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音跟着犹太人跑到了平原上,却渐渐地放慢了脚步。
“这感觉真是太棒了!”卡什兴高采烈地跑到她身边,“我们之后去哪儿啊?”
徐天音忽然停住了脚步,表情晦涩地转过头去,“你们自己走吧。”
“那怎么行?”卡什急了。
“我不想跟你们一起走!你们自己走吧!”徐天音忽然暴躁起来,大声吼道。
卡什被吓到了,只好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徐天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远去,忽然高高地仰起头看着天空,脸上露出龟裂般的神情。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因为她杀了人了。虽然她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但她还是杀了人了。对人类来说,最大的罪过无异于剥夺他人的生命。犯下杀人大罪的她,还能心安理得地在人世间存活么?
陷入心灵的沼泽后人是不能前进的。徐天音找了个村庄,给自己编造了一段可怜的身世,在一处同情自己的人家里住了下来。她想在这里过几天平淡的日子,等心灵恢复强大之后再作打算。然而上天却不给她这么多时间休养,很快又把她扔进了命运的旋窝。
几天后,边境忽然传来战报,说埃及跟邻国杜什开战了。杜什是一个只建立了几十年的国家,建立这个国家的杜什民族被埃及人称为蛮荒民族--之所以被如此蔑称,是因为他们的文化发展很落后。要按现代人的话说,就是刚脱离原始社会没多久。正因为他们野性未退,所以杜什虽然国家不大,但人人凶悍,不知畏惧。战争的由头据说是埃及边境的守兵和杜什边境的守兵发生了一点小摩擦。由于戍边的将帅不会处理,结果小摩擦演变成了可以引发战争的大事件。赫帝斯当时正巧在那附近,一时兴起,便亲自带领戍边的军队对杜什的军队进行攻击。他并没有打算进行什么大战,也只是想稍微惩戒一下杜什。按理说这只是小打小闹的战争,而且以埃及帝国的势力,和杜什对战应该像泰山压鸡蛋一样。可是世事就是这么难料。可能是过于轻敌,埃及和杜什一战,竟然打败了,还让杜什的军队突入了边境。由于边境兵员损失较大,事态又很严重,因此赫帝斯一面命人去别处调兵,一面命令地方官去附近的村庄征发兵源。
说是征发兵源,其实就是把村庄里的青年男子抓去打仗,又要抓青年妇女去给军队担草运粮。徐天音不幸中招。她知道战场对女人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不仅随时可能丧命还可能被兵痞骚扰,便给那家的主人丈夫讨了一件男式衣服穿上,又把自己扮成了个少年。
新征来的兵员一到前线就被迫投入了战斗。古代人口短缺,国家所有的男人都有被征去打仗的可能,因此埃及的男人们平时都会有意无意地学些武艺。但是“半专业”的兵怎么着都要比专业的兵差一点,因此新征来的军队和杜什军一战又是大败,不仅军阵溃散,连运粮运草的队伍也被冲散。徐天音趁乱逃进了山谷之中,准备等到战事平息的时候再出去。
她刚一进山谷,就听到厮杀声远去了。败走的埃及军全部沿着平原逃窜,杜什兵跟在后面紧紧追赶,谁也没有想起来进山谷看一看。徐天音为了安全起见,一直往山谷深处走去。
山谷里很静。静得令人心悸。徐天音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在山谷中走着,生怕会忽然冒出个什么猛兽、或是浑身是血的乱军--丧失理智的乱军远比野兽要可怕。
徐天音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接着便发现一匹战马死在地下。她小心翼翼地走向死马,却发现死马身上戴着的竟是黄金马鞍和黄金辔头!她倒抽一口冷气,慌忙在周围仔细查看,发现一缕细细的鲜血直通向不远处的岩洞。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岩洞一看,顿时像中了魔法一样动弹不得,脑子里也变得一片空白。
藏在岩洞中的,竟然是埃及法老赫帝斯!
赫帝斯发现有人进来,慌忙抓起身旁的宝剑,看清来者是徐天音的时候非常惊讶:“是你!?你怎么……”可接着便痛苦地倒向地面,徐天音这才发现他的身上竟然中了三箭,而且箭箭都是贯通伤!
“天哪!你不要动!”徐天音赶紧上去救护。
“别过来!”赫帝斯举剑朝她一挥,把她逼退了数步:“你有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徐天音省悟他恐怕是在问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逃到这里而已。谁愿意留在战场上等死啊?”
“你别装傻!?怎么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别告诉我这只是巧合!?”
“哦……”徐天音苦笑着说,“我从制砖场逃走之后,没处可去,就流浪到了库什附近的村庄。在那里被人收留,开战的时候就被当作劳力抓来了……”
赫帝斯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冷冷一笑,“你可真有本事啊,竟能带着奴隶暴动!”
“哈哈……”徐天音笑得很尴尬。她知道他们触及了一个很严重的话题,便准备用幽默蒙混过去,“我必须得努力点嘛。当法老的情敌的压力也很大啊。”
听到徐天音说“当法老的情敌压力也很大”时,赫帝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
一听他呻吟徐天音忍不住又上前一步。赫帝斯一言不发,又是一剑把她逼开,冷笑着说:“别以为我已经对你丧失警惕了。你见到我之后有什么想法?是不是想落井下石,把我送到奥西里斯神那里,这样你就能彻底清除你的压力了!”
“不……不是……我是想救你……”徐天音拼命摇着手。她急中生智,咬了咬牙,说了句极端令自己恶心的话:“我也要和你‘公平竞争’啊!如果我对你见死不救的话,娜芙蒂丝也不会原谅我的!”
因为她这句话是顺着赫帝斯的思路说的,赫帝斯听过之后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他快速地思索了一下,对徐天音露出了霸气的微笑:“既然如此,你就来帮帮我。”
徐天音迟疑着走近。赫帝斯把盖在身上的斗篷掀开,让伤口全部暴露在徐天音的面前。徐天音见他伤口周围的肉全被射得翻了过来,伤口附近的箭杆上已经结满了血痂,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不要害怕,”赫帝斯把一个小刀递给她,尽力保持笑容:“先把我伤口周围的肌肉割开,接着便用力往外拔就好。”
徐天音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割开了赫帝斯伤口周围的肌肉,然后用颤抖的手握住了箭杆。
箭矢已经在赫帝斯的体内滞留了好久,和肌肉已经有所粘连,简直像长在赫帝斯身上似的。徐天音闭上眼,一咬牙,握住箭杆猛力一提。
箭杆“噗”的一声被拔了出来,接着一团鲜血喷出,把徐天音肩上衣服喷得全是血点。徐天音紧咬牙关,地把另两只箭都拔了下来。然后把赫帝斯的斗篷撕碎缠在他的伤口上。赫帝斯的血光用布堵不住,她用使劲按压他的穴位--这是她偶然从中医的医书上看到的,当时根本没仔细看,现在也不知道作得对不对。还好赫帝斯伤口的流血渐渐缓了下来。徐天音一直按压着他的穴位,直到血流全止时才敢放开手。
之后两人都瘫了。徐天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坐在地上足足愣了半天。忽然瞥见赫帝斯嘴唇已经焦了,赶紧找了些水回来--她手边没有器皿,便找了个大树叶兜着水,一点一点地喂到赫帝斯口中。
“谢谢。”赫帝斯喝了水之后轻声说。他道谢的声音很小,但在徐天音听来简直如石破天惊一样:他也会向人道谢?这怎么可能?
赫帝斯虽然很虚弱,但依然敏锐。他看出了徐天音的惊诧,微微一笑:“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道谢啊。我也是被当作一个人教养出来的,当然会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