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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熊熊烈焰(2)


  当时那里没有丑陋的怪物,没有令人心绪不宁的女人和孩子。莱奥瑞克国王已经被拉齐达南杀死。但此后,事态每况愈下,拉齐达南遭到了诅咒,镇上的人逐渐消失。整个小镇上都蔓延着疯狂的情绪,奇怪的声音以及恶魔一样的生物逼得很多人逃离了家乡,却又吸引冒险家穿过整座大陆来到这里。他们想在这儿成就英雄梦想,或者趁机大发横财,因为他们听说有些财宝埋藏在古老的赫拉迪姆建筑下。

  尽管凯恩多次发出警告,但那些冒险家还是一个接一个进入地下墓穴。那些人被迪亚波罗的爪牙蹂躏致死的时候,他们的尖叫声还在黑暗的走廊里不停地回荡着。

  凯恩被内疚折磨了很长时间,因为他完全不相信神祇,他固执地抗拒母亲的教导,从未学习过任何赫拉迪姆的教义。他在清晨痴迷地阅读,思索他获得的每一个细微的信息,然后在日出酒馆向其他人讲述历史,但是由于年迈体弱,他不能亲自对抗那些恶魔,也不能及时让大家明白自己面对的困境。

  更多的战士到来了,其中一部分战士比其他人更加令人难忘。一切看起来似乎毫无希望,直到国王的长子归来,对威斯特玛进行的袭击令他们损失惨重——艾丹出征时仅仅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是回来时却变成了战功赫赫的年轻人。凯恩差点认不出艾丹了,很快他便开始尊敬地称其为“英雄”。凯恩讲述了他从杰瑞德的典籍之中学到的东西,和他从教堂中发现的种种线索,他试着警告艾丹,古老建筑下的地下墓室里有一些东西。

  但是,年轻人对于即将到来的深重灾难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旅馆的走廊阴森空寂,潜伏在这里的幽灵此刻寂静安然。凯恩发现艾丹坐在床边,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他全副武装,沉重的佩剑放在身边。

  当凯恩进来时,艾丹抬起了头。此刻,老人看到年轻人精心打造的盔甲下,帅气的面容里掺杂着苦恼和愤怒。

  “我的父亲遇难了,”他说,“我的兄弟失踪了,整个城镇都变成了人间地狱,你让我怎么等?”

  “我并没有无视你的伤悲,”凯恩尽可能轻柔地说道,“但是在你出发之前,你最好弄明白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知道得够多了,”年轻人站起来将剑插入鞘内,他再一次冷静下来,“必须要把造成灾难的恶魔重新赶回燃烧地狱。你自己曾经这么说过。”他穿过房间,把手放在凯恩肩膀上。“我不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胆小鬼,我的朋友。我在库拉斯特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和训练。我和威斯特玛最勇猛的战士交过锋,我要站到那些恶魔面前,将它们一个一个都打败,直到我找到它们最大的头目,我要让它尝尝我宝剑的滋味。”

  “地下墓穴的深处到处都是力量不等的恶魔军团,”凯恩说道,“拉扎鲁斯害死了很多人,那里会有……你知道的,那些你爱过的人,会从死亡状态爬起来并且变得更加可怕。它们可能会吃人肉,亵渎在途中碰到的所有遗体,你的父亲可能就是它们中的一个。”

  艾丹的眼神变得更阴郁,同时也充满了愤怒。“拉扎鲁斯是个叛徒,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砍下他的头。我会竭尽全力将那些家伙赶出庇护之地。”

  “至于你的兄弟,艾伯莱希特。”凯恩把自己的手放在英雄的肩上打断了他。趁一切还来得及,他需要让这年轻人看清事实真相。“你想怎么做?你一定要面对他吗?他可能要遭受更可怕的命运。他已经被腐蚀……”

  “我同样会击败他,终结他的痛苦是我的责任。”

  “至少得找些人陪着你。在盲眼姐妹会中有一位游侠,她非常善于侦测,同时也是一位维兹杰雷法师……”

  深夜被一声恐怖的惨叫声撕裂开来。艾丹立刻冲到小窗户旁边,然后从房间里跑出去。凯恩尽可能地跟着他,但是从楼梯下去的时候,他老迈的双腿实在有些痛不可支。下楼后,他发现艾丹跪在一个受伤的女人旁边,另外有人站在旁边,手上拿着一把沾满血的干草叉。这是法恩汉,他跟踪拉扎鲁斯进入地下墓穴,回来时却无法描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酒精的帮助下,他又几次重返地底深处,看样子他最终成功了,居然带着一个人跟他一起回到地表。

  “救救她!”法恩汉一边无助地乞求着,一边惊恐地四下张望,“医师在哪里,佩金?”他的手臂上布满了被咬的疤痕,头皮被撕裂了,皮肤和头发垂在他耳朵上。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只是盯着这个女人。

  凯恩靠近了一点。这女人漂亮的脸孔从下巴处裂开了。有一刻他觉得她像吉莉安,不过这个人更瘦小一些,更像个小女孩。她是法恩汉的女儿,还不到十六岁。艾丹把手放在她脸上,指头在血泊中滑动。

  突然,她的身体抽搐起来,看得出她的脊柱疼得厉害。她脸上的皮肤滑下来,露出了下巴上的骨头,鲜血流得整个脖子都是。当法恩汉冲过来时,凯恩拦住了他,艾丹再次紧紧抱着她。

  “在墓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凯恩问道,“你必须告诉我。”

  法恩汉摇摇头,血溅在了凯恩脸上。“他们与拉扎鲁斯同归于尽了,还有其他的白痴。我再次下去的时候发现我女儿还活着,其他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啊,那片被诅咒的土地,死在那里的怪物太让人恶心了。”

  “是谁伤害了你?”

  “是屠夫用他的刀,”法恩汉回答道,“他亲手屠杀了大部分人。我又一次遇见他,但是在我们父女逃走之前,我都一直躲着他。我见到了他的屠宰房,那里面堆满了尸体和那些还可以直立行走的东西,但它们都不是人类。迪卡德。”法恩汉满是鲜血的指头紧握着凯恩的束腰外衣,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斑痕。“它们……咬了我。”

  躺在地上的女孩发出窒息的挣扎声。法恩汉大叫着丢开凯恩跪在她的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艾丹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死了。

  凯恩把他拉到一旁。“在灵魂离开后,她可能会再次站起来,”他平静地说道,“我会把法恩汉从这里带走的,你必须尽全力结束她的痛苦。”

  艾丹点点头。“在那之后,我准备进入墓穴终结这一切,”他说,“现在是结束所有恐怖的时候了。”

  从教堂那边传来了诡异的咆哮声,不断回荡在漆黑空旷的大地之上,吓得凯恩胆颤齿寒。紧随着咆哮声而来的是颤动的重击声,以及那些受诅咒的东西发出的笑声。

  树林的阴影下有个很大的东西在移动,绝不是人类。

  凯恩环视这个废弃的小镇,这是他唯一熟知的家乡。他的家离此只有几步之遥。他的母亲在那栋房子里抚养他长大,告诉他关于杰瑞德·凯恩、塔·拉夏、赫拉迪姆,以及打败魔头的英雄们的无畏事迹。

  他的命运还未实现。他拒绝聆听教诲,忽视母亲的警告,把自己埋在故纸堆里假装学识渊博——因此他害死了很多人。他不相信魔鬼的存在,但是无论如何,它们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内疚几乎快要把他压垮了。

  “我曾经让你失望,”他想着,“我让你们所有人都失望了,我只有下地狱才能补偿了。”

  他全身都是烟雾的味道。这小镇处于熊熊烈火中……

  迪卡德·凯恩惊醒了,法恩汉的女儿奄奄一息的画面还鲜活地存在于他脑海中。他刚才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就在照看莉娅的时候。他在闪烁的灯光下看着小女孩,她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炉子边的地毯上。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灯芯早就燃尽了,但梦魇中的烟雾和火焰还缠绕着他。

  崔斯特姆没有烧毁。至少那时候没有。

  在一阵惊慌之后,他彻底清醒了。那阵亮光来自走廊。

  凯恩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走进屋里。烟雾已经从房门进入莉娅的房间,火焰就像魔鬼的舌头舔舐着干燥的木头。老人的皮肤感到一阵炽热,他立刻低吟了几句咒语解除他施放在门上的魔法,然后从侧面慢慢靠近,试图碰到把手。可温度太高了,他没办法靠得太近。

  他之前将另一盏提灯留在了房间里。不知怎么回事,那灯引燃了木头。现在吉莉安被困在了里面。

  “吉莉安!”他高喊着,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烟雾在凯恩的头顶翻滚着进入他的肺部,让他不住地咳嗽。老人的嘴唇变得非常苦涩。凯恩试图用袖子遮住脸,但是完全没有用,他渐渐感觉到眩晕。

  “到底发生了什么?”

  莉娅站在他的身后,她瘦小的脸变得惨白,眼睛也因惊恐而睁得大大的。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和鞋子,声音里透露出拼命克制的恐惧。

  “房子起火了,”凯恩说道,“我们现在很危险。”

  “可我妈妈……”

  “我们现在帮不了她,”他回答道,“太热了,我根本进不了房间,我们得马上离开。”

  莉娅摇摇头,双手紧紧握在身侧。“不,我们不能丢下她!”

  “不能浪费时间了,莉娅,不要犯傻了。”凯恩走近她,试图将她领进前室,但是她就像块石头一样站在原地。他觉得应该要做点什么来平复她的情绪,然后才能把她带出去,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做。他习惯了给那些即将上战场的人提供建议,可那些人有逻辑思维能力,遇事通情达理,知道如何处理险情。可这个时候该如何跟一个孩子解释呢?吉莉安可能已经死了,如果再不快点离开,凯恩和莉娅也会死的,该如何处理这种恐慌?

  隆隆声震动了整个房子,厨房里有东西爆裂了。莉娅紧闭着双眼,她全身都已经开始颤抖。凯恩之前在这个女孩的房间里也感受过温度的骤降,那是吉莉安拿刀向她逼近的时候,空气中似乎有种无形的东西刺进他的皮肤。木头在他们身边吱嘎吱嘎地爆裂开来,离他们最近的卧房里传出巨大的嘶嘶声。

  壁炉那边也有东西炸碎了。与此同时,凯恩看见红色的火焰跳跃着穿过走廊的墙壁。他冲进另一个房间,发现第二盏灯落在地面上,燃料溅在火焰遗留的灰烬之上,死灰又重新燃烧。火焰沿着地板一直蔓延到桌子上。

  如果再不快点,他们可能出不去了。

  凯恩回到女孩的身边。她还是坚定地站在原地,紧闭双眼死死握着拳头。她的皮肤因为出汗而闪着光芒。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已经不在那儿了,好像有东西冲进来把她带走了,只留下了她的躯壳。

  难道是她打翻了提灯吗?她到底怎么了?

  凯恩不知道这样触碰她是否妥当,但仍抓住了她的肩膀,就在此时,他感觉到双臂似乎被一股巨大的火焰席卷,他对这种感觉震惊不已,立刻把手缩了回来。老人瞥了莉娅一眼,看到她大睁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恐惧,就和吉莉安对她发动袭击时他看到的眼神一样。与此同时,他感觉什么东西穿过了巨大的空间。凯恩觉得有个长着巨大黑色翅膀的类人生物悬在空中,在附近某处探知着他们的存在,但还没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接着他撞在了墙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传遍了全身,犹如无数只蚂蚁在他身上撕咬。他想努力站稳,但背上熟悉的疼痛却越发剧烈。莉娅退缩了,不停地摇着头,双手上下挥动,仿佛要推开一切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这一切都让小女孩难以承受,她眼睛上翻,瘫倒在地上,完全陷入了昏迷之中。

  无论刚才有什么怪异的能量控制着她,现在都已经消失了。凯恩用力将她扶起来,扛到了肩膀上。他回到前厅,发现他的背包已经被浓烟包围。莉娅的重量使老人走得踉踉跄跄,在俯身拿东西和背包时他差点跌倒。当拿到他的书和其他物品时,凯恩感到全身轻松,但这种感觉是短暂的。

  火势蔓延得很快,室内已经热得令人无法忍受。橘红色的火焰烧到墙上,随即蔓延至天花板,凯恩一时间找不到任何出路。不住有东西掉下来砸在他身边,在房间每走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他想到了这样的场景:一只大鸟注视着他的前后,犹如在四处寻找蠕虫。它是一只如城市般巨大的黑乌鸦,张开翅膀就能挡住太阳。

  凯恩又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这时房门裂开了,咒符也被打破了,清新的凉风灌了进来。扇动着的黑色翅膀慢慢消失,凯恩眼前只有一名魁梧的大胡子男人,他用手捂着鼻子和嘴巴以免被烟呛到。

  大胡子男人抓住凯恩,拖着他和莉娅从洞开的房门走了出去,走进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