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山流水,倾世情缘
掩卷掩帘,掩不去的寂寞在心底泛滥,拂晓惊梦。
诉情诉愿,诉满腔哀怨换得知人来见,盛世华年。
走过的风景总是会刻在心底,甘苦皆好,喜怒由心。历经的情缘总是无从忘怀,源远流长,生生不息。孤独的人总怕喧闹,并非嘈杂让人难安,而是怕一切归于沉寂后,心只会更加寂寥。
伪装坚强的人,总是怕有依靠,并非不眷恋怀抱,而是怕学会依赖时,怀抱却已不在,而后再也学不会坚强。
凡尘来往,总怕命运随意编排,怕错过真心,怕错过对的人。于是,狠下决心,与宿命豪赌,循着记忆里的气息,踏上往昔的香径,寻一场两情相依,携手看千帆过尽。如若相视的目光如炬,便定是一期一会的知己。
徐志摩浪漫而鲜活,周身充斥着热情与炽烈。他向往爱与美、自由与生机,他的世界里皆是与陆小曼相异的风景。陆小曼的生活冰冷、麻木、乏善可陈。徐志摩的出现,将她的生活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似是重新过活一般,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感受着从未领略过的世俗以外。
徐志摩对陆小曼更是发自心底地喜欢,从秀发至眉眼,从言笑晏晏至举止翩然。她时而开朗畅谈,时而满面幽怨,时而机警聪慧,时而意蕴深远。与生俱来的气质让她高贵而典雅,富足的家世让她美艳而脱俗。她就是一卷让人看不厌的风景,徐志摩在陆小曼身上找到了关乎“美”的全部意义,倾尽全力对她好也便成此时徐志摩的人生信条。
似乎是感受到了徐志摩的真挚与情谊,陆小曼也开始慢慢袒露心迹。她说出了婚姻的不如意,说出了王庚的乏味,说着遍体鳞伤却不知何去何从,说着在世俗里挣扎的沧海一粟是多么可悲可笑。而在一旁倾听的徐志摩,有心疼却也暗自欢喜,或许他将有机可乘,或许该来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
徐志摩的劝说与安慰窝心而柔和,日复一日地相知相处,陆小曼终于被吸进了徐志摩的漩涡。“在无意识中认识了志摩,叫他那双放射着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更用真挚的感情劝我不要再骗人欺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毁灭前程,他那种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转换了方向,而同时也就跌入了恋爱了。”
陆小曼喜画,徐志摩爱诗,他们共处时便画意又诗情。陆小曼恬淡,徐志摩热情,他们之间有山河静好,更有光景灿烂。陆小曼从未拥有过一场衷心的爱情,徐志摩却曾被爱情伤得难休难眠,所以,他们的相爱,有憧憬中的绚烂亦有未尽的缱绻。
他们总爱促膝谈心,彼此相互吸引,毫无防备间便双双跌入爱情。陆小曼更是在《小曼日记》中写道:“他知道我,他简直能真正的了解我,我也明白他,我也认识他是一个纯洁天真的人,他给我的那一片纯洁的爱,使我不能不还给他一个整个的圆满的永没有给过别人的爱的。”
陆小曼更是展现了她从未有过的体贴一面,她对徐志摩照顾周至,饮食与衣物,时常相赠。呢喃软语间,尽是深情。此时,陆小曼成了徐志摩的灵感诗源。他对陆小曼说“我的诗魂的滋养全得靠你,你得抱着我的诗魂像母亲抱孩子似的,他冷了你得给他穿,他饿了你得喂他食——有你的爱他就不愁饿不怕冻,有你的爱他就有命!”
嗜诗如命的徐志摩将诗魂都寄托在了陆小曼身上,足见他对陆小曼的喜爱更甚自己,乃至超越爱情。在与陆小曼相恋的过程中,徐志摩确实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爱情诗句,如《雪花的快乐》便是其与陆小曼初恋时写下的作品: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地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地,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消溶,消溶,消溶——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徐志摩在他的诗文里抒尽了对爱与美的追逐,他要挣脱现实的藩篱,曼舞在雪花的天地,无畏封建伦常,只要彻底释放。在倾心的瞬间他热泪盈眶,星月的光辉是他的希望。多想与心上人一同飞扬,脱却冷漠,不再凄凉,纵使山麓、幽谷两相惆怅,只要他们携手飞扬,便能穿越凄清,绽放在百花深处。
他要盈盈地,沾住她的衣襟,让寂寞的她不舍抖落,他轻轻地消融,溶入她的心胸,让善良的她为他心疼。她知道的是,他为她消融、追随于她,至死方休。她不知道的是,他早已认清归属,有她在的地方,便有了新的生机。而那朱砂梅的香气,便是他来寻她的标记。
那时,留洋之风盛行,风气也便相对开化,已婚男女共同跳舞、交往是被文明许可的事情。所以,陆小曼与徐志摩的眼波互换,情谊相交,并没有受到世俗过多地苛责。王庚依旧奔忙于事业,甚至对徐志摩怀有隐隐的感激之情,因为他总是代替自己照顾着陆小曼,尽了一份本应他尽的责任。每每陆小曼归家时面带笑意,更是让他如沐春风,自以为生活安稳而恬淡。
陆小曼与徐志摩共处的环境宽松得让他们忘记了彼此的关系是多么的不可逾越。他们纵容着自己,纵容着彼此,让喜欢的情愫疯长,长成不可抑止的势头,也让爱情操纵了彼此的人生。不问真假,不知对错,只说前缘未尽,只言真爱无罪。
记不清是哪一刻遇见,却记清了那张冷傲清绝的脸。记不清哪天开始喜欢,却始终贪恋那双盈盈迷人眼。曾经将故事装满背囊,欲说还休,只因往事总是荒凉。如今堂皇吟哦,因为被写进诗篇的,是风花雪月的美好。甚嚣尘上,携手相望,不晴不雨,不该是故事的结局。
当你开始追随于爱情,我便开始追随着你,笃信着你就是我的无与伦比。当你开始正视自己,我便正式说着爱你,相信懂我的你,也懂我的爱意。当你疲于奔命想要休息,我便是你的驿站,给穿行在阡陌纵横里的你,一个家的归属。当你想要纵身做那流风之回雪,我便是你的陪伴,同你飞扬,同你零落,同你四散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
陆小曼与徐志摩,终于两相缱绻,遁入温柔。“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此刻无需多言,方在春深处尽享情怀……
2.盛世欢歌,同往锦年
煎熬耗尽相思,虚虚实实里,但求盛世安稳。
美梦叨扰静默,影影落落中,难做赏花闲人。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故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所以,相爱便要相守,相知便总相聚。所以,爱上花的欢颜,便想拥有春天。所以,恋上吴侬软语,便想漫步在烟雨江南。所以,喜欢上一个人,便会憧憬厮守,想将彼此拥有。
多想闲散的时光被凝固,连同记忆一起封存于琥珀。陆小曼与徐志摩在花间踱步,看着漫山遍野的春意,齐放百花与他们的爱情争艳。他们看小桥流水,看荒野人家,看袅袅炊烟升起,蒸腾出家的香气。
他们共同唱戏、义演,她的鬈发依旧会在不经意间刮过他的脸,她羞怯,他却炽烈。他们一同举杯畅饮,只谈风月不谈风云,觥筹交错里用眼神互换心迹。他们共舞一场华丽,男才女貌,成了舞池中央最惊艳的亮相。他们互诉心事,道出隐秘,将苦痛分担,更将喜悦分享。
他们会在每一个空闲时段相见,相互陪伴。而每逢无从见面的日子,彼此相思正浓之时,便会给对方写下一纸书信,寄去遥想与惦念。那些数不清的纸笺,载录着他们的情缘,厚厚一沓,即便纯白泛黄,笔迹渐褪,也没人舍得丢弃。
有时,陆小曼也会扪心而问,质疑这段所谓爱情是否真的坚不可摧,想终有一天会不得不面对世俗的诟病,到了那时他们的爱情能否独当一面。陆小曼将这些不愿直言的疑问写入了信中,她需要徐志摩给她一个坚定下去的理由,哪怕是无凭承诺,她也会多一份坚韧与坚强。
徐志摩的回信是一首专为她而写的诗歌,果决而毅然。他说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容不得他们的恋爱。可他偏要争一争,哪怕散发颓颜,哪怕步履蹒跚,哪怕跌入茫茫海水,哪怕堕入无底深渊。他都会勇往直前,而陆小曼只需牵住他的双手,跟从他的脚步,待他许下一片自由。
徐志摩果真是最懂陆小曼之人,他会轻而易举地看破她的畏惧,会用最浪漫的方式解开她的忧虑。他最明了她的期盼,便用最诗意的方式同她一起憧憬。他说茫茫大海就是无边的自由,而他们将要奔向的锦年,尽是无拘无束的欢愉。他们的世界将要有芳草依依,有鲜花满地。只要她愿跟从,只需她攥紧他的手,他们终究会挣脱牢笼,奔向自由。
看过信后的陆小曼终于不再怀疑,不再犹豫,她相信徐志摩,更相信徐志摩口中近在咫尺的自由。她确信这个带她领略不同风景的诗人,早已勾画好了极盛的蓝图。荆棘过后,定是美满,他能许她寻常人家的安逸,也能许她轰轰烈烈,总之,她相信,追随于他,便是一路盛世欢歌的缭绕。
后来,徐志摩的好友郁达夫、胡适、刘海粟等人在得知了其与陆小曼的恋情后,纷纷表示支持。郁达夫曾说:“志摩和小曼的一段浓情,若在进步的社会里,有理解的社会里,这一种事情,岂不是千古的美谈?忠厚柔艳如小曼,热烈诚挚若志摩,遇合在一道,自然要发放火花,烧成一片了,哪里还管得到纲常伦教?更哪里还顾得到宗法家风?……自己就佩服志摩的纯真和小曼的勇敢,到了无以复加。”
朋友们的支持态度,更加坚定了陆小曼同徐志摩在一起的决心。什么纲常伦教、什么宗法家风,通通都被她抛掷脑后。陆小曼与徐志摩要尽情享受当下,哪怕暴风雨前的宁静也成了值得贪恋的幽谧。
每日在花间煮酒,翻看徐氏味道的诗歌,陆小曼的倩影伴着缭绕周身酒的醇香,又激发了徐志摩无限诗意的灵感。他出口成诗,她细细听他吟哦,感动于他将自己写入诗里,本不烂漫的人生转瞬春风十里。
她时常画上一幅水墨工笔,他则为她细细研墨。他爱她笔下的山水长宁、盛世太平,他承诺总有一天要带她走进那画中的风景。此刻,未能实现的,她都在画中预留,听着他的承诺,勾勒着诗酒风流。
“今天早上的时刻,过得甜极了。我只要你;有你我就忘却一切,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了,因为我什么都有了。与你在一起没有第三人时,我最乐。坐着谈也好,走道也好,上街买东西也好。厂甸我何尝没有去过,但哪有今天那样的甜法;爱是甘草,这苦的世界有了它就好上口了。”徐志摩与陆小曼一同逛长街,赏看着满街的古玩、字画、纸张、书帖,他们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只有彼此知道此刻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小曼身着一件蓝布袍,徐志摩也是不可名状地喜欢,她奢华也好,朴素也好,在徐志摩眼里都是高贵。徐志摩贪恋着陆小曼眉目间特异的光彩,那是超脱庸凡的耀眼,他说寻常人都只识得陆小曼外在的美艳,可唯有他能看懂陆小曼真正的美丽。
那天林下相逢,犹记得桃花开满枝头。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细焚沉香,临池清溽暑。百味皆尝,纵爱简静清欢。众生纷繁,亦能语笑嫣然。何必过分清醒,一梦恍然亦是美景。无需在世俗里沉沦,对错从不是定数决绝。不必自怨自责,这世间总会有辜负,也总该为理想而活。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盛世锦年。山是青葱,月更朦胧。
水纹清漾,浩渺烟波。他们携手,一路欢歌。哪怕早知这是错误的相逢,哪怕早知这是美丽的劫难,哪怕早知将有一场精疲力竭的抗争,哪怕早知会受到封建礼教的鞭笞。只要彼此相识相知,便笃信定会有一场清澈的结局,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他们去探知。
这一场华丽缘,诞生在烟火人间,一路盛世欢歌下,他们携手,同往锦年。
3.无处遁藏的爱情
枕函欹,红粉泪,天涯旧恨,黛蛾长敛春风不展。
罗幌卷,彩笺书,欲见回肠,飞鸿归空成字为愁。
茫茫人海中,只求一场对的相逢。锦绣年华走过,但求一生对的相思。前缘旧梦里,曾爱上一道旧的风景,刹那相逢时,愿能一眼认出故人。于是,努力追赶时光,追赶已然远去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