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哥是一个几近完美的人,所谓的几近,就表示尚有某种缺陷,即使他表现的再杰出也无法弥补因他而产生的伤害。当时唯一的继承人未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家门,至今这个举动的原因在族内传言中依旧成谜。
诗哥与我相差五岁,母亲是百日红家的直系血脉,从小就因为优秀的血统与表现,在百日红家族的殷切期盼中成为理所当然的下一代继承人。
相较之下,四岁时因为母亲过世而被接到百日红家的我,身为入赘的夫婿的私生子,就只是一个被其他人取笑的对象而已。
从那个环境中将我拯救的正是诗哥。
仅是陪我玩耍、读书、或是在庭院里堆雪人,那些针对私生子的身分而来的恶意就宛如消失于无形。一同欢笑,一起分享对于妹妹乐成长的喜悦。在那个家里,诗哥是第一个真正将我视为亲人般对待的人。
在印象里,诗哥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细心,常带微笑的模样。
或许现在谈来只是后话,毕竟我与诗哥相处的实际时间只有短短的数年,尚不足我人生的三分之一,更恍论能涉足他成长过程中的改变。两人间的交流只剩下来往于神山与东京的信笺,却也因为我逐渐融入东京的生活而慢慢拉长频率。最后一次收到诗哥的来信,是在我被强制送回神山的前几天。
『对不起.』
由国外寄到东京居所的明信片,短短的语句像是诗哥曾在儿时,摸着我的头轻声说话。
在那之后,是来自百日红家不容拒绝的强制搬家。
是否会怨恨诗哥,答案是否定的。尽管这种责任的转移对年纪还小的我来说是一种无力反抗的负担,但真正逼迫我们的是居住在这个家系里的黑暗之所,而我现在曾经面对的一切,诗哥都曾经经历,而他做的甚至比我更好。
对我来讲,诗哥从一个曾经的保护者角色开始蜕变,如今在我的印象里,他更像是一个先行者。勇于脱离这个腐朽家系,在这点上,我期望与他相似。
默默的阖上书本,我结束对诗哥短暂的回忆想念。
如果他还留在神山,而我依然来此,那么我或许会询问他关于古典部的事情。残留着些许惆怅情绪,我不禁意的如此想到。
但这一切都已不可能发生了。
2
「哎呀!礼哥!」
在书库结束徒劳无功的寻找之后,我在走廊的转角碰到了一身家居服的乐,或许是刚洗完澡,她端着一杯刚装好的冰淇淋,湿润的头发随意盘起。
要是真的这么羡慕千反田的头发的话,好好对待自己的头发不就好了?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吾家的公主大人想必不会买帐,深明谨言慎行重要性的我自然选择了闭口不提。
看着乐慌乱的想把还插着汤匙的冰淇淋藏到身后的可爱模样,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几句。
「虽然天气的确是热了,但不要吃太多甜食,小心发胖喔。」
或许是这句话踩到了地雷,只见乐不满的瞪着我,嘴里喃喃念道:「呜.乐才不会胖呢!礼哥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说完,她狠狠踩了我一脚,接着晃着娇小的身体啪搭啪搭的踩着她认为沈重的步伐跑过走廊。
被留在原地的哥哥我,则是有点伤心。
乐与我相差两岁,当我离开神山时,她只是个幼稚园的孩子。
三年前重新见到她的时候,百日红乐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淑女了,一点也没有记忆里那个流着鼻水的难缠小鬼影子…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对那段时间的我与乐来说,都还没有找到彼此之间的合适距离。对乐而言,我是个突然冒出来,许久未见的异母哥哥。而在我来说,乐则只是个跟在我与诗哥身后的小尾巴。当印象中的符号化为真人,存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度只有尴尬。
好在我们不用多久就发现了共通语言,经过三年的磨和之后,终于成了现在的相处方式,对彼此来说,我们是兄妹、是朋友、是战友,是.家人。
或许其中也带着还未发生的,加害人与被害者之间的一种扭曲情感。
对于失去第一顺位继承人的百日红家来说,我与乐都具有继承的资格,尽管从血缘上来说,继承直系血脉的乐才是最佳的人选,但弱肉强食的落魄武士精神,在如今只剩下一支直系血脉的家族中依旧存在。
但这都只那些腐朽的老东西所认为的”竞争”罢了。
对我与乐来说,竞争与加害的始终只有一项。
--亦即谁能先离开这个鬼居之家。
-如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