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音飞快地退到了主墓室,在一个不知里面装着谁的人形棺后面藏了。前方忽然漏进一线微光,接着火光闪现,一群面目狰狞的人打着火把冲了进来。
墓室里的金银财宝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了灿烂的光彩。那些人竟对这些闪闪发光的宝贝视而不见,径直走到阿尔托斯的棺木前,撬开棺盖,拖出木乃伊,隔开裹尸布,用斧子砍破木乃伊的面颊。
徐天音在暗处看到这幅景象,不由得惊骇万分。要知道,在古埃及的《死者之书》里,木乃伊的面容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谁的木乃伊被毁容,神明会看不见他。他自己也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这对重视死后生活的埃及人来说,无疑是最恶毒的报复!
那些人破坏了木乃伊的容颜之后,又开始着手破坏墓室和棺椁。他们把所有写有阿尔托斯名字的东西全部毁坏,连裹尸布也不例外。他们这就是要让阿尔托斯的名字永远消失在历史中,让阿尔托斯的灵魂永远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在《死者之书》里写道,即使一个灵魂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但如果有人能叫出他名字,他也可以找回自己的身份。因此这帮人破坏墓室里的姓名,完全是赶尽杀绝的行为。
徐天音躲在暗处看他们作恶,心中的恐惧渐渐消退,焦躁却开始蔓延。这些人破坏完后肯定会离开,离开时肯定会把墓穴封上--和中国人侮辱尸体时爱干的“发冢见尸”不同,他们想做的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破坏。
趁他们还在破坏的时候溜出墓穴?
不行。现在墓穴里被火把照得亮晃晃的,她一移动准被发现……天哪!难道她就只能这样看着?
一个歹徒在火光中转过头来,即使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孔也阴白如幽灵。徐天音心头一动,立即明白了:虽然做着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还是很害怕啊。是啊!对这么相信神明和诅咒的埃及人来说,不怕还奇怪呢!等等!他们现在既然处于极度的恐惧中,那么她……
“呕--”歹徒们忽然听到一个怪异的吼声,顿时惊得停止了破坏。这个声音非男非女,非人非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呕--”只见豺面人身的阿努比斯忽然从阴影里跳了出来,扬着它那金黄色的面孔,怒吼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啊!”歹徒们全都吓得魂飞天外,没命地朝墓穴外逃去。阿努比斯历来是死者和墓穴的保护神,肯定是发现他们在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形惩罚他们来了!
歹徒们鬼哭狼嚎地跑出墓穴,连火把和工具都丢在里面。金色面孔的阿努比斯怪吼着跟着他们跑出了墓穴。那张金色面孔其实是一张黄金面具。阿努比斯站在墓穴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忽然一闪身藏到一边,把黄金面具摘了。
这个所谓的阿努比斯就是徐天音。这个阿努比斯的黄金面具是她随便从墓穴里捞的。为了获得阿努比斯的保佑,很多墓穴里都放着阿努比斯的黄金面具和雕像,阿尔托斯的墓里有很多。
她这个把戏在光天化日之下绝对吓不倒任何人,但那些歹徒当时绝对想不到墓穴里还有人,有做贼心虚,所以一看到阿努比斯的轮廓就被吓破胆了。
徐天音靠在山石上狠狠地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肺里的废气全部呼出之后才开始寻找道路。她从山石后转出来,赫然发现眼前竟然是一片荒原。她看着一望无际的土黄苦笑了起来:对啊!想来也应该在荒原上啊。谁会把坟墓建在居民区的?这到底在哪儿啊?
徐天音提起已经有些破烂的裙角,在荒原上跌跌撞撞地走了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是凭着月亮判断粗略的方向,没头没脑地在荒原上瞎摸。
虽然荒原上比墓穴里要亮得多了,徐天音还是感到心里慌慌的。冷不防路边里阴影里跳出一个人来,一把抱住了她,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徐天音用力地咬了他的手指,同时用脚狠狠地踢了他一下。那个人“啊”的一声放开了手。徐天音飞快地退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天哪!你也看清楚是谁再……”
徐天音发现这声音非常熟悉,这才仔细朝他看了看,赫然发现他竟然是那斯鲁!
“你!你想干什么?”徐天音尖叫一声后退数步。她是被落款是“那斯鲁”的便笺约出去的,不管怎么说,那斯鲁最有嫌疑害她。而且,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实在也太凑巧了些,难道他是派人把她封进坟墓之后,在亲自来看看坟墓有没有封好?
“你做什么啊你……”那斯鲁强笑着,跃跃欲试地想要走过来,却被她手中的石块吓得不敢上前。“我是来救你的!”
“你别装蒜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别告诉你还有透视眼能看到地下!是你叫人谋杀我,再把我丢进亲王的坟墓里的对不对?”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都颤了。仔细想来,那斯鲁的确有置她于死地的动机。他显然是怕她继续索要伊西丝坠子--她现在是法老的宠姬,足以对他造成很大的威胁,为了以绝后患,所以就在她在王宫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设局谋害她。她竟然在孤身一人的时候跟他相遇了!他一定不会一个人来的!黑暗里肯定还有他的同党!天哪!她今天还能逃脱吗?
“不,不是,我是听说你被人封进了亲王的坟墓,所以才来救你……”那斯鲁脸涨得通红,不时瞟着徐天音手里的石头,“是美妮丝皇太后要对付你……我无意中知晓了她的阴谋……赫帝斯作为埃及的法老,即使在埃及领土上找根针也可以找到……美妮丝知道不管用何种手段把你杀死弃尸,最后都将被赫帝斯找到,那样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所以干脆把你封到亲王的坟墓里,就能永绝后患了……”
他说这件事是美妮丝做出来的,徐天音相信。但说他是来救她的,徐天音却不相信。她凑了个机会,把石头狠狠地砸向那斯鲁,然后转头疾奔,硬是用一双脚跑进了底比斯。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难预料了。赫帝斯听到这件事后勃然大怒,据说是到美妮丝的寝宫狠狠地斥责了美妮丝。不过却没有将美妮丝知罪。徐天音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按理说心情应该很平静,却奇怪的暴怒了。她尽力得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却仍忍不住把脸拉了下来,不再跟赫帝斯说笑。见她这样赫帝斯的态度也冷淡下来。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来找她。徐天音一开始很淡定,几天后却坐不住了,忍不住用首饰向身边的侍女购买赫帝斯的信息。知道真相后又是惊骇又是欣慰。原来他不来见她并不是因为赌气。而是因为有正事。
赫帝斯从叔叔墓地被盗联想到了其他先人墓葬的安危,对所有的金字塔和皇族墓穴都进行了调查。调查的结果令他大为震惊。从十五年前开始,所有建造的皇族墓穴都有暗门,墓穴中的贵重随葬品全部遗失。被盗的墓葬如此多,令赫帝斯也担心起贵族们的墓葬来,命令他们自己检查,果然也发现大量的贵族墓葬被盗。
这下埃及的整个统治阶级都炸了营。纷纷要求赫帝斯严惩犯人。这个案子的犯人似乎之可能是设计墓穴的建筑师和工匠,但问题是嫌疑犯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如果只是皇家的墓葬遭窃,嫌疑犯就只是专门为皇家服务的皇家设计师们及他手下的工匠,饶是这样也有几千上百人,而且人数不确定--设计师是固定的,但工匠却是征发而来,根本无法确定哪些人参加了哪次工程。而这次是皇家和贵族的墓葬一齐被盗。难以想象有哪个工匠或者是建筑师可以一次不落地参与所有的墓室工程,这就表示国内的建筑师和工匠群体中有一个硕大无比的盗墓集团,甚至可能是全国的建筑师和工匠联手盗墓。要把国家里所有的工匠都抓起来审问,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而且建筑师中还有不少出身名门,特别是埃及第一建筑师还是出身皇室,如果也一并抓来询问的话,会让很多位高权重的家族产生恐慌的情绪。恐慌一旦出现,各种祸事就跟着来了。赫帝斯左也要权衡,右也要权衡,搞得焦头烂额,当然没空再来找徐天音了。
然而在一天半夜,睡在床上的徐天音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抱住她的人动作很大胆,完全是有恃无恐。徐天音没有惊慌,更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敢这样做的人只有法老赫帝斯。
徐天音感到一阵狂喜,却没有因此而显得谄媚。她咬了咬下唇,猛地转过身去,带着冰冷的目光和赫帝斯四目相对。
“这些天你干什么去了?”徐天音的语气也很冰冷。
“我干什么去了?”赫帝斯觉得匪夷所思:全国上下都知道他在办那件大案,即使她在深宫里,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徐天音哼了一声,只是用怨怒的目光盯着他看。赫帝斯这才省悟她是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不禁骇笑出来:他还没听说过有姬妾敢质问法老为什么不来她这里过夜的,徐天音真是大胆得过了分。然而就因为她大胆得过了分,他反而没有发怒,只是觉得好笑,抱住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我是在办正事啊。放心,我没有到其他女人那里。现在能让我放松的,只有你而已。”以他的身份来说,最后一句话已经近于讨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微微感到些羞耻,却对自己听之任之。上次她从王宫里失踪,虽然只是短短的半天,但已经让他有了痛失奇珍的感觉。看到她自己回来时那感觉简直像得到了拉神的赐福。既然把她看得如此重要,对她稍微“客气”一点当然不奇怪。
没想到徐天音依旧不买账,又冷冰冰地追问了一句:“那你案子办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头绪?”
赫帝斯不耐烦了,一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这些事你没必要管。”说着就去吻她的唇,同时手也去解她身上的睡衣。
徐天音以为他又要拿吻堵她的嘴,赶紧用手抵住他的下巴,咬着牙说:“你不要只把我当成放松的工具!如果你今天不跟我说的话,就别想碰我!”
“是吗?”赫帝斯抓住她的两只手,分开来在枕头上按着,狠笑着说:“你以为你的身体由你作主?”他已经有些怒了,却也因此更加兴奋。
“你不就是会用暴力吗?”徐天音也怒了,用嘲笑的口吻说:“如果今天你硬来的话,我就一辈子不再理你!就算你是法老,也没法操控我的精神!”
赫帝斯一激灵,接着气得心里发慌:“你是不是疯了?”
徐天音没有答话,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老实说她也觉得自己疯了,但现在一股气顶在胸口,就是想这么做。
赫帝斯见她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也感到很生气,二话不说下床就走。徐天音一声不吭地跟下来,死死地拖住他的手臂:“你到哪里去?”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赫帝斯觉得匪夷所思,一时间惊怒到了极点:“你不是要赶我走吗?怎么又拖着我?我看你是彻底地疯了!”
“我不是赶你走!我只是想问你有关案子的事情!”古埃及的墓葬和诅咒历来是连在一起的,更何况她还在墓地附近遇到了那斯鲁。也许这个案子和她一直追查的事情也有关。她觉得自己应该过问这件事。而且……想到这里她的思维就似乎有些混乱。她才不甘心只当他的玩具呢。她要让他见识她的才干,重新认识她。当然,也是想要帮助他。虽然他猜忌她,但她依然想帮助他。
“你这个……”赫帝斯一时间气得几乎要晕过去。白天办案的压力早就让他身心俱疲,又被徐天音如此“骚扰”,压抑的怒火顿时像火山般爆发了。
“那好,我就告诉你!看看你到底能干什么!”他近乎歇斯底里地把情况对徐天音吼了一遍,顺便把自己的顾虑也说了:“当然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个案子该如何查,我更担心的是这些金银财宝都被偷去做什么用了!我担心盗墓的人是为了为了谋反囤积军用资金!这件事可比我的亲戚仆人坟墓被盗重要得多!”
徐天音默默地听他吼完,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赫帝斯把心中的淤积吼出来之后感觉好受了很多,又看徐天音皱眉不语,以为她“知道自己错了”,对她的气也慢慢消了。气消了之后就觉得她愁眉紧锁的样子楚楚可怜,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陛下……您有没有收集工匠和建筑师们的口供?”徐天音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赫帝斯一激灵,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缩回了手,恼火地说:“你怎么还问?”
“您收集了么?”徐天音不依不饶地追问了一句,语气中竟有种力量,让赫帝斯觉得不答不行。
“哼。”赫帝斯懊恼地笑了笑:“我收集了一部分人的口供。但我觉得他们的口供用处不大。简直像一群疯狗在胡乱咬啊。至于那些受害者的家属的话,我觉得也不能过于相信。他们可能已经准备借这次事件来铲除异己,说的话极可能被加工过了!这就是身为君王的烦恼,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可能是被臣下歪曲过的!”说完这些后他轻蔑地看着徐天音,还带了少许挑衅的意味:这就是我的烦恼。就你能帮我解决么?
徐天音轻轻地咬住了嘴唇,眼睛里亮汪汪得似乎要滴出水来,忽然靠上来抱住了他的脖子。赫帝斯以为徐天音“终于知道错了”,想要给他慰藉,便闭上了眼睛准备享受,没想到徐天音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既然臣下会歪曲您的视听,您就不必再理财他们!您应该去寻找最真实的声音,用自己的眼睛去认清事实!”
“什么?”赫帝斯骇然:“你的意思是……”
“暗访!”徐天音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天哪,你简直是……”赫帝斯已经出离了惊骇,只顾盯着徐天音呆看。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的女人。然而,很奇怪的,他虽然觉得徐天音说的完全不靠谱,但也有一种实践一下的冲动。不过虽然打算跟着她一起疯,他仍然想以轻蔑的态度对她:“那你呢?你不会告诉我你要跟我一起去吧?”
“我当然要跟你一起去,”徐天音骄傲地笑了:“我不是跟你吹。如果没有我领路,你恐怕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吧。你知道偷东西的人会往哪里销赃么?你知道底比斯帮人销赃的贼头都住在哪里么?”
赫帝斯仔细一想,发现她所言非虚,顿时涨红了脸。他又有些怒了,但也因此更想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他恨恨地笑了笑说:“那你还不快点换衣服?还要磨蹭到几时啊?”
徐天音再度穿上了男子的装束,和赫帝斯一起往宫外溜。出发之前赫帝斯竟然还要去驾车,被徐天音毫不留情地嘲笑了:“拜托,驾着车在街上走很引人注意好不好?你难道出了宫就不会走路吗?”
赫帝斯被她说得羞恼莫名,恨恨地朝她扬了扬拳头。徐天音嬉笑着躲避,心里竟一点都不害怕。她也知道自己放肆得有些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这么放肆。关系改变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