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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闺阁·正青春·韶华煮春雨(1)


  1.闺阁里的眉头

  如酥春雨让大地尽显绿意,诗人却说那是感伤的开启。

  漫无边际红尘里我遇见你,拾起洒落一地的疼痛流离。

  在苍翠的年华,便该肆意地荼蘼开花。奋笔疾书、翰墨四溅,抑或白衣胜雪,舞出一圈圈的年轮。徜徉于遗世风景,不思忖前缘旧梦的际会。不必强赋深情,独自闲行独自愁也能独自成风景。

  此时的陆小曼,便处于这最美好的年纪。却也正因这样的年纪,时光与现世一同将她裹挟,让其不得不直面另一段未可知的人生。而这个始终被称为“皇后”,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她,也第一次无能为力于自己将要踏上的轨迹。

  刚满20岁的陆小曼,历经外交场合的三载锤炼,拥有“南唐北陆”的盛赞,更因秀丽容颜、华美舞姿声名远播,令整个北京城皆因她而倾倒。这样一个陆小曼无人能抗拒,也就无人不想将她拥有。

  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究竟是何时起,家里的访客开始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皆是青年才俊、达官显贵。起初陆小曼还能耐性有礼地恭敬相迎,没过多久,她便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客套应酬,选择躲回自己的房间里“眼不见为净”。

  闺阁里的陆小曼仍旧沉寂于自己的世界,端然地诵读诗书,时而挥毫泼墨。轻画一笔远山黛,将一泓秋水的远意镌刻在眉间心上。读书消得泼茶香,恬淡的日子她过得悠扬,不去理会门外的世界,任凭它是怎样的喧闹。

  而那些上门拜访的人们,有的说为找陆定共商国是,有的说有问题想向陆定请教,但其中大多数人都是为向陆定的掌上明珠陆小曼提亲而来。他们带着各式各样的海味山珍,江南黄鱼、西域驼峰、塞北鹿茸、东海扇贝……只为投其所好,讨得陆家人的欢心。

  陆小曼在与父亲闲话家常时,陆定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向她提起某某家的公子近日送来了豪礼,谁谁家的少爷想一睹她的芳颜。聪慧的陆小曼自然知道陆定话语中的深意,父亲是在提醒她此刻的自己已经到了当婚的年纪。

  独自回到房间歇息的陆小曼紧锁上了眉头,想着这20年的光阴,她每天都是明媚而绚烂地过活,不甘平庸也从未平庸。可接下来的日子,她将会像每个平凡人一样,嫁为人妇、成为家庭的附属,甚至依附他人而生活。那是陆小曼第一次觉得恐惧,第一次想要退却。

  虽然陆小曼接受过西方教育,但传统的中式思想仍在陆小曼心中根深蒂固。她没办法忤逆父母,更不会告知家人自己不想结婚的原因是惧怕平庸的生活。聪慧如她,自然明白事缓则圆的道理。

  于是,再到后来,每每有人上门提亲,陆小曼便会声称自己有要事去办,拒与对方见面,三番五次,来者也就心照不宣不再纠缠。陆定若是碰到实在喜欢的人,便会坚持让陆小曼与其面见详谈。打着自己小算盘的陆小曼在与人见面后,便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并告知父亲对方有哪些缺点,及彼此哪些方面会略显不合。

  陆定夫妇前前后后共生过9个孩子,他们有的不幸夭折,有的因病早逝,而陆小曼是其中唯一活下来的一个。所以,陆定夫妇对她千依百顺、呵护有加,更将全部的心力都付诸她,致力于将其培养成真正的淑女名媛。在为女儿择婿一事上,陆定夫妇也就更加谨慎、多方权衡。但凡陆小曼能说出对方一个不好,夫妇二人便会立即婉拒,无论来者是富贵人家还是官宦子弟。

  古有“一生一代一双人”之说,今也用“一对璧人”来形容俊男美女的般配与同好。可见从古至今,良人便是该成双出现、成对而居的。所以,有陆小曼这般丽殊佳人,便一定会有与其相配的风流才子,此刻的陆家也在一面寻找、一面等待。

  绝丽的陆小曼,高傲的陆小曼,本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一人能真正与她相配。“别有心机”的她向父亲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说未来的夫婿定要有显赫家世、丰厚学识;定要谈吐不凡、气宇轩昂;定要文能提笔、武能立马。父亲陆定听后只是稍稍觉得为难,却并不认为女儿的要求有丝毫过分,便应承了下来。

  带着一丝狡黠而轻蔑的笑容,陆小曼又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笃信没人能符合自己如此之高的要求,便又怡然自得地哼着小曲读着文章,享受着久违的心平气静。

  那该是陆小曼一生中最为安逸的时光,没有杂事的叨扰,没有琐碎的烦躁。能轻易品出一壶云腴的醇香馥郁,知它是来自黄山抑或是蒙山。能透过一幅名家水墨,看出存在于千年前的诉说,是以物喜或因己悲。

  可那人的出现让一切戛然而止,让陆小曼本是诗意的时光自此开始失意。那天傍晚,刚刚参加完一场舞会的陆小曼,心情甚好,因为余兴未尽,到了家门口她的脸上仍挂着如花笑靥。

  轻轻推开房门,一张长眉入鬓、英气不凡的面孔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陆小曼褪去巧笑先是一怔,继而发现了自己的失礼,赶忙换上一副端庄的淡笑。在父亲的介绍下,她知道了来者叫王庚,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陆小曼又径自走回了闺房。这一刻,仿佛预知了什么,她竟有些慌张。

  缘来缘去缘如水,很难将“缘分”二字抽丝剥茧般细致定义。所以,便只得将其赋上“时也、命也”的玄机。此时的陆小曼正面临着宿命的审度,还有一场悄然而至的山水相逢。

  或许当怨自己没有早早和谁约好,只让等闲的秋月春风徒然掠过。或许是摩肩接踵的人流导演了一场错过,将本该相伴相许的两人分割在红尘两岸。或许是约好了春日相见却忘记约好地点,于是她在那长清渌水边,他在那桃色江南岸。

  闺阁里微微皱起的眉头,思索着接下来将何去何从。拼命想要记起什么,却又把旧事忘记。于是,她作了决定,错误让她错过,却不知那过错该从哪里讲起,便寂寞地问着大地,红尘深深深几许?

  看过了一场烟火的瑰丽,看过了绚烂霓虹的摇曳。留一半清醒成一半醉意,将自己锻造成时光里的传奇。在锦绣年华里有阑珊诗意,在烟云一场里将阡陌游历。当光阴静静流去,他还是他,你已不是你。

  2.青春正得意

  偶然擦肩,却生生记下了你的容颜,从此所有美丽都不叫惊艳。

  重过阊门,竟恍恍然邂逅你于暮霭,你无心打扰我却万事更改。

  青春正是最好的时光,女儿绮年玉貌,金似衣裳玉似身,颜如秋水鬓如云。男儿扬鞭策马,酒狂自负,谓东君以春相付。

  那时,在所有人眼里,陆小曼与王庚便是世间最相配的风景。没谁比谁妖娆,没谁较谁逊色,也便应当琴瑟相和。

  王庚始终记得那只一眼的惊心动魄……

  那天他去陆家拜访,正和陆定先生谈得兴起,突然房门被推开,一张挂着笑意、眉眼潋滟的面庞直直闯入了他的视线。若用惊艳来概括,则显笼统,若用震撼来形容,却不恰切,王庚暗自想着原来这便是惊为天人的容颜。

  可那女子在见了他后,连忙换了另一副笑颜,不似刚才的自然美艳,却仍有一番恬淡怡然。陆定向他介绍:“这便是小女小曼。”王庚刚想要与那女子说上几句,可她却在礼貌地招呼后匆匆告别。在王庚眼里陆小曼此举颇有几分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意味,或许是因自己的出现,让那女子因倾心而羞赧,才慌张躲进了闺房。

  王庚暗自想着,全然忘记了刚刚与陆定相谈甚欢的话题。陆定自然也看出了几丝端倪,直接问王庚是否对女儿陆小曼有意。王庚恳切地不断点头,说对陆家小姐早有耳闻,如今一见则更是倾慕喜欢。

  王庚,出生于1895年,大陆小曼7岁。长相气宇轩昂,谈吐清雅不凡。他也同样出自名门,祖辈曾做过大官,只是到他这一辈不再显赫如初。王庚虽出身名贵,却并非纨绔子弟,他自小便立志要重振门庭,所以他格外努力刻苦。无论读书、处世,刻刻都要争当人先。

  皇天不负,王庚终于用自己的努力重塑了自身的命运。在1911年从清华大学毕业后,他被保送到美国留学,相继在密歇根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就读。1915年,在取得普林斯顿大学文学学士后,王庚又转战西点军校攻读军事,并且一举考入了西点军校的精英班。

  所谓“精英班”便是西点军校里最好的班级,王庚所在的精英班,一共只有5名学员。自古英雄相惜,五人都足够优秀卓越,他们的感情也就格外深厚,更是以兄弟相称。值得一提的是,日后那个二战中欧洲盟军的统帅、美国第34届总统——艾森豪威尔,便是这五人中的大哥。

  在西点军校的学生档案中,校方曾这样评价王庚:“完美的学生与极具亲和力的人,西点军校以他为荣。”王庚的优秀由此可见一斑。

  时至1918年,在外留学8年的王庚载誉而归。那时的中国正值军阀割据混战,各方势力都在对难得的人才发出邀请。王庚凭借着深厚的学识、名校的履历、西点军校精英班的背景,以及文武兼备的才能,成了时下最炙手可热的人才,风头正盛。

  刚刚回国,他便被政府聘为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上校武官兼外交部外文翻译,前往巴黎为在一战中成为胜利方的中国争取权利。在那期间,王庚结识了同在巴黎和会周边呼吁中国权益的梁启超先生,并得到梁启超的赏识,收其做了弟子。从法国归来后,王庚又即刻被任命为航空局委员,并于1921年荣升为陆军上校,那时他刚满26岁,可谓前途无量、风华正茂。

  后来,由于王庚所表现的出众才干与能力,使得各方势力竞相争夺,都希望将他纳入麾下,为己所用。奉天的张作霖、江西的孙传芳等,更是对王庚重金邀请。只短短几年时光,王庚果真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重振门庭,成了最前途无量的耀眼名流。

  年纪轻轻便如此优秀,任谁都会对他的未来充满信心。陆定对王庚更是满意,在他看来,王庚便是那个自己寻觅已久的乘龙快婿。

  同时,王庚也无一例外地满足了陆小曼对夫婿的全部要求。

  陆定反复思度着,陆小曼与王庚一个是仙容如花、一个是倜傥风流,说是郎才女貌也毫不为过。陆小曼能奏乐章,泼水墨,一舞惊鸿,王庚善写文章,又通国是,亦能提剑纵马。这世上或许再寻不到如此般配的眷侣了吧。

  彼时,将自己关在房内的陆小曼有些焦躁,她知道客堂里的那人是为何而来,这种陌生人的登门拜访她已然见怪不怪。而真正让她难安的则是父亲看那人的眼神,还有那人不凡的气场。

  陆小曼极少从父亲陆定眼中看到关乎肯定和赞扬的神情,可她注意到当陆定看向王庚时,却包含、甚至超过了赞许的全部深意。而那王庚更是与以往上门提亲的富贵名流截然不同,他周身散发着正气,凛然而威严,并非泯泯众人已。

  一种宿命之感油然而生。陆小曼对那人没有喜欢亦没有厌恶,她甚至开始安慰自己,无论早晚总会有走入婚姻这一步,如若那人能得到父母的认同,定是极为优秀,自己也便没必要做无谓的反抗。至于所谓自由,有人一生都活在束缚之中,自己潇洒了十余年,往后的时光也就不必强求,仔细想来,竟有释然。

  时至如此,仍是自然,没有谁错谁对,孰是孰非。王庚始终惦念着陆小曼,一次又一次重复回味着初见那一刻她的美艳。仿似如沐春风,仿似四月早天里的云烟。就连她匆匆逃走,足下生风,那残存在空气中的芬芳,也被王庚认为是她刻意遗落的“蛊惑”,撩拨着他的心弦,让他对着余味着了魔。

  怨就怨她的遁逃,让他误以为那是她的回应,他们已经情投意合。于是,一切便成了无从挽回的一切。怨就怨她的自我安慰,认同了他人对自己宿命的定夺,不再做着自由的梦,而是与岁月握手言和。

  女人如水,总是柔弱,所以就连陆小曼这样的女人,也难逃柔弱的牵绊。她也会渴望一丝柔情,憧憬一片柔软,希望被妥善安放、细致保存、悉心照顾、温柔相待,所以也便听之任之了岁月的安排。

  时光的棋局就此布下,没有善意的提醒,告诉她该何去何从。一道山岭将她一生分隔,曾经沧海而今桑田,没人成全她的有始有终。她深锁的城门被那一人缓缓开启,自此开始缓缓浮沉,却不知那人究竟是过客,还是归人。

  谁在谁的年华里刻下错误的真情,谁在谁的无情里添了一笔多余的浓情。本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却只能问上一句赏心乐事谁家院?难赋深情……

  3.盛世里的婚礼

  跋山涉水,只为一笑相逢,四野尘寰里寻一面熟悉容颜。

  众生惊艳,俯瞰烟火人间,洒落如画风景自知冷暖凉寒。

  那一年,遍眼繁华,枯枝朽木都开了花。那一日,喧天锣鼓,缤纷落英竞相飞舞。那一刻,他们携手,要交杯畅饮游遍芳丛。

  一瞬之间,她恍惚,误以为流年仁慈,许给她毕生的美好。

  片晌以后,她醒悟,时光哪会呵护,只是在温柔地喂她服了毒。

  一切果真如陆小曼早早预料的那般,父母亲对王庚都很是欣赏喜欢,将他视为了陆家女婿的不二人选。在父亲的撮合下,陆小曼又单独与王庚见了几次面。那人的确儒雅有礼、气质不凡。

  王庚优秀得几近完美,令想要求全责备、吹毛求疵的陆小曼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就像当初答应父亲的那样,陆小曼默认了王庚的存在。王庚是个有些粗线条的人,但对陆小曼却很是上心。每每去陆家拜访,王庚便会向陆小曼的母亲打探,小曼最近喜欢哪家的脂粉,哪样的珠宝,或是哪类的书籍。次日便会差人将东西买好,送至陆家。久而久之,陆定夫妇二人对王庚的好感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