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满城风雨r
马长生和小狗子在黄二的家里谈了很久。最令马长生震惊的是黄二告诉他刺杀藤田一夫的可能是小牡丹！这个消息对于马长生来说很重要，在这个时期游击队的主要敌人就是日本鬼子，而这个小牡丹能刺杀藤田一夫这老鬼子，不能不说应该是站在日本人对面的，也就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于现在生存在夹缝中的游击队来说这太重要了，听到这个消息，马长生立刻决定要见一见小牡丹！不管小牡丹为谁工作不管是为了什么，联系一切可联系的对象，枪口一致对外在这个时期是太重要啦，同时这也是这个大时代所面临的形势下的最好选择！r
马长生在离开的时候发自内心的问了黄二一句，说：“老黄，日本人占领咱国家肯定不会长久的，你想过没有，你这个翻译还打算做多久？”r
这个问题黄二坐在床上想了一宿，这个翻译他还能做多久？日本人占领这个小县城也有个四五年了，还会占领多久？目前看中国的形势（黄二毕竟是留过洋的人，眼界还是有点的，切莫把老二看成土鳖瓦狗之辈！）谁知道日本人会不会战败离去！黄二分析了大半夜算是得出了几个结论：这一就是国统区前段时间传出过消息说是国共合作了，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若真是这样的话全国上下同仇敌忾说不定这小日本还真长久不了！这第二黄二知道日本只是个弹丸小国要资源没资源，对于泱泱华夏这个大国它也是占领了沿海部分城市，对于内陆它也鞭长莫及，要是中国人发起全面抗战的话，小鬼子也肯定得不到好处，到最后还要夹着尾巴回它的岛国。这第三就是，中国人已经开始觉醒了，再也不是那清王朝统治时期的中国了，就像是一颗嫩芽在不断的成长壮大，总有一天会顶破土皮看见天日！r
黄二坐在床上想到天明，他兴奋的睁着通红的双眼，他真想马上去告诉马长生他这个汉奸翻译做不了多久了，可忽地黄二的心里灰暗无比，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千丈！他想到他一日为日本人工作那他就是汉奸，如果日本人走了，他这个汉奸翻译会落下什么好呢？r
街面上熟悉的老百姓怨毒的眼光，族家里叔伯兄弟现在都几乎断绝了来往，还有金花那相好的，游击队的队长马长生，悦来客栈的小狗子，醉仙楼的掌柜朱二，保安团团长汪大龙，特务队的贾呈喜……一个个的人，一桩桩的事，不断的在眼前上演，马长生的话犹在耳边！r
“你想过没有，你这个翻译还打算做多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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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二这一天像是失了魂一样，晃晃荡荡的走在街面上漠然的看着街面上一个个因为戒严而露出的惊恐表情，他知道藤田一夫的死给这个小县城带来的灾难远不止是满城风雨人心恐慌，弄不好日本人会因此而找到借口残酷的杀害普通老百姓！r
贾呈喜的特务队现在是挨家挨户的在搜查可疑人等，被无辜抓住的过往商人、来小县城探亲的人，以及在城里做小买卖的乡下人，已经抓不下几十个人了！r
汪大龙也苦着脸，带着他手下保安团的人手在维护着街面的治安，远远的看见黄二只是抬手打了个招呼，也没走近前说什么！黄二知道，这也没办法啊，谁没个三亲六故的，你抓一个都会牵连好几个，这样的抓法早晚弄得民怨沸腾，早晚会有人起来反抗，那后果只有一个：日本驻军出动直接枪毙所有反抗的人——这不是没有成例的！r
黄二想到这，赶忙振奋自己的精神，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无辜的人去送死，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同胞被豺狼赶进死亡的牢笼，这一刻黄二真真切切的认识到：自己应该为这个小县城做点什么，这里总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啊！r
黄二快步的挪动着自己的拐杖，一颠一颠的走到汪大龙的跟前，脸色严肃的说：“老汪，老贾这么办可不行啊！”r
汪大龙正窝着一肚子火呢，也没多想直接跟黄二道：“怎么了？不这样办怎么办啊？又不是咱当家！”r
“他老贾这样乱抓人也不是办法啊？你看看这街面上的人哪个不是在这小县城生活多年的，哪个你老汪见了面没有三分熟的，谁还不认识谁？老贾这样抓，早晚要抓到咱认识的人，到时候人家求着你放人，你说你能怎么办？”r
还没等黄二说完，汪大龙就看见街口又一个被贾呈喜抓了的，因为反抗正在被贾呈喜破口大骂呢！r
“你个老东西！在这县城里我就没见过你，你还说住在乡下，你说你住在乡下哪里的？”贾呈喜拿着一个柳条子狠狠的抽了这个被两个特务驾着的老头身上。r
这老头花白的头发，稀疏的几个灰白的胡子厥撅着，脸上一脸菜色，衣服尽管打着补丁还算干净整齐。老头被两个特务驾着，浑身气得直哆嗦，眼睛仇恨的看着贾呈喜，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你这个狗汉奸！”r
“妈的！皮痒痒啊，敢骂我！”贾呈喜又是狠狠的抽了老头几下，有一下直接抽在了老头的脸上，顿时抽出一道血痕。r
老头也很硬气，哼也不哼一声，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贾呈喜高声骂道：“你个狗日的汉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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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二远远的听到老头大声骂贾呈喜的声音，感觉很熟悉，好像是，好像是他的一个表叔！对，就是黄二他表叔叫刘德喜，住在离县城不远的一个农村里，家里有那么几亩地，平时里种上一点菜挑着到县城里卖。早些年的时候，黄二还没跟日本人当翻译的时候，这刘德喜还时常到黄二家里坐坐，因为黄二的父亲过世了黄二又没个正儿八经的职业，生活过的不如意，这刘德喜每次来县城里卖菜都会捎带着给黄二带些东西；就在黄二做日本人的翻译之前的半年里，刘德喜还张罗着要给黄二讨一房媳妇，好继续他黄家的烟火，让他的老表哥在天之灵也能得以安慰！可是后来黄二做了日本人的翻译，刘德喜亲自跑到县城里来和黄二说了很久希望他不要跟日本人干，哪怕是到乡下跟他种地也不能卖了祖宗，可黄二是一意孤行，铁了心了要做这个翻译官！没办法，最后刘德喜恨铁不成钢的拉着黄二在他的老表哥坟前哭了一场，指着黄二的鼻子大声骂着狗汉奸，就再也没上过黄二的门——那个时候，黄二还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选择跟日本人做翻译会惹起自己这个老实厚道的表叔这么反感呢？r
“你个狗汉奸！老子犯哪条王法了，你要抓我？”刘德喜在那边又高声骂了一句。r
黄二正在一瘸一拐的往街口赶，他生怕自己这个耿直的表叔在这些特务跟前吃了亏！r
“你他妈的在骂一句老子毙了你！”贾呈喜恶狠狠的，又抽了刘德喜两下，一只手开始去摸斜挂在身上的王八盒子。r
“老子就是骂你！你个狗汉奸！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有家的走狗！”刘德喜大睁着双目瞪着贾呈喜面目一片狰狞。r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老不死的能硬到什么时候！”贾呈喜摸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就顶在刘德喜的前额上！r
忽地，刘德喜哈哈大笑。r
“哈哈……哈哈……”r
26、就义/挽歌r
1991年解放军某部少将师长江大军在回忆录中写道：r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刘德喜老人的一生，在他牺牲的这第五十一个年头里，他一直是我心里的榜样，他的一切都深深的激励了我，坚定了我和我的战士们抗战必胜的信心！r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游击队在县城里的一个小通讯员，人家都叫我小狗子——后来我干爹江大头给我取名字叫江大军！r
我当时主要的工作是负责给外面山上的游击队传递紧急情报，那时候刘德喜老人没少帮我。因为做情报传递要老出城进城的，容易引起守门的鬼子怀疑，我就聪明的借到刘德喜老人的菜园子买菜为名进出城；偶尔的守门的伪军问起来，每次都是他为我打掩护。r
在我的印象里，刘德喜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实巴交的乡下种地的，话虽不多但说的都特别直，天生的没有多少花花肠子！r
我知道他和城里的鬼子的翻译官黄二有亲戚关系，好像是黄二的表叔。我就问他，我说刘大爷黄二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你老只要到城里找他就一日三餐都不用愁了，还用得着在这里种菜啊！r
刘德喜瓮声瓮气的回答我说：“就算是要饭，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到他门上讨一口吃的！”r
就是这样硬气的话，那个时候让我深受鼓舞，我觉得人要活就要活的有气节！r
刘德喜老人很喜欢孩子，可能是因为是个孤老的原因吧，他对小孩子都好得不得了！每次进城卖菜总是带着些干鲜果子给孩子们——都是些乡下常见的果子，可在县城里这些可都要用钱买的。r
在水西门大街这一片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刘德喜老人，谁跟着老头都能说上两句；平时里卖完菜他也会在街边上和那些摆小摊的杀上一盘棋，有时候也会到认识的相熟的人家帮帮忙，拉拉家常说说闲篇！还有就是他几乎能叫上居住在这一带的所有人的名字，包括一些经常在水西门流浪、要饭的孩子！r
我记得有一次一个要饭的名叫小四的小孩子病恹恹的走着走着就靠在刘德喜老人的菜摊前摔倒了，刘德喜慌忙上前扶起小四，一摸头滚烫人，这孩子发高烧呢！结果那天刘德喜把菜摊子让别人给看着，自己带着小四找先生看病，结果又是抓药又是给买了吃的花了不少钱！事后，人家都说他，那孩子和他又不沾亲又不带故，你又搭钱又搭东西犯得着么？刘德喜老人笑着对人说，怎么着都是个生命，老天爷生下人来就是让人好好活着的，再说那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花就行要那么多干么！r
我干爹那个时候曾经这样跟我说，“别看那卖菜的刘德喜大字不识一箩筐，可人家有骨气，是个好人！不像是那些骨头软的孬种，别人一强他膝盖就变软了！有一句掉书袋的话说：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是说他是个爷们！”r
他是个爷们！r
当时刘德喜老人就义的那个街口就是我义父悦来客栈的前门脸那边——现在已经改为刘德喜街，我那个时候偷偷的挤着门缝往外看。只见特务对的贾呈喜拿着王八盒子指着刘德喜的额头，刘德喜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大笑。r
那阵式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孤胆将军单人单骑，面对着敌人的百万大军，面不改色，继而心生胆气睥祢天下，以天下之大一人足可驰骋纵越、杀敌万千罕逢敌手，故而傲笑天下的感觉！ r
那一刻，刘德喜再也不是一个卖菜的了，他是我心中的英雄，是这个小县城的英雄！r
枪响了！枪响的时候我没有闭上眼睛，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这个血腥的场面，气急败坏的贾呈喜，站立的兀自将要倒下的刘德喜老人。还有，离刘德喜不远处的那个人是黄二，我没注意到黄二什么时候也出现了，而且倒在了地上手向着刘德喜伸着，眼睛像我一样睁得大大的。r
那一刻仿佛凝固了一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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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二不甘的看着慢慢软到的他表叔刘德喜的身体，张大了嘴想喊什么，可是就是喊不出来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r
黄二的拐杖已经扔掉了，他趴在地上艰难的向着刘德喜的尸体爬过去！刘德喜死的时候圆睁的双眼，张大着嘴大笑的形象还停留在死去的刘德喜的脸上！r
不知不觉得，人们从家里走出来了，街上的人——水西门大街悦来客栈这个街口的人都出来，不约而同的向着刘德喜老人就义的地方聚集。r
贾呈喜和他的特务们有些慌了，他们举着枪，叫嚣着，“你们要做什么，造反是不是？信不信老子枪毙你们！”r
我也跟着出了门，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人们是不是都忘记了死亡的恐惧还是已经被恐惧到了极点再也不会害怕死亡了！r
人流无声的越聚越多，都是水西门大街的乡亲父老；刘德喜老人生前也就是在这一带卖菜，我想这是我这一辈子遇见的最为惊奇的事情，因为一个老人的死唤醒了一群人！r
贾呈喜和他的特务们害怕着跑出了人群，远远的和汪大龙这个保安团团长站在一边看着无声无息的聚集的人群。r
黄二也艰难的爬到了他表叔的尸体前，一下子扑在了刘德喜的尸体上，终于他大张着嘴放声大哭！我从来没有听过哪一个男人的哭声有如此撕心裂肺，一时间我忘记了黄二是汉奸的身份，不知不觉得跟着掉起了泪！r
当我伸手抹眼泪的时候，我看到周围的很多人也跟着掉起了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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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喜老人就这样走了，走的很干净，就像是一个战士冲锋陷阵与敌人拼搏在战争的第一线，没有后悔也没有退一步，就像是是一个英雄一样的走了！r
用伟人的一句话来评述刘德喜老人的一生是很贴切的，那就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