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又过了一会儿,林宇回来了,李朗心立刻不满地埋怨到：“怎么去了那么久。”林宇重新在她的对面坐下微笑地看着她,藏不住满脸的喜悦,却还是故意地沉下来脸来责怪道：“哎,没想到我们李大小姐还是个急脾气啊。”r

“这么快就变脸了,才发现我是急脾气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李朗心看着林宇那张看似阴沉实则兴高采烈的脸,故意激着他。r

“谁后悔？你后悔了？”林宇完全不买帐,他确信没有人再可以把这份幸福从他手里抢走。r

“唉,都一样,得到了就变了,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李朗心无奈地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来。r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后悔,我现在特别后悔。”林宇看着李朗心像模像样的表情,连忙认错。r

“哼!得意忘形!”李朗心不依不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他：“后悔？你后悔什么？”r

“我后悔——跟你表白——”林宇故作认真地拖着声调说,然后看了看李朗心也同样认真的表情,正要往下说,李朗心愤愤然地插了一句：r

“允许你后悔,谁稀罕!” r

“唉,这脾气——”林宇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我后悔跟你表白得太晚了!这脾气真是太可爱了。”r

“是可怕没人爱。”李朗心夸张地接到。r

“不怕,不怕,有我呢。”r

“走吧？”李朗心又被林宇逗乐了,不再继续跟他斗嘴了,大声叫道：“服务员!”r

“哎——”林宇刚想阻止李朗心,服务员已经到了面前。r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r

“买单。”李朗心干脆地说。r

“这位先生已经买过了。”服务员说完,李朗心迅速地瞪了林宇一眼,服务员又继续说道：“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r

“没有了,谢谢。”服务员转身走了,李朗心对林宇说道：“不是说好我请吗？你这样做太不地道了。”r

“怎么不地道了？第一次请女朋友吃饭,难道要人家姑娘出钱啊？这被人知道了,我还怎么混？”林宇故意重重地强调了“女朋友”三个字。r

“好吧,算你有理,那也不用背着我啊!你说了我肯定让你买,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

“嗯,嗯,我是小人,您是大大的君子。”r

“这还差不多,小朋友以后要乖乖的啊!”李朗心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你手机调静音了？一直在闪,有短信或者未接吧。”r

“嗯。”林宇一边应着李朗心,一边拿起闪烁不停的手机操作着。就在这短短的一两秒的时间里,李朗心注意到林宇的双眉皱到了一起,满脸凝重。r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李朗心关切地问。r

“嗯。”林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他的心情忽地掉到了谷底,是杨敏敏发来的短信：r

“宇,圣诞节了,下雪了。还记得吗？我们一起过的那个圣诞节,也是一个下雪的圣诞节。那时候我们已经在恋爱了,我却还跟你吵架。现在想来,我是多么的幼稚和不懂事,一定非常让你头疼吧。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一定不是你愿意听到的吧,但是我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不许说对不起,要说就说我爱你。可是这替代的三个字,我已经没有权利再对你说了。我以为还可以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我以为你的心里还有我的位置,现在看来,是我错了,错得一败涂地,错得咎由自取。我知道你大约不想再见到我,可是来机场的路上,雪下起来了,思念也来了,我无法就这样离开你。是的,我决定离开了,不再打扰你的生活,还给你平静,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迁就和忍受。但是,我想再见你一面,此后,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可以吗？你看,我都没有勇气给你打电话,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怕听到你的声音,我怕被你拒绝,我,抱歉,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是就这样吧,我已无心整理,就这样吧。宇,你会来的吧？十一点半的飞机。宇,我等你。”21:15r

读完短信,林宇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九点四十五。半个小时之前,他和李朗心沉浸在一段刚刚降落的爱情里。现在他要怎么办,李朗心就坐在他的对面,他丝毫不愿意对她有所隐瞒,他觉得也不必隐瞒,此刻他已经心无旁骛。杨敏敏是一段不能消除的过去,牢牢地写在他的历史上；而现在占据他内心的是李朗心,全部的,满满的,毫无保留的,有时候那满腔的热情和温柔几乎快要涨爆他的胸膛。他可以不去顾及杨敏敏这最后的要求吗？他可以丢下对面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吗？林宇的眉越皱越紧,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无路可走。这时候耳边又传来李朗心关切的话语“有什么事吗？”,那么温柔,他无法抗拒,他把手机递了过去。r

李朗心看林宇紧锁着眉头,紧闭着嘴唇,一直没有说话,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林宇这个样子,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却不知道从何去安抚他,等到估摸着林宇大概看完了短信,她又问了一遍,情绪也随着林宇的沉默降了下来。接过林宇递过来的手机,她望着他那布满迷茫的双眼,疑惑地问：“可以吗？”林宇艰难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看。当她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的名字,眉头轻轻地跳动了一下：杨敏敏。她继续看下去,最后却哑口无言。她能说什么,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明确的立场,他为什么要给她看这缠绵悱恻的短信,他完全可以把她送走再作打算。这是他的方式,这是他的坦白？突然间,她的心里也隐隐作痛起来。突然间,时间又开始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平安夜无声地走着,林宇忽然开口,李朗心的沉默让他急切起来：r

“我可以不去。”r

“为什么不去？”李朗心反问。r

“如果你不希望。”话一出口,林宇立刻后悔起来,他怎么可以把这个问题丢给她。r

“我不希望？我为什么不希望？”李朗心像是问林宇又像是问自己,忽然她好像想明白了似的：“你去吧,你应该去。”r

“嗯。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们一起给她送行,你见过她的。”林宇瞬间打定了主意,又补充了一句：“她也知道你。”r

“好。”李朗心毫无表情地回答到,她没有想到林宇会想要带她一起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什么意思,她一下子想不清楚了。r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汽车飞驰在机场高速上,高速路上并没有积雪,而雪也已经快要停了。夜色越来越深,李朗心坐在副驾驶席上,不知道究竟自己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像梦一样,正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忽然下起了冰雹,重重地砸向欢喜雀跃的世间万物,再掷地有声地弹起。林宇试图握着她的手,她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让他不再能够到,还了一个安静的微笑过去。林宇看见李朗心的微笑,虽然他读不出背后的意味,却也觉得温暖如旧。他想着他们两个一起过去,杨敏敏就能了解他的感情,应该就不会有什么让他为难的举动,不过是一次告别而已,也许他确实亏欠她一个正式的道别。当他知道杨敏敏的欺骗和隐瞒之后,只是发了一条冰冷地短信：“今天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们分手吧。”杨敏敏很晚的时候回复了他的短信：“对不起。”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里。r

到了机场,李朗心突然犹豫起来,坚持说让林宇自己去跟杨敏敏告别,他们需要单独相处的时间,任林宇再怎么要求,李朗心始终不答应跟他一起去。李朗心让林宇不要担心她,她自己可以在机场逛逛。“反正平常也没有机会来。”最后李朗心轻松地说。林宇拗不过她,听到她轻松的语气,稍稍放下心来,他把手机音量调成最大,跟李朗心说有事给她打电话,然后一边回头一边走去了侯机楼的出港大厅。李朗心望着林宇走远,长吁了一口气,她在车上就已经后悔,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跟来,即便是林宇想要她放心,如果他心中坦然,又何须多此一举,她没有林宇想象地那么小心眼儿。但是,李朗心读得出来杨敏敏长长的短信中满满的懊悔和不舍得,同样作为女人,她能够了解到这歉意背后炽烈的真情。无论结局如何,她知道杨敏敏都不会希望林宇带着别人来。如果他们能够和好如初,是否也算是自己的一段功德,幸福对于她来说,终究是遥不可及。想到这里,李朗心脸上浮现出一个凄凉地笑容,林宇走前笃定的眼神又闪进她的脑海里,她摇了摇头,想要摇走脑子里他的字和他的影子。李朗心向机场里明亮的书店和商铺走去,希望找些事情来做可以停止胡思乱想。r

杨敏敏早早地来到了机场,换了登机牌,进了候机厅又出来,她买了一打啤酒,坐在一个靠窗地椅子上边喝边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发呆。杨敏敏想起他们高中时候的样子,她晕乎乎地给林宇发了短信,然后盯着发送出去的短信看了好久,湿润的眼眶似乎就要滴出水来。她又坐直了,整顿了一下低糜的情绪,送给自己一个冷冷地笑,尽管期待,她并没有把握林宇会来,自己曾那样深深地伤害了他,她没有资格得到他的谅解。她不停的灌下那些黄色的液体,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绝望地等待着。人群自觉地避开了这个孤独抑郁的女子,留给她一个单独的空间。林宇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r

“敏敏。”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皱着眉看着码在座椅旁边的空易拉罐。r

“你来了？”她醉意朦胧地抬起头来望着林宇,脸色又苍白又憔悴,她努力地从满脸倦容中挤出一个笑来：“我等了好久。”r

“喝吗？自己拿,别客气。”看林宇没有说话,杨敏敏扬了扬手中的啤酒。r

“不了,我还要开车。”林宇说。r

“那我自己喝。”杨敏敏又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后她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罐子,把它整齐地码放在椅子边上,又开了一罐。r

“准备去哪儿？”林宇看她意识还算清醒,并没有制止她,他至今都不清楚杨敏敏的酒量究竟有多大。r

“你猜？”杨敏敏突然呵呵笑了起来,眨了眨眼望着林宇,目光虽然有些黯然,却也闪现出中学时候那个小女生的调皮来。r

“我哪猜得着。”林宇看她这副样子,也笑了笑。r

“昨天。”杨敏敏顿了顿,平静地说道：“昨天他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跟那个人分了,让我回去。”r

林宇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看杨敏敏一直看着他,他终于问了一句：“你要回去？”r

“他说他想我。”杨敏敏没有回答,继续说着：“他说他当时是鬼迷心窍才相信那个人是真爱,后来他发现那个人只是惦记他的家产。他想起我,他说他知道只有我是真心真意地对待他。”r

“你怎么想？”r

“我怎么想？”杨敏敏反问了一句,然后说：“当然是这样的了,他身边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正经的,不是和他一样爱玩,就是看上他的钱。也就是我最傻,无怨无悔地跟着他,不介意他家人的冷漠,不介意他朋友的嘲笑。”听杨敏敏这样说,林宇又笑了起来。r

“你也认为我傻。”杨敏敏看见林宇笑了,带着醉意不满地说道。r

“你不是傻,你是太认真了。如果你傻,那我也傻过。”林宇温柔地说。r

“你总是这样,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的,像个老夫子一样。”r

“呵呵。”林宇笑着：“是啊,好多人这么说。”r

看着林宇温和的笑容,杨敏敏回想起他在她面前的各种样子,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文质彬彬地,但是也有些时候很像个大孩子,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吻他的时候,他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r

“敏敏,你不能回去。”林宇不知道杨敏敏在思考什么问题,他接着说：“你还相信他吗？”r

“相信他吗？”听林宇问,杨敏敏回过神来继续说道：“他说他已经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了,让我放心,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混球,他说他特别后悔当时跟我说离婚,他说他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的人了。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只有我,现在只有我才是他想要的。他带着哭腔求我,求我原谅他,让我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说如果他再对不起我,他将不得好死,他将独孤终老,他是那么怕孤单的一个人,居然都愿意发这样的誓。”r

“那你相信吗？”r

“相信？!”杨敏敏气愤起来：“鬼才相信他。我就是太相信他了,所以他才一次次鬼话连篇地哄着我、骗着我。再给他一次机会？我给了他多少次机会了？他什么时候真正地改了？为了他,我甚至失去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现在我再相信他,我就是大蠢蛋!”r

说到“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杨敏敏满含委屈地盯着林宇,林宇却只能回应着沉默。等到杨敏敏说完,气也撒完了,林宇说道：“那你还要回去？!敏敏,告诉我,你不是要回到他那里去。”r

“也许他真的改了呢。”杨敏敏忽然又是一个长长的叹息。r

“他不会的,你应该很清楚。”r

“我不知道,我想相信他,可是却做不到。”杨敏敏望着林宇,眼眶又涌上了晶莹的液体。r

“你不该相信他,像你自己说的,你已经给了他无数次的机会,但是他没有改,你不能相信他!”林宇义正言辞的说道。r

“不相信他相信谁呢？你吗？”杨敏敏反问道。r

林宇没有说话,他没想到杨敏敏会这样问。r

“他也有对我好的时候。”杨敏敏低低地说着：“不回那里,我又能回哪儿去？在家里,妈妈整天看着我唉声叹气,她以为我找了个好归宿,说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不要不懂得珍惜,她说都是因为我,一定是因为我的脾气不好。我又不能告诉她这个人对我不好,当初是我在她面前把这个人吹到了天上去,说这个人多好多难得,她才答应我给户口本,如今要我亲口推翻这一切,我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只能跟她说不合适。你都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r

“你告诉你妈妈啊,哪个妈妈不是真心为孩子好？”r

“不,我不能告诉她!我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我不想让她更担心!”杨敏敏固执地摇了摇头。r

“那你也不能回到那里去!”林宇严厉地说。r

“为什么不回去？那里有我的家。”杨敏敏颓然地说着。r

“那不是家!他不知道珍惜你!”看着杨敏敏颓废的样子,林宇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敏敏,清醒点吧!那不是爱,他并不爱你!”r

“不!他爱我。”杨敏敏的眼泪落了下来。r

“他不爱你!他爱你他就不会这样对你!”r

“是!他不爱我!你也不爱我!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爱我!”杨敏敏突然大声地喊到。r

林宇怔怔地看着她,他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不能让杨敏敏回去,却无法再像当初那样口不择言地安慰她。r

“会有一个人爱你的 。”他低声地说道。r

“不会的!”杨敏敏说：“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回到他那里去。”r

“你不能回去,你明明知道那是一个火坑!”r

“我无处可去,是火坑我也只能跳。”杨敏敏无奈地说。r

这时候机场的广播响起,催促没有按时登机的人们,有些人脚步匆匆地向候机室走去,有些人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着,杨敏敏的名字在空中回荡,他们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r

“我要走了。”杨敏敏站起身来,抓起行李和登机牌,摇晃着迈开了步子。r

“你不能去!”林宇也站起来,拉住了杨敏敏的行李箱：“敏敏,那里没有将来。”r

“我不管将来,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杨敏敏执意要走。r

“你不能去!”林宇抢过杨敏敏手中的登机牌,撕得粉碎。r

杨敏敏愣住了,忽然,她扑到林宇的身上,紧紧的抱住了他。委屈的、痛楚的、悔恨的情绪在林宇撕碎登机牌的一刹那崩塌,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再也不能控制,她停不下哭泣,也停不下抽动的肩膀。林宇也将双手环住了她,像是抱着一个令人心疼的孩子,拍着她的后背,任她哭着。“敏敏,相信我,会有一个人爱你的。”林宇安慰着他怀中哭得停不下来的杨敏敏。杨敏敏死死地抱着林宇,像是抱着一块洪水中的浮板,一边拼命地摇头一边不停地说：“不会的,不会的。”r

窗外一架架飞机离开地面,逆着地心引力,向深不可测的夜空飞去。机场里有人向这一对儿人投来了诧异的眼光,有人低头看书,有人继续赶路。这一切,也都被李朗心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