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德的明德院院中跪了一大群人，难怪今晚有人去了锣鼓巷寻找慕萧然的踪迹，原来是因为慕明德的急病，慕明德是这相府的天，吴氏当然不能也不愿他有任何一点点岔子。
整个相府上下都跪在这里，只恳求让慕明德见一见大夫。
而来的大夫有好几个，江涛也在其中，大夫们倒是没有跪，好茶好水的伺候着，呆在一边，等着慕明德让他们进去诊断。
“老爷，妾身求你了，你就让大夫看看。”吴氏、徐氏等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即便有什么病症，也要让大夫看过才知晓，老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但切不可讳疾忌医啊。”
“滚。”里面传来慕明德的一声怒吼，声音中气十足。
慕明德一向温文尔雅，这失态的爆粗口倒是第一次了，潘楠拿一根棍子，守在屋子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这一个“滚”字，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过也没有人真的离开，都在看吴氏的神色，如果这件事情吴氏无法解决，那便真的只有等着慕明德自己出来，但这样便是吴氏的失职。
本来今日因为慕玥离的事情，她的威信已经受到了动摇，如果今日再一次动摇的话，那就更难看了。
“老爷，你若是不肯看大夫，那妾身只好带着全府上下在这里跪着了。”吴氏朗声说道，态度明确，“老爷，苦口良药，忠言逆耳。”
慕玥离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也跟着众人在院子中跪了下来，跪得越久，屋中的慕明德情绪会更加烦躁，对吴氏的反感和厌恶也更多一分。
“姑奶奶来了。”跪了大约一炷香左右，慕明惠和温言秋倒是来了，吴氏听到这个消息，便是如释重负的表情。至少，慕明惠的话，慕明德应该还是听从的，一向如此。
但是这一回没有用，慕玥离心中清楚。
果然，慕明惠在外面劝说了许久，只得了一句“姐姐你先回去休息，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张”，然后叫了另外一个他得力的管事，强行将慕明惠送走了，温言秋也跟着去了。
该上场的人都上场了，吴氏的面子已经十分挂不住了，表情不好，跪了这么久，膝盖也该是跪痛了，又是这深更半夜的，丫头下人们还好，但这些主子们，哪一个不是娇贵的，早就忍受不住了。
按照慕明德的情况，大约是明日早晨才恢复得过来，慕玥离算着，看着周围的人都是难看的脸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
“玥离，你要做什么？”吴氏看到了慕玥离的动作，“跪下，不可莽撞。”
“这样跪下去不是办法。”慕玥离轻声道，环视了周围一眼，也不理会周围的人用多么讶异的眼神看着她，只是将目光落到了江涛的身上，朝着他走过去，“师父，可否陪玥离进去看看父亲？”
江涛微楞，看着慕玥离眼中的坚定，便点了头，跟着她走到了门口。
“不许进。”潘楠一甩棍子，皱着眉头道。
“潘管事，且听玥离一言。”慕玥离轻轻推开潘楠的棍子，走近了潘楠，用极低的，仅有潘楠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父亲的症状我都听说了，上次我中镖的时候，与上次服用了父亲给我的药丸后的状况差不多。”
潘楠的脸色微微一变，他记得慕明德是曾提过，有一粒药丸浪费在了慕玥离的身上，是玉笙寒授意的。初次服用药丸，肯定是有反应，不过当时没听说她有任何不适、
“我上次无事，是江先生给我开的安神静心的方子，很快就恢复了。”慕玥离像是看透了潘楠在想什么，直接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让玥离和江先生进去，也不必诊脉，只要走一趟，让江先生说父亲无恙，只需静养便好。”
潘楠的面色更加犹豫，举起的棍子也软了下来。
“江某的人品，潘管事和慕丞相还信不过吗？”江涛开口了，“再者，这一干女眷后辈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
潘楠轮番看着江涛和慕玥离，最后将目光放到了慕玥离的身上，松了口：“稍等，我进去询问一下老爷的意思。”
慕玥离松了口气，看了江涛一眼，后者也正看着她，她冲他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顺利。
吴氏跪在院中看着慕玥离的行动，只恨得牙痒痒的，她口舌费尽，潘楠也没退让一步，为什么慕玥离上去短短两句话，便能让潘楠松了口，进去通报。而且，江涛似乎也是站在了慕玥离那边。
听说，江涛便是慕明德为慕玥离请去的师父，想到这个，吴氏简直恨不得将慕玥离千刀万剐，立刻让她死无全尸。
“八小姐，江先生，老爷让你们进去。”潘楠从里面出来了，宣布了这一句话。
在场众人便是用那样惊讶的目光看着慕玥离和江涛进去的身影的，江涛便不多说，他一向得人信任，不过八小姐慕玥离何时有这样的地位了，连夫人，连四小姐都不肯见，连慕萧然、慕宗与这样的男丁都是一个滚字，连可爱的慕合熏撒娇都没有任何效果，甚至连慕明惠的话都没有用。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慕玥离的三言两语，却让慕明德改变了主意，接受了大夫，并且让她进去了。
吴氏的眼神灼热得几乎能将那门给烧穿，看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他人也神态各异——这八小姐慕玥离，经过这一日，算得上是府中红人了吧，原本就得了两次皇帝赏赐的人。
“老爷已经见了大夫，也准了八小姐进去探视，众位都不用跪着了，起来吧。”潘楠宣布道，神色也缓和了不少，走到了吴氏跟前，“老爷让我跟你说，夫人辛苦了，今日他有他的苦衷。”
有什么苦衷是慕玥离可以知道，而她这个结发妻子不可以知道的？
吴氏在心中愤愤的想着，只是这么多人在，她不敢有任何表现，只是道：“老爷肯看大夫便好。对了，潘管事，方才玥离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是老爷与八小姐之间的事情，小人多嘴不得。”潘楠笑了笑，“夫人放心吧，在老爷心中，夫人永远是第一位的。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事出有因，不能让人知晓。”
吴氏闭了嘴，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不能再问下去了，有的问题不是她妇道人家可以问的，纵然对慕玥离有百般不满，也只能另寻机会，再对付她。
而潘楠的话同时也透露了，虽然慕明德见了慕玥离，并不带慕明德对慕玥离多么喜欢，她如果要对付慕玥离，只要理由充分，手段高明，慕明德同样不会追问到底。
“慕丞相无恙，只是太过疲惫有些精力不济。”不多一会儿，江涛便出来了，一张俊脸还是毫无表情，“江某已经为老爷开了药方，潘管事，照着药方抓药，让慕丞相服下了，睡一觉，便没事了。”
潘楠接过了那张方子，也是心底一轻，若再逼迫下去，还真不好收场，当初他以为让慕玥离吃了那百味亡魂丹是不好的，没想到倒是起了一定的帮助作用，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那太好了。”吴氏说道，做了手势，让跪了大半晌的人都站了起来，“老爷没事就好。”
“慕丞相还说，请夫人，还有各位少爷小姐姨娘都回去吧，有玥离小姐伺候着就好了。”江涛又补充一句，“江某先行告辞。”
从不在别人府邸久留也是他的原则，拱手之后，便朝门口走去，不过走到了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屋子，慕玥离现在就在里头，和那躲在阴暗里的慕明德说话。
慕明德不知对自己做了什么，怕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丹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都追求什么长生不老的药丸，所以才成了那个抽搐哆嗦的样子，他不愿让人看到，他自然不会看，不会问。
不过，慕玥离……江涛有些担心，脑中又浮现了她带着微笑的脸和明亮的眼睛，她能够解决好的。
“父亲，一会药熬好了，便服下，睡一觉便没事了。”慕玥离坐在慕明德的床边，这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她看不清慕明德，但能够感受到他的抽搐和哆嗦还没有停止。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慕明德低声问道，声音极为沙哑。
“父亲，你信任我吗？”慕玥离的声音也很轻，给慕明德拉了拉被子，“我是你的女儿慕玥离，你信任我吗？”
慕玥离，白笛所生，从小哑巴，摔了一次不哑之后，性情大变，变得十分伶俐聪慧，帮他解围了琉璃盏的事情，又两次得了皇上的奖励，并且她飞身挡刀，为了救他的命。
“你是我的女儿，我信任你。”慕明德低声说道。
“百味亡魂丹，不可多用啊父亲。”慕玥离用带着几分叹息的声音道，“会成瘾，用少或者用多，都会出现今日的状况。”
慕明德没有说话。
“上一次取镖的时候，父亲让我服了一粒，只是之后便有了抽搐，江涛先生的安神汤，让我平静了下来。之后，我有查阅，猜测是那百味亡魂丹。”慕玥离说道，“父亲，你放心，女儿不会告诉任何人。而且，除了潘管事外，女儿也愿意做你的帮手。”
沉默了良久，慕玥离在等待慕明德的答案，这将决定她是否从实质上走近慕明德一步。
“玥离，你是我的好女儿。”终于，慕明德在黑暗中开口，慕玥离也在黑暗中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