必要。
然而令她抓狂的是,幻心草真的没完没了,世外桃源消失后居然还是没有回到现实世界,而是又到了一个山中。
她忍不住四处观望,发现这里又是不认识的地方,周围群山怀抱,云雾缭绕,紫气东升,冬雪初融,好一番壮阔之景。
“不过这里到底是哪里呢?‘我’又在哪里呢?”她忍不住嘟囔出声,心里和周围的山峰比较了一下,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是群山的主峰,峰崖陡峭,几乎是千仞绝壁,要是从这里掉下去肯定连一根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哇——好危险的地方啊!”她意识到这一点不禁脸色一白,小声自言自语道:“这么高我是怎么上来的?这就是那什么传说中的猴子爬不上、鸟雀飞不到的地方吧?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幻境出现的地方都是有意义的,雪晴岚试图从现在所能看到的景色中推测自己一会儿会看到什么,可是看了半天都毫无头绪。
等到日头快要升起来时,从遥远的东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咦?”雪晴岚凝目望去,那黑点越来越清晰,竟然是一个御剑飞行的翩翩仙子!
仙子乘日而来,背后初升的朝阳金光一片,晃得雪晴岚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在这个幻境中既然只出现了一个人,那肯定就是未来的她呗!
看来未来的她应该是修炼有成,至少能御剑飞行了!远远看她衣袂飘飘,速疾如风,真真一位仙人的模样。
她立刻高兴起来,笑道:“这个未来不错,我喜欢!”
不过事情还没完,御剑女子飞到这个山峰停了下来,在山顶最高处盘膝而坐,长剑放在双膝上,静神打坐。
她落下的位置正好在雪晴岚不远处,雪晴岚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容貌,果然与现在的她样子相去无几,应该就是幻心草给她展示出来的未来的她。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忽然天空阴了下来,大片的阴云汇聚在这个山头上。
她看着头顶上越来越大片的阴云,再次目瞪口呆,低声道:“这——这该不会就是天劫吧?传说中的天打雷劈?”
雪晴岚见识有限,并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天劫是什么样子,凌依仙子怕她好高骛远也没有告知过她。不过修行多日,最基本的认识还是有的,天劫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就是雷劫,而雷劫最大的特点就是头顶上汇聚了大片大片的雷云。
雷云越来越大,很快就将方圆数百里都覆盖了,远远看去这整个小山脉都笼罩在雷劫中。
她一阵头皮发麻,道:“不是吧?有没有这么夸张?”
看来她这个未来的自己还没有成仙,正准备渡劫。而这个鸟兽绝迹的山峰就是她选出来的渡劫之地。渡劫是每个修为有成的修仙者都会遇到的,也是修仙路上最难的一关,同时也是成仙的最低标准。雪晴岚身为一个修仙者,自然多多少少也得幻象一下自己渡劫时的样子,于是她就看到了这番场景。
没多久,雷云酝酿够了,第一道天雷轰隆一声劈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