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夜晚像涨潮一般，一分一秒地笼罩了整个城市。华灯初上，暮色如醉，李朗心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晃悠悠地回到家门口，还来不及掏出钥匙，就被早已听出她脚步声的妈妈打开门迎了进去。望着妈妈满脸的期待，李朗心默默地走进客厅，坐在了沙发里。“怎么样？”妈妈立刻关切地问道，但是也极尽之能地用自然的语调压住心内的迫不及待。“挺好的。”李朗心的回答充满了无可奈何，她一路回想着林宇的表现，却找不到半点差池，只能如实地说出自己的感觉。r

李妈妈松了一口气，她生怕自己的擅做主张给李朗心增加什么负担。李朗心课业上向来都没有问题，从小就是先做完作业再去玩，后来中学、大学都没用上她和老李悉心准备的赞助费，直到参加工作也是一帆风顺，在亲朋好友面前给老两口争尽了面子。人人都夸他们有福气，得了个既乖巧又听话，从来都不会给父母增添烦恼的姑娘。可是自从喜酒喝了一场又一场，眼看着身边同龄人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地嫁娶成婚，李妈妈就也干起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事情，开始整日里在李朗心的耳边念叨，谁家又请喜酒啦，谁家又请满月酒啦，谁家的孙子都上幼儿园啦，谁家的大侄子还单身啦。但是也仅限于旁敲侧击，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强迫过李朗心。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远不像那些场面话一样让她和老李省心。李朗心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是感情上却非常的敏感脆弱，而且还是个死心眼儿，她的婚姻大事之所以迟迟没有着落，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除了大学那场她和李爸爸极力反对的恋爱之外，李妈妈还清晰地记得当初李朗心为了抗议自己私下给她报的钢琴班，竟然独自拖着行李跑到了半个中国之远的小姨家里，而那个时候李朗心还只有十岁。当时，一种再也见不到女儿的恐惧笼罩着她，她在老李面前泣不成声，后悔自己的强硬，认为是她最后甩下的“钱已经交了，不去也得去！”逼走了她的女儿。直到李朗心的小姨夫打来电话给老两口报平安，他们才稍稍地放下心来。事后，老两口谁也没有去责怪李朗心，他们只是诧异这孩子的脾气竟然如此倔强，以及一个十岁的孩子究竟是怎样认得只去过一次的地方的。r

这次相亲是李朗心刚过门的堂嫂撺掇的，李爸爸一开始是反对的，他不像李妈妈那样迫切，虽然也操心，但总是跟李妈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有作为一个男人的矜重和一个父亲对女儿天生的疼惜，他多多少少地不愿意去相信哪一个毛头小子能够像他一样去毫无保留地呵护他的掌上明珠，始终认为女儿多在身边陪陪他们也挺好的。但是现在，他考虑到李朗心过完年就虚岁三十了，最终也还是答应了。尤其在李朗心的堂嫂天花乱坠地把所有的优点都毫不吝惜地堆砌在林宇身上以后，老两口居然放下原来还有的一丝顾虑，开始站在同一阵线上期待起来。不过，他们知道他们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任何多余的举动或许都会引起女儿的逆反心理，不如一切顺其自然，将来不管是谁要娶走他们的女儿，他们总会好好地把关的。r

“吃饭吧。”李父从书房出来，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的女儿，和李母交换了一个眼神，用一如平常的语气说着。他在书房里已经留意到了李朗心的回答，虽然从女儿两可之间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不快，但是他也意识到了女儿丝毫没有兴趣再多讲下去，就果断地出来打断了母女二人的对话。于是，一家人就默契地坐在饭桌前开始了早已备好的晚餐。r

晚饭过后，李朗心接到了意料之中的电话，电话铃一响，她就猜到绝不可能会是第二个人。r

“怎么样啊，亲爱的？”林梅朵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亲昵而俏皮，还带着些许的兴奋。r

“还行吧。”李朗心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致。r

“还行啊？帅不帅？”林梅朵不改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本色。r

“没多帅，赶不上你家 Takeshi 。”林梅朵关心的问题一点都不出乎李朗心的预料，于是就打趣了她一句。r

“当然！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的小武？！”林梅朵一阵得意，然后继续说道：“没多帅，还是帅的噢。你运气不错啊，我第一次相亲那人甭提多寒碜了，简直无法直视。要不是舍不得我这双明眸善睐迷死人不偿命的小眼睛，我真是恨不得自戳双目啊。长得磕碜就不说了吧，一把年纪了，还穿了个浅绿色的裤子，配了个大红色衬衣，说什么别人都说他是新时代的潮人大叔，他自己也觉得人老心不老，要保持年轻人的心态。简直是让人无语啊。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还问我是不是跟其他小姑娘一样都喜欢大叔范儿的。出门前也不照照镜子，真是丑人多作怪啊！”r

“哈哈，帅哥老了是大叔，青蛙老了是大爷。”李朗心被林梅朵机关枪似的一通玩笑逗乐了，心情忽然舒展开来：“看来你怨念颇深。”r

“大爷都抬举他！”林梅朵不屑地应了一句，又把话锋转到了李朗心身上：“你这位有戏吗？”r

“不知道。”李朗心又变得忧郁起来。r

“不知道就是有戏啦。”林梅朵坏坏地笑起来了：“快跟我说说，不许隐瞒哦。”r

于是，李朗心跟林梅朵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下午的约会：林宇是怎样地侃侃而谈，怎样地对美食有研究，他给她发了怎样的短信她还没有回复，以及后来自己去了绿城公园坐了一会儿等等。r

“你觉得呢？”说完以后，李朗心反过来问着林梅朵，然后又自说自话地补充了一句：“我好像还是忘不了夏天裕。”r

“我对他印象不错哦。”林梅朵说，不接她的后半句话：“你要知道，我对他的印象其实就是你的感觉，你觉得他怎么样，才会怎么样去描述他。”r

“是吗？”李朗心有点疑惑。r

“是的，亲爱的。”r

“我好像还是忘不了夏天裕。”李朗心又重复了一遍：“轻易地就能想起他。我的身边好像到处都是缝隙，他悄无声息地就钻进来，这么多年了，我也经历过别的感情，可是每次有些什么事情，唤醒记忆的都是他。”r

“初恋哦！”林梅朵感慨了一下，然后又不以为然地加了一句：“还凑合吧，你想起他很正常啊。”r

“你这个没有立场的人。”r

“哈哈，你倒责怪起我来了。是谁没有立场啊？”林梅朵笑了起来：“我说夏天裕还凑合，但是并不阻碍你和林宇在一起啊。”r

“我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想着一个人却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这是欺骗。我试过，可是我失败了。”r

“我最恨欺骗。”李朗心轻声而坚决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发泄，却是无奈。r

“放下吧，亲爱的小心心。”林梅朵腻歪歪地劝慰到，继而又严肃的说：“何必逆着生命去寻找。”r

听着林梅朵的话，李朗心陷入了一阵沉默。r

“哎，我困了。不跟你说了。晚安噢！亲爱的。”林梅朵知道李朗心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名堂来，索性收了话题，这样的时候该是任她自己安安静静的了。 r

“记得给人回短信啊，这是礼貌！”林梅朵最后补了一句，几乎是命令的口吻。r

挂了电话，李朗心翻出林宇的短信，他是想说自己是他要寻找的人吗？这像是自说自话的短信，要怎么回复呢？灯火阑珊处，是千帆过尽皆不是吗？这般的境界不是一个命途平坦的人能够体会来的，李朗心回想着林宇的样子，他的眉宇之间透露着诚恳，并不是附庸风雅之辈。他的感情经历真如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吗？李朗心忽然笑了，她没想到此刻自己竟然想得是这些，自己为什么会对林宇的感情经历起了兴趣呢？明明一下午都还在思念着另外一个人。r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在手机里按出这几个字来，忽又觉这样的回复太过酸不溜丢。她闭上眼睛，想起夏天裕最后留给她的那首歌，他是那样地比李朗心自己还渴望着她的幸福。于是她又按亮了手机，删除了这两句诗，重新写下：“外面太吵，抱歉没有及时回复你的短信。谢谢你的款待。”按下发送键。r

这一条短信安安稳稳地被送到了林宇的手机上。他并没有睡，此刻的他正心潮澎湃的躺在床上，回想着中午的约会。林宇爱上了李朗心，从第一眼看到她，他的脑中就一直盘旋着一个声音“就是她了”。虽然他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他却没有别的词来形容他的感觉。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他很清楚什么是好感，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其实这次约会他去的更早，就在离他订好的座位不远处坐着。虽然看过了李朗心的照片，但是好感之余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之前的相亲给过他不愉快的经历，此次他的计划是如果没有眼缘就找个理由爽约，他的“参谋们”告诉他“很多孽缘都可以用不如不见来避免的”。当李朗心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跟照片上一模一样，没有浓重的妆扮，只涂了一抹淡淡的唇彩，粉红色的，很衬她白皙而精致的脸庞。实际上，李朗心的真人比起平面的照片上看起来还更加清爽可人一些，牛仔裤，白色的圆领 T 恤衫上印着简单的几何图案，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纤瘦的身体上；手腕上戴着一只天蓝色的塑料带子的手表，手表是运动款，男女皆宜；秀发及肩，不算长也不算短，没有染色；清澈的眼眸隐藏了她真实的年龄，丝毫不像三十岁的样子。李朗心顺着服务员的指引望向他订的座位，原本清澈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许迷茫，一许忧郁。林宇睁大了眼睛，想把眼前这赏心悦目的人儿看得更加仔细。他定定地坐在那里，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他看着李朗心拉开窗帘而惹人注目的窘态，嘴角挂着暖暖的笑意，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温柔，他觉得她因羞涩而涨红的脸庞更加地令人陶醉了。r

林宇的心跳得很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上前去跟这个美好的女孩打招呼，自己可是从来都不会紧张的人啊，怎么见到她会有点不知所措呢。他越是注视着李朗心，心就越是不肯平静下来，他像是刚刚吸到人间的第一口空气似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去适应。他看着她举杯喝水的动作，也跟着举起了自己的水杯，他看着她眉头轻锁的神情，努力猜测着她在思索什么。慢慢地，他一遍一遍地练习呼吸，好让自己那颗激动不已的心恢复平静，让他那钝化了的大脑思考出要跟这个女孩子说些什么。终于，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朝着李朗心走了过去。等到林宇看出来李朗心比自己还紧张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扮起了主人的姿态。虽然李朗心言语之间透露的羞涩让她更显可爱，林宇还是尽量轻松诙谐地组织自己的语言，希望能让她放松下来。r

吃完饭，约会告一段落，林宇察觉到李朗心并没有想跟他同行的意思，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勉强的理由，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相信适可而止比穷追猛打的效果要来得好。他独自在路上走着，这些年来的孤独和寂寞突然都涌了出来。初恋的阴影让他不再相信爱情，他应付着亲友的好意，穿梭在各式各样的安排和介绍里。疲于应付的时候他感到身心俱累，日复一日，他越来越坚定地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动心了，不如随行就市，找一个人凑合着过算了，他的好朋友彭浩然不是就这样过得好好的嘛。他想对爱情妥协了，可是爱情却不允许他妥协，他始终没有勇气敢去和一个不爱的人相携一生。而李朗心就在这样的时候出现了，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他突然站下来，拿出手机，给李朗心发了条短信。r

一阵悦耳的风铃响起，原来他停在了一个小小的精品店门口，落地玻璃窗里展示着店内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小东西，他从来不对这些感兴趣，此刻却觉得件件物品都精致漂亮，于是他走了进去。有一个水晶小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熊双手举着一支四叶草，是一个献花的姿势。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他想起哪里看到过四叶草是象征幸运的意思，她是他的幸运吗？林宇一边想着一边微微地笑着，突然没来由的给人送礼物，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呢？怎么都忘记去问一问她的生日了？圣诞节的时候送给她吗？结完帐走出精品店，他看看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李朗心并没有回复，他颇感失落离开了这里。r

回到家以后，林宇一直留意着手机的动静。手机像是有心跟他开玩笑，偶尔争气地响起来，却不是李朗心。他就这样在期待和失望间徘徊着，时不时地嘲笑一下自己的魂不守舍，这太有违他一贯沉稳持重的形象了。林宇早就独立出来，没有跟父母一起住，所以也免去了跟父母汇报的麻烦，如若不然，被父母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不刨根问底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到了晚上，林宇草草地祭过五脏庙，就回到卧室躺下了，“睡着了就可以不想这些事了”，他竟然像个小女儿家地对自己说，也像个小女儿家地辗转反侧着。正思索得毫无头绪的时候，短信响了起来，他翻身爬起，迅速地抓起手机查看。盯着李朗心发过来的短信，从这寥寥数语中，林宇丝毫看不出她的感情色彩，她究竟对自己是什么样的印象呢？“谢谢你的款待”，他反复地看着这句话，这礼貌性的回复让林宇有些气馁。他从床上站起来，窗外月光如水，他看见楼下的灯影里站着一个女人，似是焦急地等待着迟来的情人。这时候他想起李朗心眉眼间偶尔流露出来的忧郁，中午的交谈里，她并没有透露半分自己的过往。到了这个年纪还单着的人，自然不是一张崭新的画纸，任谁都可以轻易地描上色彩。他无从揣测李朗心的心里装着什么样的故事，感情世界长久的空白，让林宇忘记了怎样去追求。他决定从长计议，任由他的心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r

“还没有睡啊，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晚安。”林宇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准备回复了李朗心的短信。“今天很开心，谢谢你的陪伴。期待下次见面。”随后又补了一句。r

收到林宇的短信，李朗心没有再回复，而是躺在床上思考林梅朵说的话，“何必逆着生命去寻找”。这时一阵风吹过，摇动了李朗心的窗帘，给她带来一丝清秋的凉意，她恍然想起窗户还大摇大摆地敞着，于是又起身关起窗户。窗外月朗星稀，是一个温柔的满月天，李朗心故意留了一个缝隙，让月光可以洒进她的房间。有一些光亮在，她的思绪才不会被黑暗所吞没，一路沉溺到无边无际的思念里。她始终无法挥去的那段爱情，如果能够爱下去，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桌上的手表不紧不慢地唱着时间亘古不变的节拍。这只她从夏天裕手腕上强行剥下来的手表，在她腕上停留了七年了。七年间，这只表陪着她舔舐心上那难以愈合的伤口，陪着她探试生命中下一个爱的可能，陪着她仰望斗转星移，陪着她细数物是人非。此时秒针滴答的声音使夜晚的宁静越发的深沉，尽管睡不着，李朗心却从来不跟失眠做斗争，她总是睁着眼睛，把自己交给睡眠女神，任由她随时来合上自己的双眼。r

这一夜李朗心睡得并不十分安稳，她做了好多梦。真实的，虚幻的，过去的，未来的，别人的，自己的，她脑海中的信息碎片无迹可寻地碰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她在梦中欢笑，她在梦中叹息。中间她醒了一次，借着月光，她看见桌上手表的时针指在三点钟左右的位置。她摇了摇头，她为什么会梦见林宇呢？而林宇为何和夏天裕一起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不明白这是上天给的暗示，还是陡然间命运又想将她再次作弄。梦里的林宇亲切而熟悉，他们像是中学同学，他们无话不谈，却似乎并不是情人的关系，林宇总是跟另外一个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一双身影被拉扯地好长好长，晃动在夕阳的余辉下，也晃动在李朗心的眼前。李朗心清晰地分辨出来这是梦境，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欣羡之情。忽而她又回到了大学的篮球场边，夏天裕正在反复地做投篮练习，她独自坐着准备读林宇寄来的信，身旁放着她特意为夏天裕冲好晾凉的蜂蜜绿茶。刚要展开信，夏天裕就跑了过来，调皮地问是谁来的信，等知道是林宇的来信，夏天裕故意装出一副打翻醋坛的模样，拖着强调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噢——”，满脸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随后又拍着篮球跑回了球场。这个孩子般快活的身影让李朗心总是无法移开投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举手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篮筐，扫过篮网，擦出“唰”的一声，干脆利落，令人舒畅愉快。夏天裕换了一个角度又举起手来，李朗心跟着看过去。可是逆着阳光非常刺眼，李朗心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缝隙中的夏天裕变做了一个被阳光包围的黑色剪影。她想唤他过来喝水，却突然间发不出声音来，她用尽气力去喊，还是只能听见一片安静。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喊着，越是用力就越是着急，急着急着就醒了。r

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回味过来，李朗心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看了看窗外无边的夜色，摊开日记本记下了昨天的约会。在最后一段写道：r

人们的青春里，有多少错付的感情，在一个人的心里盛开，默默等待，却被那人视若无睹。他向往自由，不为身边的芳华所缚，从未放慢追逐的脚步。这些感情如花绚烂，陪着我们在青涩的年纪里走过。没有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它们悄悄的绽放在我们面前。我们欢天喜地，我们浅吟低唱，却鲜有人上前采撷，任由它们自由自在地摆荡，任由它们毫无声息地消亡。它们从不关心凡夫俗子的渴求，它们从来没有寄主，我行我素地开满一岁岁，一年年，不在任何人的心里发芽，不在任何人的心里结果。此后人非物是，在这无怨无悔的盛宴上，依然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