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仟(二十四)


在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改变刘桓的主意后,千景放下一切面子里子和尊严骄傲去别院找锦衾寻求帮助,少年静静听他说完缘故,问,“吾友千景,你想要我怎么做呢?在她被送入东宫之前我确实有能力救她出刘府,但之后你要怎么办?都城是绝对不能再呆了,回福井镇吗?你愿意放弃得来不易的父亲和家族基业,再次回到冷清偏僻的小镇上去生活?况且,你已经多方奔走,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你在阻拦她入东宫,若她失踪第一个便怀疑到你头上,你可以走,但钱家只怕从此不得安宁。”r

少年望着友人无助憔悴的模样,又联想到心头另一事,“关于爱情的事情我不太懂,不能体会你的心情。但是,若她也像你担忧她这样担忧你,在没有梵天伽南香的刘府,她可以做的努力比你更多。至今没有她欲将逃离的消息传出,你确信她没有入宫的打算?太子至今未立妃,这样的诱惑对一个女人来说不可谓不大。”r

千景咬牙,苍白的脸上满是坚毅,“我确信,她对权利地位没有欲望。她在等我带她离开,这是考验。”r

少年眉眼间有疑惑,他不明白为何千景能坚定到这等地步,就像当年母亲,为何能义无反顾不畏生死。男女情爱,太玄妙难解了。少年体贴的陪了千景一下午,说了很多话,喝了不少酒,却似乎并没能为友人纾解忧苦。r

末了,他拿出最珍重的樟木匣子,展开其中字画,一首词: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争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令,那堪重对,旧时明月。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裴r

字迹潇洒俊逸,隐含正直不屈的气节,词却是凄苦的。这东西少年看了复看,看了复看,已经将将百年。他从鸢儿处得知,这首词不是写给母亲华莲的,却被她收藏珍惜,死后也好好传到他手上。千景耗费苦心大洒金币数年,终于在去年调查清楚这首词出自谁手、落款的“裴”是指百年前的何人。而今,那人就和自己同在一座城,且只相距五条街。华莲没有留言让他去认人,锦衾也没觉得有必要特地去见一面,他对这人的好奇也在千景将他短短二十一年的一生调查的清清楚楚中得到满足。对当年在福井镇与他擦肩而过之事少年也不感遗憾,他的容貌身影早已熟记于心,或睡或醒,或坐或躺,或饮或食,或喜或怒,或忧或思,或伤或痛,母亲华莲可是留下十大箱子关于那人的画像,少年从小反复翻看甚至比那人更清楚他的点点滴滴举止习惯。r

少年是真的无法体会,要画十大箱这种无聊的东西得有多大毅力。直到今日和千景闲聊,千景也只是无意识的拿起闲置在桌上的纸笔一边说话一边信手乱涂几笔,一个栩栩如生的操琴美人跃然于纸,以此为契机少年突然明白过来。千景走后少年就让鸢儿取来樟木匣子,鸢儿见他神色极不情愿的淡淡道,“芳主当年也是这般,心不在焉的执笔,她向来喜爱画花,特别是莲花,一副随手作下的夏夜碧莲图也可在文人骚客间卖到数千金。但自从离国归来后,她再也画不出一朵花,只要提笔,画下的就是那些东西。芳主起初很愤怒,画一张撕一张,而后画一张弃一张,再往后,竟画一张流一回泪。见她那样,我们只是悄悄的把她弃掉的画作收拾起来,没想到日复一日竟规整了十个箱子。”r

闻言,少年又陷入迷惑。母亲出于何种原因执笔画像他是有些明白了,可为何会发展到画一张流一回泪,难道再过些时日千景也会这样?他收起字画和樟木匣子,决定拭目以待,说不定那位上天赐给他的友人又会让自己突然明白什么。r

当安娜彻底干掉列女传与宫礼,太子太保刘桓决定在太子三十六岁生辰宴会将她献出去。刘桓本担心美人怯场,练习中能模拟任何情况教她如何应对作答也模拟不出真实排场,毕竟少有女子能在这么大的场面上稳住心态,令舞技正常水平发挥。然而他多虑了,这种场面在安娜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她还在心里嫌排场小嫌设施简陋不值得她出场。献舞的是谁,是曾经手握西大陆的女帝嗳,让十个国家的十个王子给她铺红地毯都够格,那高座上身穿杏黄宫服的算什么玩意儿。r

她脸上维持着必须的笑容,眼里却意兴阑珊。只不过在宴会中献舞一场,大家该吃的吃,该何喝的喝,闲谈之余才把目光转到她身上瞅两眼。安娜唯一满意的地方是给她伴乐的乃如假包换的最高级别宫廷乐师,这叫她多多少少还能保留一些干劲,不过她那些得来不易的干劲也看得宴席上的刘桓汗湿衣襟:这、这动作不对吧?练习的时候这段该是匍匐蜿蜒在地面的动作,怎么飞跃起来了。又错了!俯首拜地的动作怎么变成旋身舞袖了!这、这这,太子面前献舞,竟然头都未曾低一下!这女人平时的乖顺难道都是装的?!r

刘桓已经脑袋发昏眼睛发黑,突然听到同僚问他,“刘大人,你这美人是何时入手的,还真舍得献出来。”r

又有一人附和,“你们看太子,酒樽在手上拿到现在,都忘了喝了!”r

再一人道,“不愧为刘大人,为太子殿下忧心思虑至此,下官自愧不如。”r

刘桓干笑两声,有苦自知。因为视安娜为救星,他至少三天要去看一回安娜排舞练舞和学习礼仪的进度,这么久相处下来也看得出她心情好是不好,练习时敷衍还是认真,今日明显只是随便敷衍过场,给观者的震骇还不及往日五成。他悄悄拭汗,太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有多精明他绝对清楚,这些同僚不一定看得出美人的敷衍随便,但瞒不过太子啊,献美计划本以为妥妥的,这下比不献还要不好。刘桓用他那双吓得昏花的眼战战兢兢的望一望太子,果真发现一抹附在唇边的冷笑。r

宴席中有不少眼尖又会揣摩太子心意的能臣,越来越多的人看懂那抹冷笑,偌大的宴会场渐渐寂静下来,唯余丝竹声。安娜只不过随便跳跳,心神早不知溜到哪里去。可怜的刘桓已经觉得脑袋在脖子上转的不太利索了。曲终舞毕,安娜单以一个舞姿盈盈拜谢,至始至终膝盖不落地,更别说原本排练中脑袋叩地的大礼。出乎刘桓意料,太子居然当先一击掌,全场愣了一下,哄得响起掌声和赞声。太子一扬手要赏赐。r

“太保献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天下,一舞寂东宫。”r

美人面子大啊,太子竟然让美人根据喜好随意在今日给他的生辰献礼中选一样。接受赏赐这一环也是经过反复训练排演的,安娜自自然然接受,眼睛扫了一圈只想挑个不怎么起眼的小东西,忽而心中一震,在成山成海的礼物堆里竟然发现一柄通体雪白的剑。无极?无极怎么在这里!去年刘桓把她从钱宅迎走的时候只同意她带一把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带剑,安娜无奈只能让千景替她送去给紫竹,先请紫竹保管一下状态异常的无极。今日居然在这种场合又看见他,安娜不及思索就握住剑柄。r

宴席上一阵哗然,就差有人喊一句“刺客,保护太子!”了。当然,安娜不喜欢什么太子也不会莫名其妙的拿到剑就刺他,只不过这名太子从小到大被行刺的次数太多,大家都吓成惊弓之鸟。刘桓这回彻底黑了脸,全身冰冷一片。而安娜并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给别人带来何等影响,仿佛她选择的只是一枚小小玉佩,和预演的没什么两样施礼谢恩。r

太子也愣了一下,看了眼边上玄衣的佩剑侍卫,玄衣男子迷离着眼将睡欲睡,只要有一丝杀意,这位特别的侍卫就一定会有反应。太子安下心,却在暗中一个指风弹过去,玄衣男子倏地惊醒,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太子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清越,你是越来越大胆了。”语调里头倒带着淡淡的宠溺。r

玄衣男子往台下瞧瞧,迷糊的眼睛微微一亮,“好剑。”r

“三十一皇弟送的礼。”r

“哦,他啊。”玄衣男子正想打呵欠,被太子严厉的眼神逼视回去,不怎么舒服的轻咳一声,正色道,“只有小祈一直送些别出心裁的东西。”r

“是啊,但这回刘太保也送了好礼。”r

玄衣男子的眼睛又迷糊起来,呓语着,“不喜欢就先收下再转送,你不是一直这么做……”r

“我本也打算这么做,可她选择了剑。”太子眼里燃起一丝兴致,老皇帝崇文,他崇武,“清越,她穿着霓裳舞服我也辨不清她是否善剑,你看呢?”说罢又奉送一道指风。r

“啊!”小小一声惊呼,昏昏欲睡的玄衣男子被迫努力睁大眼睛,“不算差吧,但也练了没多久。”r

“嗯。”太子微微点一下头,好笑的瞥他一眼,“那我就收下了。”r

任谁也想不到,安娜是经过太子与他的绯闻侍卫这番对话后决定收入东宫的,而且也没给她安排名分,仅仅只是一位舞姬,与高等乐师享受同一待遇。至于为何无极会通过第三十一皇子祈之手出现在宴会上,则是千景极力主张的。他没由来的确信安娜一舞一定会让太子赏赐她,而这位太子赏赐东西向来喜欢从当日别人给他的献礼里挑,若安娜看见无极,一定会选择无极,从而能有一剑傍身。这里面的曲折含义就要等到安娜知晓千景与祈的关系时才能想通了,现在的她是非常之迷惑,几乎都怀疑紫竹乔装混入宴席了。r

宴会平平安安结束,刘桓的脑袋还在脖子上,但必不可免的吓出一场大病。而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刘桓献上的美人却被冷落了。r

安娜每天只是在太子划分给她的小小地盘上吃吃喝喝睡睡,闲来散个步,还有就是日日装模做样的练个小曲和小舞给服侍并监视她的人看,生活悠闲得一塌糊涂,唯一让她心愁的只有无极。宝剑灵气尚在,但灵识不见了。她尝试着对无极说话,但怎么呼唤他都没有用。以前在钱宅因为梵天伽南香她没有多余的灵力,现在脱离了焚香环境,每日小小修炼一下也颇有成就。r

这天她尝试着分出一小缕灵力探入无极,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她曾尝试以此方法破开清莲附加在紫竹身上的封印,但无论试几次都没有任何效果。这回她想着无极可能也遭遇同样情况,便咬咬牙死马当活马医。现在生活虽好,毕竟缺一个能说话聊天的人,枯燥得紧,把无极弄出来练个小剑弹个小琴即使下盘小棋都有无穷乐趣。r

但是,安娜碰了壁。就她的修炼层次,锦衾和清莲的封印术在她眼里没任何区别,她再怎么努力都无异于蜉蝣撼大树。她愁啊,怎么看无极怎么愁,你要不别出现,既然出现在我眼前就陪我做个伴儿啊,这样冷冰冰的做一把一百两银子能买到的普通货色,干啥呢!奈何无极比她还愁,他的灵识被封印在剑身深处,分明感觉得到安娜握住了他,又偶尔分一缕灵气进入他体内,但怎么都破不开那半妖布下的封印术。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晓得安娜迫切的需要他,可就是没办法交流沟通。r

安娜极为无聊枯燥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来年清明,太子要去祭祖踏春顺便体察民情,居然破格带上她。其实这种皇室活动带一名舞姬无疑是有坏太子风评的,怎奈当朝太子做事就是这般不拘小节,肆意妄为,弄得东宫里的人对他又敬又恨。r

安娜换上素净白衣,妆容尽去。此次外出五天四夜,太子携带三名女眷。本就都是年轻美丽的女人,再加上极为精致的妆容,安娜并未脱颖而出,这回因为祭祖而必须素面朝天,另两位美人真恨不得在安娜脸上抓几条血痕痕。安娜地位最低,也懒得与人勾心斗角,主要是她真的被闷坏了,放眼望去多么美好亲切的大自然啊!赏花赏草观云观水,每一样都叫她无比雀跃,再刺耳的暗骂和嘲讽她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全然不当一回事。r

安娜的表现叫所有人心中称奇,一路上几乎在尽情的自娱自乐,什么宫中礼数和淑女矜持全被她扔光光,她甚至拒绝乘坐马车而要御马前行。太子等人知道她江湖女子出身,也就放任不管,可随从们都吓坏了,宫里出来的女人从没见过这般豪放的啊!安娜实在是没什么宫里人的自觉,就连太子两次晃到她面前她都没有半点勾引人想往上爬的心思,不仅如此还极为胆大包天的摆出半无视态度,叫一干人等偷偷捏了一把汗。r

太子也觉新奇有趣,第一次见到这样性格的女子,起初摆出脸色凶她不知礼数,安娜皱皱眉认个错,完了他一转身她又自顾自的张弓射野鸟。太子觉得有损自己面子,一声将她呵斥回来,劈头盖脑一顿训,训得照顾安娜的小宫女哭了老宫女告罪求饶了,安娜还是皱皱眉继续倘若无事的认错。太子定定瞪了她一会儿,确认短时间内不会再调皮,谁知他刚调转马头,安娜已经策马疾驰去追一只罕见的白狐狸。三十六岁的太子顿时有想掐死她的冲动,奈何这个问题女人他必须留着另有安排。r

太子举目望望前方一匹骏马上的玄衣男子,只见他的脑袋有节奏的一点一点,身子却牢牢黏在马上。哎,这个问题男人,已经练成了站着睡觉和骑在马上睡觉的绝学了。哪一天不让他睡足五个时辰,却还整天缺觉犯迷糊,这样的侍卫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若非他有惊天本事……r

一支惊箭如雷破开清风,太子面色微凝只闻叮的一声,原本在前方睡得浑然不知的玄衣男子已掠至他身后,疾风剑出。然他只是长身挺立,一双本该惺忪的眼里精光四射,锐利逼人。太子见样自知这回刺客众多且身手不凡,风清越没有立即出马追杀刺客必是顾忌调虎离山计。太子的侍卫们都经历过无数次刺杀,以风清越为中心迅速构成有效阵势,将太子和女眷们团团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