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

走着，走着，就见几条小径的汇合口，农民都从田野归来了，肩上的锄头，脚底甩落的泥土，浑然组成土地曲调的音符。r

在朦朦胧胧的身影间，有一个她唯独对其不感冷漠，那像是一团火，把黑夜和自己都烧得很温暖。r

楚闻研从乱草里穿过，绕去泥泞的坑，在一条窄细的沿墙的路上挨过去。r

这路简直到了夸张的地步，再不容第三只脚，凝神而过时，至少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她没有记得苦处。r

高离谦远远地看见，过来接她，想起今天清早的事，就开口问。r

楚闻研顿了顿神，然后原原本本叙述一遍，漫无目的地朝前走。r

高离谦停下来，思索了片刻说：“家终究是要回去的，但现在又确实不可能，可是老在外面漂游总不是办法，既然这样，不如先跟我走吧，我家的空房也不少……明天我还得去县城接表妹，没有人陪着，你看如果有时间……”r

楚闻研的脸在月亮的惨白的光下更多红晕，发丝在微风的拂动下胡乱飘散，美妙的容颜让高离谦看得如痴如醉。r

单论相貌，楚闻研，自然是梅庄最值得夸耀的，连疯婆子的屡屡挑衅可能也与此相关。r

楚闻研对于这样的邀请并不感到惊愕，倒是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或是被抛弃的又被寄存外人的包裹，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含糊地答应。r

高离谦很是欢喜，而且并不准备马上回去，在野梧桐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小憩，楚闻研也跟过来。r

散布的乌云像片片扯碎了的布盖住了夜空，不见其邃远和高深；也遮蔽了星月，只稀疏的几颗露着微光。r

前面的大凌河泛着点点明辉，游鸟擦过水面，又“噌”地离开，给这静谧添了一点喜悦。r

高离谦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晚上，尤其没有疲倦的搅扰且有女子相伴的夜晚，这是他先前不曾想过的。r

楚闻研却不想这些，只是把手在泥潭里来回拨动。r

高离谦摘下一根草衔上，坐在楚闻研旁边，抖了抖身子，问：“白绛云你应该知道吧？”r

“怎么，你是怎认识她的？”楚闻研摆摆手，笑道，“绛云除非工作，否则她从来不随便出门的，比那深山里尼姑更难见得到。”r

“绛云刚调来广播站，口里时常挂着你的名字，看来你们是好朋友。”高离谦满脸憨厚的样子。r

楚闻研平静的心忽而起了波澜，“咯咯”地轻微响了一下，仿佛这个消息有什么异样，再没有答话，低头望前面流动的河水。r

长长的缄默之后，高离谦头晕晕沉沉，就提议先回去。楚闻研看看手表，已是十一点钟，也没有反对。r

到了一处地方，她觉得自己是在完全陌生的世界——后面是篱笆围成的大圈子，新近运来的羊都养在里头，还看见管理员拿着饲料，拖着几捆嫩绿的草过来了。r

前面竟是高离谦那些日子带自己看过的旧房子，现在也全然翻新了，涂了一层鹅黄的染料，正面还砌了瓷砖。r

楚闻研想到自己能入住进去，就快乐地跳过台阶。r

床也是很柔软，铺了一个大气垫——这足够保证她睡个好觉。r

高离谦真是捡到了好日子，初秋的早晨，天高云淡，晴空无际。r

楚闻研还在床上蜷着身子，高离谦已将早饭做好。r

他把弟弟拎起来，放在厅堂的餐桌旁，嘱咐了半天，生怕自己离开后，他要闯出什么乱子。r

然后他扣了扣楚闻研的房门。她被轻轻的声音弄醒，整理好，带笑出来吃早饭，脸上还缀满了羞赧。r

找车是极不容易的事，高离谦自己的正维修，朋友的又都用着。r

没有办法，他只好载着楚闻研到广播站，没来由地要把公车开走，惶急之际，忘了打招呼。r

副站长李明奎还因为上次的事怄气，便似笑非笑地拦住车，道：“高兄弟，也不是我说你，原本我不应该管，只是你前天托人送来的药材不足数，药店正催呢，让我今天再用车给他们拉回来。”r

高离谦即刻知道他的意思，狠狠说道：“广播站的车本来就是用来运输这里的杂物和促进与外地的交流的，不关他药店的事，而你偏偏非要去拉，是不是受了什么好处？”r

李明奎让憋得说不出话，分明露出了慌张，转身窜回工作室了。r

高离谦再看看楚闻研，她已笑得不成样子，然后扯着她的衣袖，推上车去。r

楚闻研在微微颠簸的公路上很是兴奋，因为以前都是站在路边，观看汽车野蛮地冲着，惴惴地躲到一边；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坐在车上，向着路人招手，欢喜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