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竹霖端着茶过来,那是不知过了几天的陈茶,茶水的颜色变得嫩黄。r
高离谦正纳闷她为什么知道母亲的病况,看见曹竹霖满脸笑嘻嘻的模样,知道是他在作怪;细想这样也并没有坏处,刚想点头答应,但合同上的条件使他犯愁。r
“为什么先交定金?”他疑惑地问道,“不是说先去试训么,现在怎么又变卦了?”r
那姑娘扭正她的镶金黑丝边眼镜,扬了扬手中的杯子,曹竹霖就过来了。r
曹竹霖劝慰道:“没什么的,不过是交点钱么,如果将来能够发财,就是现在多交点也没关系,这样吧,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些,倒不如先垫上,以后你有钱了,记得还给我就行了。”r
说时就要从怀里掏什么东西,高离谦忙止住他,把枕下压着的钱抽出来,颤抖着交给那姑娘。r
曹竹霖可是拭了一把汗,转身去屋里收拾餐具。r
那姑娘看见红红的几张票子已然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匆忙地扯些闲话,而后随便找了个什么托辞,提着皮包就要告辞。r
高离谦心里非常想挽留她,因为她手里拿着自己的血汗钱,可是实在没有留她下来的道理,也没这个必要干脆掉头钻进屋里,端详起床头楚闻研那张带笑的照片。r
他愈看心就绷得愈紧,取出镜子,看见一个无用甚至将近堕落的男人的面孔,慌了神,又泛起嘀咕。r
他不知道楚闻研为什么要把生命托给这样一个愚蠢的男人,这简直毫无道理,虽然这种事情从来都不需要解释,但他还是害怕以后混不出个人样,到时楚闻研会毫不留情抛弃他。r
诚然,世界上一个将近完美的女孩正苦苦等待自己的归去,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说是一种激励,平息的对于冷漠都市的幻想重又激起。r
他瑟瑟地咬咬下唇,捏着手里剥削剩下的零钱,去零售商店买了些廉价的书写工具,就真正开始构思自己城市小说的轮廓,和自己没到城市之前对于灯红酒绿的感受,然后随手写下“冷漠都市”四个大字,他怀疑自己怎么会写下这几个字,可仔细琢磨了几刻,觉得这是最恰当的标题,又停止去修改,靠在窗边。r
明天他不得不去将居住的工厂周围熟悉一下环境,即使现在文思涌动,也只好暂时搁下,钻回后屋去了。r
无论如何,他总应当先有资本,足以养活自己和楚闻研,然后再谈论什么理想之类的东西,才比较现实。r
尽管对于钢筋水泥及混凝土从来都不感兴趣,但看见农民工在烈日下滴着汗,扬着沙土,或是推着破车在工地上来回穿梭,他还是有些羡慕,忍不住靠在树旁的一块巨石下歇脚。r
他眼睛盯紧他们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并且想着:这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职业。论力气,他有,许多年的砥砺早将他练成一副钢筋铁骨,黝黑的皮肤看上去像是包着的一层黑炭,所以卖起力来自然很惊人。若说技术,如果一个人连琴棋诗书之类的东西都学得会,就更不用说盖房子了。r
可他知道,这样的工作,几百年也不能让自己变得富有。r
想到这里,脚底站不住了,只感到喉咙发痒,头顶生烟,全身都给太阳晒得要燃烧起来,真想找口水喝,就径自向工地走去。r
半路上忽然想到,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一点琐碎的事要做,毕竟自己还有几天空闲时间。r
他逐渐靠近工人们旁侧的一处水龙头,还没张口,一个魁梧的脸上几道伤疤的男人冲过来,提起他的脖子将他甩在一边。r
高离谦并不示弱。是的,自从有了楚闻研,他什么也不惧怕。r
其实也想得正确,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孩子在默默中为你鼓气,即便是阎罗前面,谁也敢耍大刀。r
高离谦反扑过去,轮圆胳膊就要砸向大汉的脸颊,可马上停住了。r
自己并不是要来生事,所以压住怒火,鞠躬道歉。从掏出怀中一只皱褶的烟盒,取一只勉强能抽的烟,点燃递向大汉口边。r
大汉也就没有再埋怨,吐口烟圈说:r
“其实也不能怪我,这水龙头实际上通向一个水瓮,这是我们几日的所要喝的水,都不舍得下口,想给其他兄弟留着,要是在规定时间前喝完,另外要从工钱中扣除水费,你知道,我们这些人如果不是为养家糊口,肯定不会背井离乡,来这任人宰割的地方。现在可能水还剩下了不少,随便喝吧,只要……”r
“噢。”r
高离谦漠然地掉过头,望向远处将被太阳蒸干的一滩水,直接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