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研原本是不应该悲伤的,上城的想法对她的鼓动已不止几天;但做好准备之前,她认为,至少应当稳住这个职业。r
白绛云看透她的想法,即刻安慰说:“担心也是没有用,再说,银色徽章还是你的,这样的东西怎么掩盖得了你的荣誉?”r
楚闻研强笑一阵,匆匆扫尽碟中的剩肉,把白绛云送走,独自回家了。r
她惶急地跺着脚,苦闷都盘在胸间,却吐不出来。r
人在单纯为着特定的某件事忧虑时,就会无精打采,浑浑噩噩。r
楚闻研不仅觉得饭食索然寡味,车辆行客都很可笑,连生活也蒙上一层灰暗。r
无论先前什么重要的事,现在看上去都很无趣,变的不值一提。r
她直至深夜还未入睡,躺在地上的一张竹席上,看着明晃晃的那盏灯在风中来回摇摆。r
微微传来荷花的清味,楚闻研更有精神了,推来窗看月亮底下闪着波光的荷塘。无边的愁苦纠缠着,像是根根细丝线,无形却不可挣断。r
等待着,等待着,天就亮了,黑暗渐渐消退。看着梅庄由朦胧至清晰,楚闻研不由得兴奋起来。r
清晨起来,楚闻研忽然有些不适应,门外是如此安静,既没有公鸡报晓,也无疯婆子的咒骂,她倒感觉自己所在的不是人世。r
公鸡昨日大概是让疯婆子炖掉了,笼边还剩着鸡毛,这不值惊诧;楚闻研在院中转悠,仍有些忧郁。r
走到角落的一株枣树前面,这忧郁即刻化为了愤怒:地上是点点黑色的斑迹,沿着它找过去,看见缠在枣树上的蓝布下面,是一个墨迹未干的铁桶。r
楚闻研心中的火“腾”地燃烧起来,她明白了一切:她要揪出疯婆子,把她焚成灰烬。r
一面走,一面想,这愤恨更加强烈,但在爆发之前,也只好先压着。r
高离谦站在一个山坡上静思,底下的村落、森林、潭湖尽收眼下。r
玉米地已经排满了高高的庄稼,远远地传过来泥土的湿润的香味。树木围成层层的圆圈,把这片土地紧紧环绕。当中也有沟壑,沿着干涸的河道纵横下去,里面是永不见底的幽深。r
大山的脊梁绵延亘长,仿佛还在向前面伸展,再后面的就不知道了,因为视线完全被遮住,那里应该是陌生的城市。r
楚闻研漠然地游走,出了密集的房屋,出了层层叠叠的树,来到庄稼地。r
高离谦极目望去,勉强看得清她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了半刻,终于停下来,静静地观望。r
楚闻研捂着脸,就算在无人的野地,她也尽量掩藏悲伤。r
高离谦却从中发觉了她的隐忍和痛苦,想带去慰藉,可下面是茫茫丛林,只好沉着头回去。r
楚闻研在一处小湖旁折纸船、纸鹤,推入水上,它就随了波流摇摇地远去,未到湖心,沉没了。r
正午的门外,很是清冷,只有几株梧桐及烤得蜷曲的叶子,鸟儿都躲在叶隙间调戏。沉寂,沉寂,这种境况让楚闻研很害怕,仿佛门里面的是陌生的世界。r
老父亲吸着烟,坐在蒲团上,身边放着锈迹斑斑的镰刀,他褶皱的皮肤间填满了浑浊的汗水。r
疯婆子在纳鞋底,楚闻研从没见过她做过此类事,透过玻璃她看见鞋底上沾了一些鲜血,大概是让针把手刺破了。r
屋内的空气闷到极致,楚闻研觉得有一股浊浪涌出来,里面非但静得可怕,并且弥漫着的压抑占据了整个空间。r
推开门进去,老父亲的脸上随即添了容光,疯婆子闷着头,窥看楚闻研。两人仍是缄默,她也悄声靠在墙边。r
老父亲揭开锅盖,捏了几个有余温的蒸馍递过来,颤抖的苍老的手更显其瘦弱、干枯。r
楚闻研接过来,端详了半天,却不肯下口。老父亲扔掉烟尾,又燃起一支,凑过来问道:“怎么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