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韵韵,几点了？”r

“管它呢!”r

“你得回去,明天还要上课。”r

“不回。”r

“回去吧。”r

“就不回,你能把我怎么样。”r

阿杰闭上眼片刻睁开,见朱韵静仍未走,她把他的衬衣披了起来,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把头靠在床沿上,侧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阿杰。r

“睡吧,我守着你。”她开口了。r

“朱……”r

“韵韵,笨蛋。”r

“不准叫我笨蛋,我宁愿你叫我乡巴佬,阿杰或阿飞。”r

“是吗？”r

“因为它更符合我的身份。”r

“但我就喜欢叫你阿杰,叫你笨蛋。”接着她轻声问道,“阿杰,我跟你似曾相识？”r

“什么时候有的感觉？”r

“今晚开始。”r

“大概是说话多了。”r

“我喜欢跟你说话,很有意思。”r

“不是很讨厌我吗？”r

“不,现在想一想,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你都不是让人讨厌的那种人,恰恰相反,是讨人喜欢的人。可能是我好强心理作怪,因而特别讨厌你,那是我妒嫉你。”r

“怎么这么快就开窍了。”r

“阿杰,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永远都开不了窃。真的,从马驹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他伤了你开始,我学会了更理智地想问题,理性地认识了马驹的为人。以前我以为只要他对我好,他听我使唤,其它的我管他三七二十一。我总是以为,我……”r

“我说过你就是聪明嘛,只是可惜。”r

“可惜什么？”r

“我另外一个手不能空出来给你鼓掌。”r

“滑嘴,你取笑我。”r

“真的,我希望的就是如此,从我受了伤后就有这个希望,不报警,而用良心把你们从某处找回来,既然我受伤了,我何不多救几个人,我想医药费自然有人帮我付。”阿杰以为事情以这种方式结束是最好不过的,所以他说得很轻松,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又补充道：“马驹以后做小人也会做一个合格的小人。”r

“阿杰,你为什么要那么笨呢？”朱韵静当然不是说阿杰真的很笨。r

“没办法,父母生下我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乡巴佬的特点。你知道吗？”r

“嗯,我爸也好像有这个特点。”r

“你爸是乡巴佬。”r

“是呀。”r

“那你怎么……？”r

“还看不起乡巴佬？”朱韵静接着阿杰的话,“大概是我出生在大优越的家庭里,我又太任性,调皮,爸妈都宠着我,但有一次我说爸是乡巴佬,他训了我一顿,我平生以来的第一次受训,但我就是看不起乡下人,而且越来越瞧不起。但这些直到某个时刻为止,我就改变了我那种无理由的偏见。”r

“哪一刻呢？”r

“具体不清楚,但我只知道是因为某一个人。”r

“谁？”r

“不说!”她卖关子。r

“这么神秘。”r

“是呀,你这笨蛋,你不会想啊。”r

“好,让我想一想。”阿杰闭上眼,轻轻地说,他似乎有点累。静了一会儿。r

“阿杰,你怎么不说话了。”朱韵静轻声问,“我很喜欢跟你说话。”r

“是吗!”r

“嗯,那你以后天天跟我说话,行吗？”朱韵静期待得到阿杰的肯定,她深情地望着他,少女美丽的眼睛。r

“当然可以。”阿杰仍然闭着眼,嘴角一丝强挂上去的笑,他确实累了,但他仍是清醒地说着话。r

“真的。”r

“嗯。”r

“不可骗人了。”朱韵静顾自地高兴地笑了。r

“嗯,骗了是小狗。”阿杰说得很小声,好像很没力气。r

朱韵静发傻地只顾一个人地笑了一会儿,当然这种笑是不会有声音的。当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冒傻气后,便叫起阿杰来。r

“阿杰,阿杰。”结果她发现阿杰睡了,呼吸声变得稳而有节奏,嘴角还是一丝笑,很迷人。r

“他累了,我怎么这么自私呢,我太自私了,老跟他聊。”朱韵静心里责怪自己。以前的朱韵静是不可在自己身上找毛病的。r

“好了,他答应我以后天天陪我说话了。”她想,她笑,很幸福。r

她回过神来看看阿杰,他已沉睡了。突然,头一往一边倒去。“哎哟。”他轻轻地叫了起来,是弄痛了伤口。r

朱韵静马上站了起来,忙扶着阿杰,说道：“阿杰,阿杰,躺下。”r

“嗯。”阿杰闭着眼,模糊地。在朱韵静的帮助下慢慢地躺了下去,接着重返梦乡,沉沉的。r

朱韵静坐了下去,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杰,慢慢地她把头靠在床沿上,睁着大眼睛,一动也不动。r

她的手触到一样东西,是阿杰的左手,她轻轻地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是很有力的那种,手指微微曲卷着。她把他的手放到的脸上,细嫩的脸感觉有些粗硬的东西,她认真地看了起来,手掌有一些肉疙瘩,长在手指与手掌的连接的地方,一共有四个,连成一排,摸上去的硬硬的感觉。r

“是什么？”她思考着,把手放在脸上,疙瘩把她的脸弄得痒痒的,她喜欢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爸爸用胡须扎她的脸。“是……是茧,对是茧,肉茧。”r

她记得有一次该死的体育教师要她们抓双杆,结果,她的手起泡泡了,她就大叫着找到老师。老师说,没事儿,人家农民工人都长肉茧,你这算什么,忍着点。朱韵静一听便气极了。“什么肉茧乱七八糟的。”她当时想。r

聪明的朱韵静把这两事联系一起,就知道阿杰在家一定很卖力地干活,她想,手要起茧,一定要经过无数次的起水泡。r

她胡乱地想着,结果睡着了,靠在那里。r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夜显得很静。r

夜半,朱韵静突然被什么声音吵醒了,声音很小,却很促紧。她看了看阿杰,只见他紧锁眉头。r

“奶奶,别哭。”阿杰说起话来。过了一会“阿韵,别哭,我已原谅你了。”r

“奶奶,你别哭。”阿杰隔了不久说了起来,带着哭腔。阿杰,他始终还算是个孩子。r

流泪,他哭了,朱韵静发现阿杰的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滚出来。她用手摸了摸阿杰的额头,她是学妈妈的,当她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妈妈往往会这么做,妈妈好像是用手背。她重新用手背碰了碰额头,又用另一个手来感觉一下自己的体温。r

很烫手。她马上跑去找到医生。医生很快就来了,给阿杰稍做检查,给他注射了一针,对朱韵静说：“没事了,只是有点发烧。”r

医生走了,房里静了下来,阿杰仍是睡得香。她开始回想阿杰刚才说的话。“奶奶,别哭。”是因为这件事,叫奶奶不要为他伤心,“阿韵”是谁,是我吗？阿杰的奶奶一定很疼她。她坐在那里又是新一轮的胡思乱想,“要是我有奶奶或爷爷该有多好,虽然爸妈很疼我,但他们都很忙,陪我的时间太少了。”r

“不过,以后就好了,阿杰已经答应了我。”她天真地想着,阿杰答应了她什么,是以后天天陪她说话这点,难道就是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