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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它们会成群结队,攻击那些没有好好养育它们的人家,海扁那些居民。它们还会一边跑一边开花,结出种子,还会把果子发射出来打人呢。一发还好几个,速度超快。我家这株虽然只会站着不跳舞了,但只要它还在,那些外面跑的好像就不会攻击我家。你是养到一半放弃了,所以就遭殃了吧,被报复啦。”

  这说法我怎么都信不了,但家里的墙上传来了咚咚、咚咚的响声。往窗外一看,数百株会跑的植动物正在我家门前集合。它们站成一排,正接连不断地把乌黑的种子往我家发射。

  结果,除了那些精心培育植物的善心者,其他人类都被植动物到处驱逐,整个地球都被它们占领了。

  我开口说:“同学啊,的确,我说过希望你能跳出日常生活的圈子,试着写点更有趣更异想天开的故事。说是说了,可这是什么?这也太过分了吧?”

  文化中心的学员一边瞪着我,一边接过我还给他的稿子。然后,他慢悠悠地说:“老师,您来教我们写小说是有讲课费的,对吧?您只是让我们一个劲儿地写,却仅仅把其中一小部分优秀学员的作品挑出来,要么表扬,要么往外推荐,可其他那些没什么亮点的作品要怎么办呢?结果不就是让它们自生自灭吗?您可是收了钱的,这么做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我是把这口怨气用那种奔跑的植动物表现出来了呀,要是您继续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的话,总有一天您会遭到报复的哦。请您好自为之吧。”

  学员走出了教室,而我只能茫然地目送他。

  (平成十一年二月三日)

  “这么瞎掰的故事亏你能面不改色地写出来啊”,或许有人会这么说。“真异想天开啊,真有才啊”,可能也有人会如此揶揄。还会有人说“这是个因果报应的故事”吧。如此一来结局就太悲惨啦,故事应该往去掉这个结局的方向发展才好。

  实际上,反过来讲,教写小说的老师(包括我自己)即使被学员这么训斥,也是完全回不了嘴的吧,我正是为了说明这点才写了这篇故事。那种为了结局而写的结局,我是尽量不想写的,你要问我真实故事写得如何,我只能用傻笑来回答你了。

  收录于《日课·每天三页以上》

  都市之声

  再有一小时,天空就要开始泛白了吧。

  我行走在都市那沉寂下来的繁华大街上,要问为何此时我会在这里,说来话长就不赘述了。

  虽说是静下来了,但毕竟是都市,不可能悄无声息。视野里虽见不到一个人,但仍能听见人的气息与话语,还有犬吠和偶尔飞驰而过的车鸣,以及宛如笼罩着整个城镇的沉重回响和遥远的工程噪音。想起数小时前的喧嚣,现在这虚幻的静寂让人感到仿佛置身巨大的洞底。

  霓虹与电饰招牌虽多已熄灭,路灯却还亮着,道路与建筑物在这明暗之间好似悬浮在低空。所到之处,垃圾四处翻滚,纸片或塑料袋那般轻薄的物体则随风在地面滑行。

  来到繁华大街的正中央,我忽地停了下来。

  一直盘旋在耳边的钝重回声此刻更加深了一层,宛如地响。不仅如此,里面还加上了高音,成了复合音。

  在我听来,像是一种呻吟。不,那一定是呻吟。

  如此确信的瞬间,我的耳中像是列车开入隧道那般,“嗡——”地一下。或者说,整个耳朵成了空洞更为确切。

  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声音,低沉而粗哑,仿佛要把整个城镇抓在手心并将我捏碎那般。

  啊……

  这声音极度疲惫,接着,它化为了言语:“太久了,久得令人生厌了。快结束吧,结束吧,把一切都抛开,都击垮吧。”

  说话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感到奇妙的同时,也明白了真相。发出声音的是这里所有的一切,整个城镇以及包裹着它们的这个都市。

  都市正疲惫不堪,它从很久以前的小村落开始发展,逐渐膨胀,增加密度,继续膨胀,为了不落后于时代,为了不落后于其他都市,拼命往前赶,但它对此已经厌倦,已经精疲力尽了。

  这座都市说:希望能够结束一切,希望能够击溃一切。

  我立在原地,那个声音消失了。耳畔的一切恢复了原状,黎明前那一如既往的繁华喧嚣之音也回来了。

  那么——都市会终结吗?都市会自毁吗?

  地震?大火灾?海啸?还是暴动?

  现在,会发生什么异状吗?假使如此……假使都市会自毁,那我的一己之力也只是杯水车薪。而我自己,也会就此消亡吧。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在等待。还没出现任何异动,于是,我再次迈开脚步。

  一天,两天,三天,在这自己居住的都市里,我每天都活在“今天发生异变了吧”“已经发生了吧”的“未雨绸缪”之中。

  什么事都没发生,都市一如往常地继续着它那毫无目的的喧闹,流动着平凡的时光。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哪怕再过得久一点,都市仍会是现在这副光景。

  渐渐地,我脑中形成了一个念头——再努力也上不去了,想要把一切都抛开。然而,第二天我又重振旗鼓,与往常一样继续奋斗。这已是一种常态。都市,不也是这样吗?

  我耳中的那番呻吟和那段话语,就是都市当时的心声吧。然而都市又回心转意了,为了维持一贯的自己而继续上路,它难道不是每天都在重复着这个过程吗?那呻吟与独白,每夜,不,即便不是每夜,也是时时都会出现的,不是吗?

  这么说来,或许您也曾在某时某地听到过这种都市发出的低吟吧。至少,知道这都市也与自己一样,交替着低谷与高峰。我产生了一种仿佛找到同伴的心情,获得了些许向上的动力。

  (平成十一年三月十二日)

  说这篇是故事略有点偏差——有人会这么说吧,也许有人会说看上去像诗。

  回顾这篇文章时,我发现当时的自己虽然不是那么想的,但的确是身心俱疲啊!包括每天都要写个短篇在内,生活中肯定充满了困顿。然而,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把这巨大而沉重到几乎要将人摧垮的感觉,假借黎明前的都市表达出来了。

  曾经,我偶尔会醉醺醺地行走在夜半或黎明时分的都市街头。不知为何会越来越郁郁寡欢,但即便如此,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怀。如今的我已与深夜之都无缘,而奇妙的是,脑中残留着的却仍是过往的都市景象。

  都市,也累了吧。大家也都想过要放弃吧,却不会放弃生存。我也是如此,我自言自语般地鼓励着自己。

  过去经常和我一起喝酒散步,经历过风风雨雨,最终与病魔抗争的妻子,看了这个故事会怎么想呢——她什么都没说,而我也什么都没问。

  收录于日本笔会文集《熟悉的风景变化之时》《日课·每天三页以上》

  杉作

  我中了BL。这个词如今不说也该知道,BL是Big Lottery的简称,似乎被称为彩票。我想买的东西简直太多,总之先把钱存起来。

  傍晚,我在客厅整理数据的时候,杉作过来了。杉作是用于家务的机器人,其实是父亲买的,传给了我,型号已经相当老了。不过它还算结实,这些年与它拥有了许多共同的回忆,虽然我知道它不怎么好使,但还是一直用到了现在。

  “晚饭做好了吗?”我问。

  “晚饭,快好了。”杉作回答,顿了顿,它继续道,“我有话要说,能听听吗?”

  “怎么了?”我问。

  “请给我买新的信息卡。”杉作说道。

  “啊?”我很奇怪。

  “我的基本数据已经是23年前的内容了。”杉作有些怨气地又说,“当然,因为我有学习回路,所以我能主动获取新信息和新知识,修正已有的数据。但是我学习的余力已经所剩无几。而插入新信息卡的话,能比现在适应得更好。请给我买新信息卡。”

  “主人曾与我约定过的。”杉作理直气壮地说道。

  “约定?”我更纳闷了。

  “是的。十四年前,我请您买新信息卡的时候,您说价格太高了实在买不起。”杉作解释道。

  “我说过吗?”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了。

  “当时主人与我约定,假如中了BL就给我买。您忘了吗?”杉作很不高兴了。

  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啊,我想起来了。

  “约定就是约定。”杉作进一步说,“主人这次中了BL,请为我配备一块新信息卡。”

  “请买给我。”杉作再次说道。

  “真头疼啊。”我抱住了脑袋。

  即便拥有基本数据和学习回路,能获取新信息和新知识,但像杉作这样老的机器人就必须依靠插入新信息卡来维持正常工作——这种型号的机器人早就过时了。现在除了基本回路之外,机器人都采用交换部件的方式来获取信息。虽然,旧型机器人的零件都是精打细做的,但大约十年前就已经不再生产新信息卡了。

  我把这一情况跟杉作说明了一下,但杉作寸步不让,还说:“请给我订购现代用的新信息卡。”

  它说:“您和我约定好的,中了BL就给我买新信息卡。”

  怎么才能让它理解呢?我烦躁不已:“现在的生产厂家已经没法造这东西了,特意定做的话,什么都得从头开始。老的生产系统都已经没了,懂不懂?BL那点奖金根本负担不了这些啦。”

  “约定就是约定。”杉作根本不理会我的理由。

  “就算约好了,办不到的还是办不到啊。”我说道。

  “即便如此,约定就是约定。”杉作坚持道,“这样的话,请在BL的奖金办得到的范围内解决。请帮我找到目前我还能用的最新型号的信息卡,至少让我能在新信息卡里更新数据。”

  “好吧,我试试看吧。”我答道。

  要淘这种老卡可有得受了。而且,哪怕能顺利弄到,那之后的更新还是一片空白。

  “拜托了。”杉作恭敬地低下头去,“我很结实,还能为主人工作二三十年。甚至能工作到您的子辈和孙辈。因此,请为我提高性能,哪怕是一丁点。”

  “嗯,知道了。”我点了点头。

  “今后,我每天会来向您确认进展。”杉作还说,“那么,我去继续准备晚餐了。”

  它出去了。我思考起来,对我而言,把杉作处理掉或者卖掉,这是办不到的。它也相当于父亲的遗物。而今后的二三十年间,杉作会以越来越脱离时代的状态继续工作下去吧!

  我想:过去那些制造和出售家用机器人的厂商也好,致力于机器人模型改造的人也罢,肯定做梦都想不到机器人和人类之间会产生如此微妙的家庭关系吧。

  (平成十一年五月二十九日)

  说实话,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吧?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制造商们应该会事先在维护系统上下点功夫,我相信他们会这么做的,不过这种信任真的靠谱吗?

  但是,令我写出本文的原因是,我觉得许多人都有类似的惨痛经历。本来,我是那种一有新事物出现就会趋之若鹜的人。要是看到略超前于时代的产品,即便经济上多少有点困难,也会咬咬牙买下来。因此,什么电动玩具啊、八毫米摄影机啊、录像带啊……我真是吃了无数次亏。

  直到妻子发病。在那之后,我不再追逐什么新产品,一边与迫近的死亡赛跑一边拼命挣钱,从而完全成了个落伍的人。不过我也并未因此而后悔,万一到了“一夜回到解放前”的状态,我再奋起直追就是了(追不追得上就非常难说了)。

  一句话,我想表达的就是:早早入手领先时代的产物,判断错误的话就会很麻烦。

  当然,我脑中盘旋的还有小松左京氏的早期名作《无尽的债务》。不过故事的始末几乎都不一样,还望谅解。

  收录于《日课·每天三页以上》

  时光机着陆之地

  与其说X博士是天才不如说他是秀才。然而他又不是个简单的秀才,应该说是秀才中的秀才吧。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更快地造出了时光机。成功的秘密就在于:念力。

  迄今为止的时光机研究都是顺着机械或是能源等路线在摸索,而X博士在这基础上终于找到了正统的解决方案,即加入了超能力要素。

  博士通过参加开发超能力的讲座,以优秀的成绩获得了念力一级资格证书。于是,他制造出来的就是:能够设定目标时代,并依靠念力来触发开关的时光机。

  出于安全考虑,这台时光机还带有物体重合回避装置。由于和其他物体重叠会引起大爆炸,因此它会自动选择空旷的空间,在高于地面五十厘米的空中实现实体化,随后再着陆。机器下方安装了气垫,能减少冲击力。不过,要说空无一物当然还有空气,但空气之类的气体和固体、液体不同,实体化时可以忽略不计。

  博士分别进行完一小时和两小时的小规模时间旅行测试后,决定开始正规的实验。他决定去二十世纪末。二十世纪末,是文明发生巨变与激荡的时代。为了能亲眼目睹,他打算去跨世纪前夕的——1999年。

  慎重的博士还去学习了那个时代的时事和语言。只进行睡眠学习总让他心有不安,因此得从最基本的内容学起。博士拥有超群的学习能力,这点对他而言并不算吃力。做好万全准备时,博士才刚满二十八岁。毕竟是秀才中的秀才啊!

  出发的日子到了,博士把这乍一看像大型摩托车(当然也能骑它上路)的时光机运进用念力遮蔽板密封起来的建筑物中。发动时光机使用念力时,必须阻隔来自四周的繁杂念力。若是流入了干扰的念力,机器就没法工作了。

  博士设定好时代,集中念力触动了开关。时光机实体化后,咚的一声着陆了,这是个很大的庭院,却不知是谁家的。机器虽然会飞到所设定的时代,但却会自动选择相对空旷的空间实施着陆。

  房子里有人出来了,是个貌似很顽固的老头。

  “怎么回事!怎么把摩托车骑到这儿来了!无法无天了!”老头怒吼起来。

  “这是时光机。”博士解释道。

  “时光机?那种能穿越时空、痴人说梦的废物?吹牛也得打个草稿!”老头嚷道。

  “是真的,时间航行理论已经证明了时光机的可能性。现在您看到的我……”博士打算举出理论和公式来说明,可老头听都不想听。

  “闭嘴!闭嘴!少废话!”老头咆哮着,接下来又突然缓下来说,“总之你这是私闯民宅。我是报警呢,还是暂时把你扣在这里反省呢?”

  “那个……我反省。”博士回答。

  报警的话,自己在这个时代既没户籍又没住处,要是被当成什么罪犯进行审问,事情就更糟糕了。暂时跟老头说自己要反省,回头再找机会逃走比较好。

  “行,那你暂且给我好好反省。你的摩托车得让我先扣下再说。”说着,老头转身进屋拿了条粗粗的链子出来,打算用它把时光机的车轮和院子里一棵粗壮的树拴在一起。

  “请住手!”博士想制止老头。

  “蠢货!”老头大喝一声,抓住博士的身体,把腰一拧,博士被抡倒在地。

  “别瞧老夫年纪大,还是柔道四段呢!”老头冲他抬了抬下巴,“你这种纸片片一样的小子哪是老夫的对手!”

  “总之你就在这儿反省一天,老夫会送水和食物来的,好好想想啊。”老头回了屋。

  博士思考起来,不过,他考虑的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时光机的车轮虽然被链子拴在了树上,不过时机器会虚无化,应该逃得出去。博士骑上机器,设定为原来那个时代,发动念力,启动开关。

  什么都没发生,时光机根本没有运转。博士意识到了,那个老头在家里。要是老头正在想着什么的话,时光机就不会运转。

  “蠢货。”听见声音,博士回过头去,只见老头拿着木刀站在眼前。

  “你在干什么!这是要去哪儿啊?就这么拴着链子还不老实吗?”老头嘲讽道,“你想说因为是时光机所以逃得掉吗?蠢得要命。才不会有什么时光机呢。老夫才不承认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博士只得一屁股坐回地上。

  这故事还远远没进展到可喜可贺的大结局阶段。

  老头脾气很古怪,并且对自己的腕力似乎颇有几分自信,所以没有把博士绑起来的意思。他允许博士进屋,傍晚会送去面包和水,让博士睡在空闲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