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研瞟了疯婆子一眼，她在缝补什么东西，然后说：“就是个简单的事，造纸厂的纸轮我值班时出了乱子。”r
“啊呀，这你可不敢轻视，像造纸厂这样轻松而工钱不低的工作全镇也再没有啦。”老父亲慌了神，吐口烟圈。r
楚闻研不答话，过去指了疯婆子的鼻子吼道：“就是这个黄脸婆搞得怪，你会缝补衣裳吗，还在装什么？”r
“哎哟哟，看看你的女儿，”疯婆子委屈地蹙起眉，把鞋拍在床板上，“这还成什么体统，她的怀疑让我的脸面搁哪儿？”r
楚闻研幼时受的欺侮都积在心里，将要消溶的时候，又全让疯婆子勾出来。r
现在的她已不再是先前脆弱的无力的女孩儿了，抡圆了胳膊足以把她砸得头上开花。r
这次让老父亲及时阻住了，疯婆子惶恐地蜷在墙角，吞吞吐吐地说：“你凭……凭什么说……是我？还要……还要打我。”r
楚闻研气得喘着粗气，撇开老父亲的手，指向院里的枣树，说：“你自己出去看。”r
疯婆子整了整领口，慢腾腾地下了床，穿好鞋子，冷冷地轻笑几声，随她出去了。r
枣树叶染上了一层黄土，在盛夏也好像传出了秋意。r
它静静地伫立，看着三个人拉扯着向自己走过来。r
楚闻研觉得胸间一团炽烈的火，无处喷发，只把自己烧灼了。微微起伏的胸脯上下波动，沉沉地舒了几声叹息，才稍稍平静。r
楚闻研推搡疯婆子一把，捏了蓝布说：“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东西吗？藏得真是好，但你最后还是没有瞒过我的眼睛。”r
“我哪里知道，”疯婆子得意地扬了扬手，转身向着父亲，“你知道吗？”他摇摇头。r
楚闻研把蓝布扔在一边，通体都僵住了，因为清早留着墨迹的铁桶现在已是干干净净，如新买来的一般。r
她觉得有一股重重的流由脚底升上神经，头即刻很疼痛，匆匆地逃回自己屋里入睡，想把这昏沉在梦中甩开。r
一直到晚上，楚闻研都没有躲掉这种困窘，在长廊下撞见疯婆子，只咬牙切齿地瞪过去，就算了。r
她想要离开，无论离开梅庄或者这个家庭都可以，有无限的力量推动她这样做，至于离开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不让她再被痛苦缠绕。r
怀着纠结的心，楚闻研扣了扣老父亲的房门，她看见他在灯光下的伛偻的身影，酸楚不已。r
老父亲过来开门了，楚闻研要闪开，可终于没有移动。r
进屋交代清楚，便噙着泪跑出来，然后听见里面一连串的叹息。r
在街角昏暗的灯光下，一排野草静静地沿墙生长，从不沉默，从不悲伤，过客踏过坚硬的柏油路，继续向着未知的方向去了。r
黑暗没蚀了的区域，透出来楚闻研怠倦的身影，在光圈里拉得很长。r
她脸上堆满了漠然，从口袋摸出一把风琴，悄悄地低声吹起来。r
这声音里夹杂了多少对于明天的希望及悔恨和悲哀，抹去了嵌在心底的一块印记，把一切怅惘都吐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