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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在林宇家楼下停泊的这辆车里,四个人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对拥抱中的男女,男人面朝单元门,女人被刺眼的光芒晃了一下,看向这辆徐徐停步的车,把臂弯里的男人抱的更紧了一些,车灯在停稳后快速地熄灭了,她无暇顾及这些晚归的人们,吃力地扶着林宇,帮他开门,支撑着彼此向里走去,消失在轻轻关闭的单元门后。林梅朵和王礼彬不认识这个女人是谁,彭浩然和李朗心却是看得一个比一个清楚,这个人不是杨敏敏还能是谁?李朗心只见过杨敏敏两次,但是两次已经足够让这个异常精美的脸蛋留在任何一个人心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此刻,她已经平静的内心再次平地里翻起了波澜,但是她本能的自我保护和骄傲迅速地化作了满面冰霜。林梅朵望着李朗心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彻骨的寒意,不由得内心一个冷冽,试图去揣测她的想法。彭浩然更是毫无头绪,为什么杨敏敏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林宇给她打电话了?不可能的!他虽然了解一个失意的男人在酒醉之后的各种状态,但是林宇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杨敏敏曾经那样无情地伤害过他。这时候林梅朵突然生气地说道:“什么人啊?!走,下去找他问清楚!”r

“没有,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心心,你相信我,不,你相信他,你应该相信他!”彭浩然连忙替林宇说话,但是他底气并不足,他不是不相信林宇,而是因为经过今天的事情和后来的聊天,他不知道这样的情景会对李朗心脆弱善感的内心带来什么样的影响。r

“他到底怎么回事?”林梅朵非常气愤,连对彭浩然也没有了先前的好声气。r

“我带你们去,走,问清楚就好了,别再像以前那样误会了。”r

“我累了想回家。”彭浩然正要下车,李朗心挤了一句平淡出奇地话。r

“我们回家了,你呢?”林梅朵还是没好声气。r

“我——”彭浩然一个停顿,觉得自己现在跑上去也似乎并不恰当,于是他讪讪地说:“我也回家。”r

林梅朵看彭浩然的样子,知道他必定是站在林宇一边,无论一路他怎么解释,林梅朵怎么都不肯理睬他,彭浩然自觉无趣也不再说话。王礼彬他们先把彭浩然送回家,然后再送李朗心。李朗心虽然心乱如麻,却是一路沉默,彭浩然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眼见还不能为实吗?李朗心有心理洁癖,就算是一时乱性,她也无法接受。而且彭浩然说杨敏敏对林宇并没有死心,那么他在失意中投入她的怀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感动对于一个男人的杀伤力,她在夏天裕身上看到过,那个时候他们还远隔着重洋呢,如今的朝夕相对,还不够让杨敏敏一步步融化他吗?更何况他那封信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这些时间来,谁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彭浩然说的他还在想着他,大概都是心有不甘。李朗心又想到了张晓鹏,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愤恨,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着这些事情,她的眼睛也被一层朦胧的厌恶遮住了。下车的时候,林梅朵说让她好好的,李朗心交待林梅朵要好好地休息不要担心自己,就头也不回的上楼了。r

第二天一早,李朗心跟谁也没有打招呼,带着一夜无眠的困倦和行李,飞去了彩云之南。当林梅朵终于拨通了那一直关机的手机后,连忙急切地问:“心心,你没事吧?怎么一直关着手机?”r

“之前在飞机上,我想出来散散心。”r

“你去哪儿了?”r

“香格里拉。”r

“噢,好。那你好好玩吧,记得发短信。”林梅朵知道李朗心不会做傻事,也知道她曾经和夏天裕在那里有过一段关于幸福的回忆,如果此时的李朗心还可以从那段逝去的感情中找到温暖,那么也是很好的。r

但是林梅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朗心不仅在那里得到了心灵上的平静,而且不是独自一个人——她碰到了夏天裕,他毫不避讳地住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客栈里,而她也默契地在第二天到达,他们碰面的时候已经是李朗心到达后的第五天了。r

那天李朗心去了松赞林寺,寺庙华美而不失威严。庙宇屋檐的风铃声清脆悠远,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她肃穆地走进一座座殿宇,虔诚地拜过一尊尊佛像,然后又徒步经过一个个康参门前,任自己被盘旋不去的神圣之感包围着、熏陶着。久违的宁静像拂面而来的微风徐徐地从肌肤灌入她的体内,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都感到一阵阵说不出的舒畅,走累了就随时坐下休息,没有谁会催着她要走,没有谁会赶着她向前。最后,她在古镇四方街的广场看到从各地而来汇聚在一起的人们,或站、或坐,不论国籍,不论男女,每个人的面孔上都带着快乐和满足,他们扔掉了社会性的复杂,透露着自然人的单纯。忽然,有人身着藏服奏起了乐,跳起了舞,周围的人开始不断地加入,尽管有些人随性的动作稍显笨拙,却藏不住轻松心情下无意识的潇洒。许久不跟人讲话,李朗心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之前接到林梅朵慰问的电话,竟然有些心钝口拙。望着这些快活的人们,她也被快活感染着,蠢蠢欲动地想要融入其中,然而令她惭愧的戒备心最终还是阻挡了她的步伐。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她开始穿街走巷,在这个山高云低的世外桃源里,尽情地享受着一个人旅行的孤单和浪漫。r

一直到了晚饭时间,李朗心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旅店,她在厅里的售卖处买了一瓶矿泉水,正准备回房间去休息。一个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叫住了她,“心心!”她的内心忽地一颤,缓缓地回过头来,看见一张相识又陌生的脸,挂着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是夏天裕。他虽然蓄起了胡须,不过当李朗心瞪大了双眼,还是不费力地将他认了出来。他已经在厅里的一个饭桌前站起身来,另外的两个座位里有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还有一个口齿伶俐的小闺女,大约三四岁的年纪,正在不知疲倦地调皮地喊着“妈妈”,“妈妈”。r

“心心!”看着李朗心还在犹豫的表情,夏天裕又叫了一声。r

“好久不见。”李朗心明白过来,也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走上前来。r

“是啊,好久没见了。”夏天裕边笑边接。r

“你怎么在这里?”李朗心边笑边问。r

“带小芙出来玩。”夏天裕回答道,然后对李朗心一一介绍着说:“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文清,这是我女儿小芙。”r

“芙蓉的芙?”李朗心想到他曾说过“清水出芙蓉,天然无雕饰”,于是疑问脱口而出。r

“对。”夏天裕笑着回答,这时候他的老婆文清也已经站起身来了:“文清,这是李朗心。”r

“你好。”r

“你好。你吃饭了吗?快坐下。天裕,再加些菜。”文清和李朗心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向对方打了招呼,但是文清并没有多问,似乎对他们的关系很是熟稔,礼貌地招呼李朗心坐下。夏天裕也没有再过多的跟文清介绍,两个人对视一笑,默契无比。r

“我在外面吃过了。”桌上的凌乱表明这顿饭已经完毕了,李朗心一边坐下一边回答道。r

“你来玩啊?去过雪山了吗?”夏天裕也坐下了,毫不生分的问她,好像李朗心一定知道他指的是哪座雪山,一定会去一样。r

“去过了,前天。”r

“你来了多久了?一直住这儿?”夏天裕的语气里有些兴奋,有些意外。r

“今天是第五天了吧,不太记得了。”李朗心一边计算着日子一边回答。r

“我们是第六天了。”文清说。r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先聊了起来,然后,夏天裕招呼服务员叫来了饭后的茶点和咖啡。他们聊着这次的旅行和见闻,彼此之间心照不宣,谁也没提过去,谁也没提曾经。文清话并不多,偶尔插一句,全是替夏天裕补充。小女儿突然用稚气的童音插了一句:“妈妈,这个姐姐好漂亮啊。”r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夏天裕疼爱地学着孩子的语气对他的小闺女说道:“小芙,这个不是姐姐,是阿姨,她和爸爸是一样大的噢。”r

“阿姨!阿姨!”小芙笑着叫了起来。r

“小芙真乖,不要听你爸爸的,姐姐喜欢听你叫我姐姐。”李朗心亦是满眼怜爱地望着这个天真的小姑娘,她有着她父亲一样的眼睛和爽朗的笑声,然后不无精怪地看了一眼夏天裕。r

“哈哈,你也不怕差着辈份。”夏天裕哈哈笑着回答。r

“不过心心是看着很年轻啊,不像这个年纪的人。”文清由衷地说道,她也跟着夏天裕,亲切的称呼着李朗心的小名。r

屋外的暮色越来越沉,屋里也点上了柔和的灯,放着轻柔的背景音乐,小孩子的精力早已在一天的蹦蹦跳跳之中消磨殆尽,渐渐地不再插话,眯起眼睛栽起头来。文清说小芙玩了一天也困了,她先招呼女儿回去睡觉了,他们两个好久不见,应该多聊一会儿。然后就抱着睡意朦胧的小芙回去了,留下这两个人单独相处。李朗心望着乖巧地爬在文清肩膀上的小脑袋,一直到文清母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又转过头来面对着夏天裕,笑着说:r

“很可爱的小闺女儿,你说过喜欢小闺女儿,如愿以偿的感觉如何?”r

“也很调皮呢,现在算是知道小闺女儿不比小子好养啊,小孩子果真都是没有性别的。”夏天裕感慨道。r

然后,两个人各自坐着,偶而将手中的咖啡和茶送入口中,偶尔互相看看彼此,许久竟是默契地没有一句话语。还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必须说的?没有了。看着彼此眼中清澈的自己的倒影,都知道他们各自在彼此心中了然的位置。r

“你一个人来的?”夏天裕打破了沉默,虽是疑问,却也明白。r

“嗯。”李朗心应了一声。r

“你从来不喜欢一个人旅行的,出什么事了吗?”夏天裕关切地问。r

“人是会变的。”李朗心淡淡地回答到。r

“你没变。”夏天裕的语气很是肯定,一语道破了天机。r

“你也没变,除了胡子。哈哈。”李朗心故作轻松地想换个话题,语气却还像大学时候那个淘气的女生。r

“这样看起来粗犷些,是不是不再像个孩子了?”听李朗心这么说,夏天裕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来。r

“小样儿,看起来还凑合,一说话就露馅儿了。”李朗心窃笑道。r

“为什么一个人来?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夏天裕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去放过她细微的心思。r

迎着夏天裕那几乎快要穿透她的目光,李朗心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是无法隐藏任何的心事的,于是淡淡然地跟他讲述了自己和林宇的故事,以及和张晓鹏那段不堪回首的感情瓜葛。夏天裕一直静静地聆听着,偶尔接一两句话,发表一下意见,不过并不打断她。他看得出来,李朗心在尽量地轻描淡写,但是她在心底起伏的心绪和眼里偶尔流露出来的忧郁是逃不过他犀利的眼神的。李朗心说的差不多了,他也讲了自己这些年的事情,他和文清从相识相知到步入婚姻,从彼此的爱慕呵护到误会争吵,也是经历了跌跌撞撞和坎坷不平。r

“感情是多么的折腾人啊!”李朗心感慨道。r

“记得吗,你说过只有瞬间才可以永恒?”夏天裕问。r

“嗯。”r

“感情就是这样,是用无数个瞬间组成的永恒。我们无法摆脱生活中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尤其是感情上的纠缠。它尽管折腾你,但是在表达的那一瞬间,它就不会再被改变,不管你接不接受,不管你相不相信,在那个人说的时候,他是真的爱你。听你说的,我也觉得梅朵说的没错,你们很合适呢。他叫林宇,是吧?”r

“嗯。”李朗心回答道,继续说:“其实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知道也许我还是误会了他,可是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吧,一次一次地让我看见,难道还不是老天爷在暗示我?我们没有可以长久的缘分。”说完李朗心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在这个她曾深爱过的男人面前,她已经不需要再端着骄傲故作坚强。r

“不对,心心。你怎么越来越胆小了呢?那不是真正的你。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勇敢的人,你应该给他一个面对面的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了解的机会。我看的出来,你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你。你不应该退缩,你不是一直都愤起直追的嘛。”夏天裕说完,嘴角露出了一个坏坏地笑意。r

“讨厌!你还说!”看着夏天裕一如从前的坏笑,李朗心忍不住一声嗔责,然后又幽幽地说道:“可能我在你身上把我的勇敢都用完了吧。”r

“你听。”看着李朗心脸上又浮现出来的悲伤之情,夏天裕示意她听背景里播放的音乐。r

“陪你聊一夜年轻岁月,随你走一圈内心世界,看见了久违天使的侧脸......”r

“有些了解,你来门前,为何星星就出现,照亮了我失落的那一年,爱你只流高兴的眼泪。从你眼中看伤悲,总有新体会,靠近你也靠近纯真岁月......”夏天裕跟着唱出了这几句,然后又调皮起来:“应景吧,你啊,还是个又纯真又固执的小女娃娃。”r

“讨厌!”李朗心嘴里骂了一句,却也被轻缓悲伤的曲调和歌词感动着,这何尝不是她对面前的这个人的感觉,而她和夏天裕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默契是多么地来之不易——那是两颗心曾经揉碎了自己去融入彼此的结果。r

“老板!”当新的曲目开始的时候,夏天裕突然大喊了一句:“能不能把这个歌再放一遍?”r

谁也不知道这个歌到底播放了几遍,夜越来越深了,他们不能这么好像要过一辈子似地坐在这里。最后,夏天裕先开口:“不早了。”r

“嗯,你快回去吧。我再坐一会儿。”r

“我们明天就去下一站了。”夏天裕说。r

“好,我送你们。”李朗心一边还在听歌,一边好像漫不经心地应着。r

“不用送了,太费劲!”夏天裕爽快地说。r

“你想什么呢?!我送你们到店门口。”李朗心眨眨眼睛,鬼头鬼脑地看着夏天裕笑。r

“哈哈,好吧!”夏天裕笑着。r

“心心。”夏天裕还没有走,李朗心抬起头来,他的目光盯在她的手腕上:“可以把手表还给我了吗?”r

第二天一早,李朗心、夏天裕、文清牵着小芙的小手,站在了客栈的门口。夏天裕一家看着一早起床面容略显憔悴的李朗心,又说了一会儿话。小芙由她的妈妈抱着在李朗心的双颊一边来了一个满是口水的大大的亲吻:“姐姐,再见。”然后,夏天裕拎着行李,文清牵着小芙迈步离去,最后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尾的转角。李朗心看着夏天裕双手和肩头的大包小包,再想想自己屋里的小行李箱,不由得在嘴角又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她擦擦脸上小芙的口水,独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

她也是今天走,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能带走的,该留下的,都已经在她整理行囊的过程中已经各自就其位了。时间还早,她靠着床背坐在床上,看着小桌上举着四叶草的小熊,又拿起来,在手中反复摩挲。良久,她放下小熊,展开那张卡片,熟悉的字体似乎还有温暖,她平心静气地又看了一遍。多么美丽的一纸情书,如果陌生人看到,会不会也被打动,如果陌生人看到,会不会遐想他们这个故事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她放下卡片,又拿起了林宇寄来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多么绝望的一笺思念,如果陌生人看到,会不会也有悲伤,如果陌生人看到,会不会猜测心心究竟有没有回信。她放下手中的信,又看看桌上的小熊,它会不会给陌生人带来同样的幸运?她的目光从小熊的身上移开,又停留在桌上自己从日记本里撕下的最新的那一页,有没有人会了解,在这盛夏的季节里,她内心的萧索凄凉,她内心的意兴阑珊。r

李朗心正静静地躺在悄然流逝的时光里,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会是谁呢?在这陌生的地方。她抬手看向手腕,却只看见那白皙皮肤上更白的带过手表的痕迹,她笑了笑又拿起了手机:还不到退房的时间,距离她要出发的时间也尚早。门外又不确定地轻敲了一声,她从床上下来,走到门边,拉开门。r

这时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卷起了她留在桌子上的那页日记: r

“春季远游的念头开始萌芽;r

夏天出发;秋天到达;r

冬季最温暖的去处是回家。“r

二零一三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