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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用法】主要用来说明感情、友谊或结交不可能长久不变,有时也用来比喻世事无法永远美好─出自《广词苑》解说。

这当然是骗人的,虽然意义正确,但翻遍《广词苑》也必然找不到全然相同的解说,身为书店家次子的我可以如此肯定,但是可没有半分效力保证就是了。话说回来,这样的肯定也不一定是真的;或许到头来只有书店家次子的身分可信,毕竟在这神山市里,书店世家百日红还算是有几分薄名。

讲台上的教师指着黑板上端正的板书,照本宣科的讲解着与书本印刷铅字几无二致的内容。勉强自己听进去实在是对不起内心的道德讲堂,一面悄悄地许下回家会看课本的承诺,我把视线转移到前方的少女身上。

高中刚入学的座位是照着身高,男女混合成棋盘状的方式排列。身材在国三突飞猛进的我排到了最后的位置,而坐在我身前的女学生以女性的身高来说也算是高挑的类型。

既然是在高中的教室里,自然就是女高中生,但少女恬静端正的坐姿,却会让人不禁想使用「女学生」这个词来形容她。如果穿上昭和时期的女学生装束,想必会比如今她身上的水手服来的顺眼。

仗着坐稳最后一排的优势,我大胆的打量少女的背影。乌黑的直发柔顺的不见一丝分岔,用自家小妹的话来说就是「女性都羡慕不已的黑发」;纤细的双肩则勾勒出了柔美的线条,右肩不断随着主人抄着笔记而有所起伏,低缓而带有韵律性的动作让我看的有些入迷…

唔,不好。

对于眼前这个女性的麻烦程度我可以说是深有体会,在某些方面来说更是束之高阁,敬谢不敏。彼此交杂的童年与初中三年为此下了最好的注解,就算从背影看来再完美,这个别人眼中完美的「大和抚子」,却会不定时的化为洪水猛兽。

要不是入学前那个周末晚间与那只老狐狸在书房的谈话,我大概根本不会意识到眼前的麻烦友人身为女性的事实。

─『喂,小子。』

─『有什么事吗?父亲大人。』

─『…没有人告诉你跟长辈谈话的时候要把头从书本里抬起来吗?…算了。总之,在你高中毕业前,想办法把千反田家的女孩给我娶进门来。』

明明就只是一个铜臭味浓厚的商家主宰在酒后的胡言,却对我本应与世无争的梦想高中生活可以说是带来了一丝…不,是一大块浓厚的,宛如会下上三天三夜豪雨的乌云。

『千反田家的女儿』全名是千反田爱瑠(ちたんだえる),是进位四名门中的千反田家的独生女。

所谓的进位四名门,是神山地区的四个古老家系「荒楠神社十文字、书店世家百日红、富农家族千反田、山林地主万人桥」。不知道是谁发现的有趣巧合,在中学时得知的如顺口溜般的童谣仿佛证实了这些家系的底蕴。

真要说起来,这四家也分别代表了区域上的阶级划分:掌握传统神道信仰的十文字,荒楠神社在神山的古神社中是最具有历史的宗教中心;书店世家百日红则是有着从书店起家就遍布神山的商业通路,从学富五车的先贤到今日浑身铜臭味的当家,往日书香四溢的家族早就成了逐利的商家;豪农千反田则是最大的田地主,犹如姓名一般,在战前几乎神山的农地有一半以上是由千反田家的佃农耕种;而万人桥,其祖产遍布神山周围山区,山林地主的形容可说是恰到好处。

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兴起,早期封闭的社会结构藩篱也被打破。除了掌握神山命脉的四家系以外,教育传家的远垣内家,以及将现代医疗导入神山的入须家都可以说是神山地区的新贵族。

豪门归豪门,在逐渐高龄化的乡下地区神山大概也就只是茶余饭后的话题。事实上,除了少数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也就只有身为继承人的「我们」跟一些好事之徒会了解这些,一般人,依旧是过着自己的生活,毫不相干。

但拜此之赐,在社交圈极小的神山地区,同为豪族子弟的宛如一群被打上特殊烙印的羔羊,被放入一般的羊群中,无形之中有着一股横向的连结感。

而依据以往的经验,就算曾经憧憬过的高中生活,可一旦摊上千反田爱瑠,那么事情总会弄的无比复杂,如果再加上形形色色的变数,对于高中生活的玫瑰色幻想早就已成人鱼公主故事中的泡影,随着海浪的卷起「波」地一声幻灭。

事到如今,我只想好好的过完高中三年,借着入学考试契机离开神山,追求自己梦想中的人生。

担当教师似乎讲到一个段落,合起了课本开始与学生说起了闲话。高一的课程本来就不太重,与其说是一古脑的教授新知,倒不如说是在熟悉各初中程度的阶段。随着最后一堂的课钟响起,教室里的学生纷纷开始收拾文具,有几个收的比较快的已经离开了教室,想必是要去进行社团活动。

由于是回家社所属,又没有特别想看的电视节目,我并不赶时间,在散漫的把桌上的文具归位后,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教室,但一个意外打破了我的计画。

「礼君!」

会这样叫我的在神山高校中也只有一个人。一般来说,『百日红同学』这个称呼比较符合新环境里的同学称谓。唯有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又在同个初中相处三年的千反田才会选择直接叫名字。

也就是说……麻烦来了。

内心的危机警报器正不断亮起红??灯,表面上我仍旧一脸平静的转向千反田的方向。长发披肩的她并不只有背影能让人着迷,细腻的气质与温和可人的面孔都是她的魅力之一,不抱任何主观印象,仅以客观的条件来讲,千反田爱瑠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有什么事吗?爱…千反田同学。」

她像是鼓起了勇气叫住我,唯一与柔和的面孔不相称,总是给人活泼印象的大眼睛专注的盯着我。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从那里边看到让人头痛不已的熠熠闪光,看来这次不会太麻烦。

「请跟我一起到古籍研究社。」

如果说姿容秀丽,记忆力超群,五感明晰的千反田爱瑠有什么明显的缺点,就是在拜托人的时候总是直来直往,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无意识的命令,于是往往会理所当然的省略说明。

这种性格的养成可以说是豪门加上乡下区域的纯朴惹出的祸端,要一同游玩的小朋友拒绝一个既可爱又曾经被家长叮咛「不可以欺负她」的小女生,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久而久之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也可以选择直接拒绝她,但一想到可能接踵而来的麻烦事就让人全身无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姑且顺着千反田看看。

「?」

见我没有回应,千反田微微的歪着头看我,其面容之可爱程度从尚未离开教室的男性同学身上传来的杀气想必可以略见一二。我一面承受着这种无形的压力,??赶忙回应千反田。

「走吧,古籍研究社。你说要陪你过去吧?」

「嗯。」

看见千反田点头,我拿起桌上的书包,率先走出教室。慌忙站起的千反田跟了出来,无论如何,得赶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行。

穿过普通大楼二楼与专科大楼连接的走廊,我们往古籍研究社所在的地学准备室前进,途中,不时引起一些准备前往社团教室的学生侧目。

对于同为印地初中的毕业生而言,千反田与百日红的组合或许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但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就有些不自在,对此我深感同情,换做是我站在第三人的立场也会为此抱持不平之意。

毕竟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同为豪门,百日红家的名誉全然不能与大善人千反田家相比。尤其当代家主的风流韵事在神山地区人尽皆知,在男性看来欣羡不已之事,但放在女性眼中却几近于女性公敌。连带的,百日红家的男性口碑自然也是屡获差评,在初中传言里,甚至有「对视10秒就可能会怀孕」的传闻,令人啼笑皆非。

照这种道理,百日红家想必定然昌盛不息,而不会落得****三房,却只有二子一女的窘境。更何况我那行动力超绝的大哥,早在数年前高中一毕业就投奔自由,如今下落全无。弄的家主只好把我从东京接回来准备继承家业。

听得支言片语,我不由加快脚步。到不是自己有多在意,毕竟打算追随大哥脚步的我本就无所谓流言谣言戏言。但千反田则不然,加上她的耳聪目明远胜于我,想必心里一定已经开始累积压力。

果然,千反田追着我的脚步也提高了速度,我侧身看去,她的脸颊鼓鼓的,时常抱着圆睁姿态的大眼几乎瞪着前方。

「不要在意。」我安慰着千反田,「古语讲『谣言止于智者』,没过多久那些传言就不会有人再提起了。」

「我知道的。」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礼君是个怎么样的人。」

唔,原来大小姐妳是为了这点不平呀……我搓了搓鼻子下方掩饰被青梅竹马担心的害羞之情。虽然与千反田之间没有半分男女情怀,但被人关心的感觉仍旧让人打从心底温暖。

为了冲淡这有些尴尬的气氛,我举起手指着不远的标志。

「到了,是这里吧?古籍研究社。」

「是的。」

千反田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