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迎接的是一个老男人，铜钱眼里旋着因兴奋而冲出的眼泪。曹竹霖上前与他简单寒暄几句，嘱托一些事情。r
“铜钱眼”让高离谦进去，他回身却不见曹竹霖的身影，一时间慌了神；料他定是拿了钱买酒，也就安了心。r
揭开门帘，沉闷的空气袭人而来，这里面更多包含的是醉酒人吐出的湿气以及旧壁橱所散出的腐味。r
一叠叠新旧不齐的票子，散布在满是油腻的白色台布上。r
他漠然地向前走，游街似的转完一程。r
掷骰子已是明日黄花，纸牌摊在每个人的边上。赢钱者笑得眼睛缩进肉里去，高离谦暗暗里骂道，发了疯了，发了疯了。r
他不想赌，可现实的压迫使他不由自主想来试试。r
“哦，这是多么容易的赚钱的渠道，为什么不试试？”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问道，“它能给我的晚年增加很多乐趣。”r
“但是，我手里的可是保命的钱，如果出了差错，怎么向我母亲交代？”r
高离谦不知道在向谁抱怨，转着圆圈念叨。r
高离谦惴惴地捏紧衣角，咬着嘴唇。他没有料到这样冰冷的回答。r
“这可不是我们的事，曹竹霖将个软蛋送过来，为的不是让我们把你熏得硬邦邦。”r
“那么，你到底要干什么，觉得没有意思，就赶紧滚开，不然就赌一把。”r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r
他强忍住悲痛，将华大妈瘦弱的身影摆在脑中影像的最前面，徐缓地摸出几张十元的票子，扔到赌桌上。r
“穷光蛋，”“铜钱眼”愤懑地抱怨道，“怎么找到你这样一位蠢东西，也不少吃我的回扣。”r
“什么？”高离谦惊诧地抬头，“嘿，我倒让曹竹霖给骗了，瞧我的，管他呢，也还不错。”r
幽暗的屋子里挤满人，高离谦找不到一处立脚的地方，胜利的尖叫夹着失败哭声混成极刺耳的音浪。r
西角的人群将散了，高离谦凑过去，掏出几张稍大的票子拍在桌上。他不知道这里的规则，只是胆怯地说：r
“怎么样，算我一个？”r
“你怎么么样不懂规矩。”r
他刚喊叫完，就有人斥责。后来认为自己并不光彩，压低了嗓音。r
“小兄弟，大概是第一次吧，这很正常，以后机会有的是，你会变聪明的。”r
高离谦自顾翻看牌面，没有听他的话。r
因为毕竟是第一次，全无经验，他全身沁出冷汗，一面慰安自己，一面顺手摸怀揣的冰凉的硬馒头。r
他脖子提得长长的，像是缩颈的梅花鹿，用以暗示自己能窥视到旁人的牌面，才将不断翻腾着的血液压制住；但想归想，并不敢这样做，恐怕被人捉住，据说是要切断手指的。r
他害了怕，耳边却偏仿佛有什么声音，时时警告自己要注意，他惶遽地缩回去。r
终于结束了，他大笑着，因为他运气实在好到了极点，一个初学者能够赢这么多钱，对他来说是一次很大的鼓励。r
他敛起满桌足以把口袋塞裂的零钱，笑得眼泪都流出来。r
走到家，他疯狂地踩门前的野草。r
“终于要甩掉苦日子了。”r
他想，认为自己找到了发财的道路。r
“可这毕竟是犯法的，自己要是被抓住，那可就坏了。”他又很害怕，“闻研知道我这个样子，也肯定得离开我。”r
他烧好开水，感觉从未如此快乐过，又连忙买了几只烧鹅，两包好烟。r
平静地过了两天，他的手禁不住重又哆嗦，赢来的不久就全用做病钱了，总得想办法继续生存下去，他感到很无措。r
“管他呢，反正也是好手气，”他嘀咕道。r
“大妈，下午我就把你接进医院，手术费用快要够了，等着我的康乃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