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回来后没几天,李朗心就接到夏天裕的电话,说他第二天会回到北京,问她还在不在那里。李朗心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了,等将来有机会再见吧。“好,先这样吧。”两个人还是几乎同时挂的电话,没有人说再见,没有人说以后,终于彻底地放下了这段感情。虽然李朗心还是会常常想起夏天裕,不过那段回忆不再带给她困扰,不再让它觉得心有不甘。而那份感情也不再是思念,夏天裕变成了一个远在天边的亲人,一个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就觉得放心的人。这也许也是缘于林宇的存在,说不清楚为什么,那份曾经和夏天裕牢牢绑在一起的忧伤在此次旅程之后已经化为乌有。或者是转移到了林宇身上？李朗心有时候会问自己,但是她却给不出答案。r
近来的一个月里,李朗心看到林宇的频率降低了,这一星期干脆没有。一开始的时候,她几乎一星期有个三四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过完春节后,每周也能至少看见他一次,加上有时候自己下班晚了,或是回家晚了,她能猜测到林宇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等候。有时候,李朗心很想去找林宇说清楚,可是回避却已经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隐约之中,李朗心意识到自己根本是很害怕和林宇有正面的接触,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说清楚,她有什么权利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强行地将他推给别人,她又有什么权利阻止他去爱自己。而从北京回来以后,她竟然想起林宇就会在内心涌出一种无法释怀的悲伤。当她意识到他似乎正慢慢地从她的世界里隐退的时候,居然开始无法抑制地想念他的眼眸,他的笑容,还有那一晚的温存。可是她要如何从藏身之处走出来,走到他的面前去对他吐露自己真实的情感。一路走来,事情居然被自己弄得如此不尴不尬。r
直到今天,李朗心看到了小胖无意之中拍到的林宇和杨敏敏的照片,那短短的几秒中带给她的感觉竟是震惊和愤怒。后来,她一边硬着头皮尽力说服自己要聚精会神专心致志,一边磨磨蹭蹭地改完了手中的稿子。李朗心看看手上的表,马上要下班了,她迅速地冲进了老板的办公室。这个时候,老板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r
“老板,我改好了,发到你的邮箱了。”李朗心带着不安和歉疚说道。r
“噢,下班了,明天我再看。”老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然后又回过身来满脸严肃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李,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你记住,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应该让它影响你的工作,这是你对报社该有的承诺,也是我们对社会的责任。而且,你一直是很优秀的,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怎么样调整自己。嗯？”r
“嗯,知道了。”李朗心垂着双手,乖乖地回答道。r
老板走了,李朗心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沉默不语。一直以来,老板对她的喜爱她是心知肚明的,她也不曾因此而沾沾自喜到有所懈怠。从来,当别人对她有所期待的时候,她总会更加地努力不去辜负这份信赖。可是对于林宇呢？她忽然间有些迷茫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处想起。r
“怎么了,心心？又被毙了？”陈美琦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r
“噢,没有。老板说明天再看。”李朗心淡淡地露出一个微笑。r
“好,别太担心,应该不会有问题了。下班了,快走吧。”陈美琦安慰完她准备出门,然后又看了一眼呆呆坐着的李朗心,问道：“要我帮你看看那个林宇还在不在吗？”r
“噢,好。”李朗心心不在焉地应道。望着陈美琦的背影,李朗心回过神来,“林宇”这个名字突然间好不真实。陈美琦从来没有问过李朗心他们之间的事,但是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他的名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一直都好像“林宇”是一个她们彼此都很熟悉的人,像是她很肯定他们是一对出了问题的小情侣那样。而陈美琦就一直像个姐姐一样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不管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内情。不像那个林梅朵,什么都知道,却一点都不理解自己,始终是胳膊肘向外拐着。r
“他不在。”李朗心收到了陈美琦的确认短信后开始慢慢地收拾东西。林宇和杨敏敏的照片又浮现在脑中,他们在一起了吧？这些天他没再来的原因大抵如此。忽然她想起自己之前的愤怒苦苦地笑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这不是自己一开始希望的吗？老天爷让她鬼使神差地看到这样的照片,而当这一切真地发生的时候,自己又如何觉得不能接受了呢？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别扭？不,林梅朵说的没错,就是犯贱!骗子？他何尝骗过她？他骗了吗？李朗心正在纠结着,突然又被人拍了一下肩膀。r
“小心心,走,去我们家吃饭,你嫂子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大发慈悲做了好多好吃的。必须去啊,我知道你没事,而且我们家老是我们俩一起吃饭没意思,再说了,等我儿子出生了,可就没时间招待你们了。”小胖看着李朗心似乎有心事,而且好像不是很开心,就走过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着。r
李朗心正要拒绝,胖子又叫住了正准备回家的方闻达：r
“喂!闻达,有事吗？走,一起去家里吃饭。”r
“好啊,刚好我老婆今天跟她闺蜜出去了,我正准备回家随便对付对付呢。先多谢胖哥啦。”方闻达乐呵呵的,一点儿都不跟小胖客气。r
“走吧,小心心。”小胖热情地招呼这他们俩就要往外走。r
李朗心看方闻达没有拒绝,小胖也的确让人盛情难却,于是也不在犹豫,抓起包就跟他们一起出了办公室。到了小胖家里,看着他那挺着大肚子的媳妇,大家更是不无话题,李朗心也放下了失落的情绪,四个人热热闹闹闹地边吃边聊,小胖和他媳妇都是热情好客的人,吃完晚饭又留他们打牌。李朗心牌技一般,跟方闻达做对家,结果没少拖累他,一晚上光顾着抱歉了。方闻达则始终笑嘻嘻地说不要紧,打牌纯属娱乐,太认真就没意思了。小胖和他媳妇是个牌迷,听到方闻达这么说立即表示不同意,说打牌是一个很锻炼脑力的活动,必须认真,不认真可打不好。然后就滔滔不绝的向李朗心和方闻达传授起了他们的技巧和心得,听得二人一边咂舌,一边由衷地表示佩服,一边又连连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胖因为他媳妇怀孕的原因,近来也很少上牌桌了,于是今天怎么都不肯早早地放他们走,结果牌一直打到了十一点半,就这样还感觉到意犹未尽,非要留他们在玩一会儿。后来,李朗心说家里催了,小胖死活都不愿意,说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藏在妈妈的衣服底下不肯出来呢,最后索性亲自给李朗心的妈妈打了电话说让她放心。李妈妈没少听女儿说起这些同事,偶尔也见过几面,所以对小胖印象很深刻,听到他满是热情的语气也就放下心来,女儿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是毕竟也这么大了,总是管着她也会让她在朋友面前觉得没有面子。最终直到方闻达说他的老婆大人已经到家,开始催他回去,小胖才说了一句“老婆万万岁,永远第一位”,才算是同意他们回家。r
第二天李朗心的这个稿子还是没有通过老板的审核,她决定不改了,干脆整个推翻重头写过。就这么几经曲折,老板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经过这次三番五次的改稿事件,李朗心暗自下定决心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一切都该结束了,算来都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如此心心念念实在是没有必要。当林梅朵再次提起林宇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自己看到林宇和那个人重归旧好了,也没说具体什么情况。林梅朵知道被放弃的失落,就好生安慰了李朗心一番也没多问,她知道如果熬不过李朗心早晚都会告诉她具体细节的。r
又到了周末,林梅朵约了李朗心去绿城公园。李朗心破天荒的不但没有迟到,而且早早地就出门了,她独自一个人在公园里溜达了一会儿,又来到了西门,正要直接朝“她的椅子”走去的时候,突然发现那里已经有人坐着了。李朗心一下子愣住了,她停住了脚步,恍惚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难道这个椅子也不属于她了？她坐在树下靠着树干放飞了思绪。她正一脸闷闷不乐的时候,林梅朵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面前。r
“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今天居然能准时到!怎么坐这儿啊？”林梅朵的语气里有一种藏不住地兴奋。李朗心看着她,猜不出她葫芦里今天要卖什么药。r
“什么叫准时,我早到了!腿逛断了才过来的。”r
“那你早到了不能怪我啊,你看看时间,我可是没迟到啊!”看着没好气的李朗心,林梅朵笑嘻嘻地说,然后又问道：“怎么不去你的椅子上坐着？”r
“有人了。”李朗心一直坐着,也没起身,语气里不无失落。r
“哪儿有人啊？没人啊。”林梅朵从李朗心的身上移开目光向那个椅子望了一眼。r
“啊？”李朗心直了直身子,也张望着道：“走了？刚才还有人呢。”然后突然高兴起来：“走,走,快过去,等会儿又有人了。”r
“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吧!”林梅朵打趣道。r
“你才老眼昏花了,我比你年轻好吧。”李朗心还嘴。r
“哎哟哟,不到一个月也叫年轻啊!”林梅朵不乐意了。r
“小一天也是小。”李朗心一边开心地说笑着,一边拉着林梅朵急冲冲地去抢占那把椅子,生怕晚一步都会被人占去了。r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两人坐下以后,林梅朵神秘兮兮地说道。r
“现来坏的吧,先苦后甜,COME你的ON!”李朗心看着林梅朵满脸的笑意,知道她肯定是故弄玄虚,要真有什么糟糕地事情,她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了。r
“坏消息是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林梅朵非常做做地唱了一句,然后像模像样地长叹一声：“唉——!我要当妈了,从此将一步一步地走向黄脸婆生涯的万丈深渊。”r
“哎。这是好事啊!什么黄脸婆不黄脸婆,你这肚子里现在可是装满了祖国的希望啊!”果然不是什么坏事,李朗心一边笑着说,一边满是惊喜和好奇地摸了摸林梅朵的肚子。林梅朵任由李朗心在自己的肚子上划拉,居然没有说话,而是带着幸福笑意盈盈地看着李朗心。r
“幸福死你吧!”李朗心被她那幸福热切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推了一下她,又说道：“那好消息呢？”r
“好消息就是我终于有了!”林梅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r
“矛盾死你算了,我看你是对黄脸婆生涯期待已久了吧。”李朗心早猜到她是故弄玄虚,于是打趣了她一句又问：“什么时候发现的？几个月了？”r
“周三的时候,应该是两个月了。”r
“够快的。”李朗心应了一句。r
林梅朵这会儿出奇的安静,她想给李朗心足够的时间去分享自己的快乐,于是只是看着李朗心默默地笑着。李朗心也不停地摸着林梅朵的肚子,时间过得好快啊。以前亲戚同事谁怀孕,谁生孩子,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是这个和她相识了快十五年如同孪生姐妹般地姑娘也怀孕了,这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也给她带来了说不出的落寞。如果再早些时候,她也许不会有这么多感慨,毕竟还年轻,可是现在,手上的青春早已所剩无几,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划入大龄产妇一类,而她却连个如意郎君都还没有影子。她知道林梅朵结婚五年多了,始终没有怀过孕,一开始是因为不舍得就此放弃青春的大好时光,就和王礼彬约好先过几年甜蜜浪漫的二人世界,再议传宗接代的人生大计。可是还不到两年,他们两个看到别人的宝宝那么可爱,又加上双方父母也总是催促,恨不得都要亲身上阵uff08这是林梅朵的原话,她当时绘声绘色地跟李朗心描述她的妈妈和婆婆怎么跟她传授怀孕经验的时候这样说到,听得李朗心直说她从来都没有正形uff09。就这样林梅朵和王礼彬忽然觉得不应该再继续幼稚下去了,于是就把给家里多填一个小生命的事情提上了议程,但是尽管两个人非常努力默契地去做这件事情,可是送子观音始终没有看见他们,这一晃三四年的时间就过去了。林梅朵面子上虽然老是说没有也好,可以再浑不知事地多潇洒几年,但是心里也不由得焦急起来,李朗心知道她没少为此事去跑医院,甚至看过“大仙”。r
“高兴傻了？还是别有心思啊？”林梅朵在李朗心的沉默里看出了她的落寞,于是在心里暗暗得意自己的脑袋里的大智慧。r
“哪儿有,替你高兴呢!”李朗心应了一句又继续往下说,她知道无需对林梅朵隐瞒自己的失落：“不过确实也感触良多,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幼稚,一起长大,一起走过了无怨无悔的青春,现在我们都三十岁了,却收获着不同的果子。我曾经也离幸福那么近。”她先想到了夏天裕,又想到了张晓鹏,然后是林宇,她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唉!可是终究是让我自己给荒废了。” r
从李朗心的语气里,林梅朵听不出来她是在为哪一段感情感慨,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做法起到了效果,于是她开始了蓄谋已久的谈话：r
“是啊。其实幸福很简单的,是你想的太复杂了。你看我和王礼彬,虽然我一直要求高富帅,可是他哪一条都不沾边儿,长得难看就不说了吧,也挣不了几个钱。当初我根本就没看上他,可是后来在他死乞白赖的攻势下竟然也心动了,就凭着这一点儿心动,我们不是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嘛。”r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人家王礼彬长得够帅的了,你不老说他们单位那些小姑娘看见他都是一脸花痴嘛？”听到林梅朵这么说,李朗心从刚才的失落里回过神儿来,完全被她逗乐了,她知道林梅朵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其实王礼彬除了眼睛小了一点儿之外,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是一个帅气硬朗的男人。r
“不管怎么样。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要求太苛刻了,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谁还没有点过去。但是过去就是过去了,我知道你始终放不下夏天裕,但是你得勇敢地走出去,才能看见新的天地,你原地不动,别人经过你的时候又拉不动你,你总不能要求人家去和你守着一份你给别人的感情吧。”r
“上次我出去那几天去了北京。”李朗心没有理会林梅朵的老生常谈。r
“去北京干什么？”r
“他在北京。”李朗心回答完,看到林梅朵还是一脸疑惑不解,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夏天裕。我从同学录上看到的。”r
“哎,你啊,我说你什么好呢。”林梅朵一边摇头,一边吃惊地问道：“你见到他了？!”除了吃惊,她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她知道这个人对李朗心的杀伤力。r
“没有,他出差了,我们通了电话。听他说话是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一样,好像中间的这么多年都不存在一样。”r
“你们还能重新开始？”林梅朵听到李朗心的停顿,立刻问道。r
“不是,你误会了。”回答完急切地林梅朵,李朗心继续说道：“我是想说也许一旦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划定了,大概就永远不会变了吧,相处模式也是,距离也是。他跟我说话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不觉得生分,一点也不觉得吃惊。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也是规定好的,无法一步步走得更近,也不能跨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感受,这次虽然没见到,但是好像比见到面更让我觉得真实。而且,在挂电话的时候,我发现我们永远都不会失去彼此了。”r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而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本来就是谁也剪不断的。”看林梅朵没有说话,李朗心又补充着：“就像你说的,那是过去,那是写好了的。我居然一直以为我失去了,其实从来没有过。不管他在不在我身边,不管他在哪里,他都是不能从我生命中抹去的。因为我们深深地爱过,我们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曾经在那段单纯的岁月里融合交汇在一起过。所以他就在我的血液里,在我的呼吸里,在我的性格里。所以我应该坦然地去接受他的存在,以及他对我的影响和改变。既然我从来都没有失去他,那么我就不该去寻找他。现在我每次想到他的时候,都不会再难过或者舍不得了,这么多年一步一步,到再听到他的声音,我已经彻底地卸下了他给我的包袱。不是,是我自己给自己的包袱。他说得对,时间真地是能带走一切的,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去认识到这点,就像被人当头来了一棒子,醍醐灌顶,忽然间大彻大悟,天地之间一片清明。”r
“他说的对!他说的对!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拿着大棒子敲了你多少次了,你什么时候听进去过？!”听完李朗心的高谈阔论,林梅朵想着类似要放下的话她以前好像也说过,不知道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看到李朗心这次再说到夏天裕的时候还真的跟以前不同了,这次很平静,也没有什么感情上的起伏,不像以前说着说者就一脸愁云惨淡的样子,连那两道柳眉都要亲密接触了。现在好像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大彻大悟”、“一片清明”了。于是,林梅朵一边嘴里接着李朗心的话尾不乐意地应和着她,一边心里想着：“很好,这样就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