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隋安手中的一整条猪通脊都变成了瘦肉丝,纪旭才又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隋安?”
“嗯?”从头顶的橱柜里找出一只玻璃碗,将案板上的瘦肉丝全部都放进去之后,隋安回头看向身后的纪旭。
“你都不问问么?”
“什么?”隋安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纪旭的意思——都不问问么?问什么呢?问他,为什么会在凌晨的时候被简东铭抬到自己家?问他,为什么后背上会有那样的伤口?问他,为什么要在自己这里“暂住”几日?
“因为”转回身拿起塑料袋里的一颗皮蛋,隋安继续开口道:“我跟东铭认识已经快十年了,有些事情,不用问,我也能知道个大概。而且,我自己也有一个原则:如果不确定该不该问,那就不要问。”
“为什么呢?”纪旭饶有兴致的歪着头问道。
“为什么呀……”隋安的声音渐渐地变得越来越轻,手里剥皮蛋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为什么呢?那,就应该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吧……
那时候,隋安四岁。在父亲有一次离家,却过了很久都没再回来之后。隋安不止一次的拉着母亲的袖子询问:“妈妈,爸爸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呀?”
但是,隋安这样一次次的问话,却从没得到过回答
直到有一次,隋安从午睡中惊醒,再一次哭着问把她抱在怀里的洪女士:“妈妈。我想爸爸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那时候,隋安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洪女士,也不过才刚满二十八岁,是一位尚还年轻的母亲。
所以,看着怀里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女儿,洪晴虽然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一颗接一颗的豆大泪珠却还是“吧嗒、吧嗒”的掉在了隋安的小脑门上:“安安啊!你之前是不是也问过妈妈,爸爸到哪去了?”
“嗯。”虽然已经止住了哭声,但隋安还是微微撇着小嘴,红红的脸蛋上,犹自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
“那,妈妈有没有回答过你呢?”腾出一只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洪晴又把隋安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红着眼微笑道。
“没有……”小隋安闷声答道。
“所以,以后如果你再有什么问题问妈妈,但是妈妈却没有回答。那,你就不要再问了,好么?”
“为什么呢?”那时候,洪晴还留着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小隋安一边不解的问道,一边习惯性的伸出小手,用手指卷着妈妈柔顺的发丝。
“因为”才说了连个字,年轻的洪女士便又红了眼眶:“因为,有些问题,妈妈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你说。等以后妈妈想好了,就会告诉你了。”
躺在母亲温暖且带着淡淡香气的怀中,小隋安睁着两只眼睛天真无邪的开口,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那,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想好了呢?”
“可能,等你长大的时候。”年轻的洪女士缓缓地闭上眼,想要阻止眼泪流出来:“也可能,等妈妈这里,不再痛的时候。”
隋安的小手被母亲柔软温热的大手抓起,缓缓放到了自己心口。而将小隋安抱在怀里的洪晴,却已是泣不成声。
那之后,隋安就再没问母亲过关于父亲的任何问题,直到十八岁上大学那一年,家里的生活愈发变得拮据起来,洪女士才把那个写着“离婚证”的绿色小本子拿给了隋安。
那时候,洪女士只简单的说了几句话:“我和你父亲,在你八岁那一年就已经离婚了。现在,我的工资和积蓄,维持家里的生活会有些困难。你已经十八岁成人了,所以,以后这个家也需要你来肩负起一份责任了。”
也同样是那时候,隋安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洪女士对自己说过的话:“所以,以后如果你再有什么问题问妈妈,但是妈妈却没有回答。那,你就不要再问了,好么?”
再后来,隋安大学毕业,上班工作。把小时候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加以修改,变成自己处事的一条准则:如果不确定该不该问,那就不要问。
闭着眼缓缓地舒了口气,隋安将手里剥好的第三只皮蛋也放进一旁的空碗中,然后转身对着身后的纪旭轻声开口道:“因为,你并不知道一句‘为什么’问出去,到底是解开了对方心中的郁闷,还是揭开了人家心中的伤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