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大妈正坐在门前的凉石上，看见楚闻研，惊喜不已，但想到他们当时匆忙的离别，那颗老心又止不住地颤抖，又生出了埋怨。r
高离谦恋着枣糕，路上没有安静，求着楚闻研做些。r
当他捧着热气腾腾的枣糕时，眼泪却出来了。r
问到高离谦的打算时，他说要去小学应聘当一名教师。r
楚闻研说她和华大妈可以卖枣糕，这样一家人就足以维持生计。r
高离谦乐意听到一家人这个词，这使他无比快乐。r
楚闻研与华大妈谈得正高兴，高离谦却跑到外面的石上，凝望遥远的烟霞，或许悲伤这浓重的暮霭，或许悲伤他自己。r
沟壑里的野花剩的不少，但还是稀稀薄薄的可怜，摇摇坠坠地要在秋风的怀抱里忍着悲痛呢！r
他第二天就匆匆走了，到附近的长安镇一个山村里找到了一家学校。r
楚闻研将头深埋进身体里，一面漠然地凝视地面上自己渺小瘦弱的孤影，一面手指在空中划着弧线。r
她不敢离家，华大妈气息奄奄，大概是劳累所致。r
捏着薄薄的几张旧纸片，她又想起高离谦。r
她必须找到他，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去做，连亟待解决的医药费问题现在都铁陀似的压在肩上，狠狠地扣紧肉里。r
可以此为托词引他回来，又让她羞耻，就像当初问他借钱那样不好意思。r
事情终于拖下去，她在这穷苦生活的河中练习着凫水，像个游动的泥鳅，渺小却无时不期待能够腾空。r
天色逐渐昏暗，什么都沉浸入黑夜以静谧铸成的悲伤的旋律，这些柔软的音符变得硬梆梆的，围成城墙，要将人困死在枯燥、单调的土地里。r
她收好长椅，冒雨返回去。华大妈身子止不住地动弹，仿佛浑身扎满刺，床头悬着的吊瓶来回晃动，而且药液所剩不多。r
他找来一部手机，拨通白绛云的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使她稍稍定了心，心里不再那么害怕。r
白绛云毕竟不是旁人，听见电话里楚闻研低沉并带点忧愁的声音，匆忙就结束手边的工作，沿着崎岖的山路找到她。r
她认为楚闻研是“吹尽狂沙始到金”，所以连电话号码也不留，看见眼前的狼藉，她的心快要震碎了。r
她却没有忘却高离谦的可笑，仍旧时时埋怨他，楚闻研顾不得接话，守在华大妈边上不肯离开。r
高离谦所在的学堂是极很贫穷的一处，教室的檐角结满蛛网而无人清扫。r
他对于这简陋的学校毫无感情，只有晚上那些分外清楚的悬着的星让他有一丝颤动。r
院落当间是一口古井，四围圈着栅栏，看上去是作为鉴赏的古物而特意留下的，井台上渗出的甘液，使他感到清凉不已。r
他经常在这简单的循环里穿梭，从教室到古井，再到教室，最后是简陋的宿舍，什么样美好的梦想，在这里都要变得遥远、分文不值。r
闲暇时，群山环绕的一座小丘成为他的乐土。长草间隐现无常的蟒蛇，周围山体连绵的幽闭，山谷的空旷，任何谩骂和抱怨在这儿都被准允。r
他的全部希望几乎就在这里埋葬，正如在迷茫的烟雾中看不见道路一般，他在挣揣的生活中找不到一条生存的理由。r
他接到白绛云的电话时，狂喜忘形，先前压抑着的委屈猛地冲向头上。r
他意识到必须离开这个阴灰的地方，藏在深山里永远也无出头的日子，对于楚闻研的允诺就成了空话。r
他马上向校长递交辞职信，并不做解释，反身回室内收拾行装。而他在这里只呆了两个月。r
今天晚上，月亮格外昏暗，像是给罩上一层纱巾，井口浮动着的烟气，在夜风中四散飘开。r
他拉着井上的围栏，差点扒倒，手里握着一瓶山下购来的廉价的烈酒，他想到山村学校寻找老师的艰难，他心中的不安与愧疚又涌上头顶。r
谁让这个世界不容许我这样做呢，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那闻研如何能过上好日子，等以后赚了钱，一定返回来再教几年书，将欠给孩子们的东西都补回来。r
一切都按计划匆忙进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