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对督阳城，对宋国都是十分熟悉，连这种地方都知道，还能随意进出，甚至还能来见到她——这黑市对客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特别是像慕玥离这样持有这种玉牌的，可玉笙寒被放进了这个大厅，说明他也同样持有，甚至还在她之上的权限。
“你是在夸奖我无所不知吗？”玉笙寒像是很高兴一样，说道，“其实，也没有无所不知了，比如，我就不知道你这次来查那个丫头做什么，不过是你一个庶妹的丫头而已，犯不着你这样出动嘛。”
好吧，玉笙寒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展示了他挖掘秘密的能力，连小巧他都知道得这样清楚。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慕玥离眯了眯眼睛，“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宋凌轩召见了我，你知道的吧，他也问起了你与我的亲近。”
“哇，在宋国这地界上，你是唯一一个敢这么直接这么随意的直呼他名讳的人。”玉笙寒对别人话中的重点的把握，完全是看他心情的。
“我是说……”慕玥离想让他别阴魂不散的跟着她，只是话没说话，玉笙寒又将话题给抢回去。
“这样的勇气，不愧是我妹妹啊。”玉笙寒将这句话痛快的说出来，好看的眼眸中闪动着光彩，好似在看这句话对慕玥离造成的影响。
从来，玉笙寒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加了前提，比如假设万一，这些词语，但是这一次，这句话，等于是在直接承认慕玥离的身份，承认她就是梁国皇族的人，是他的妹妹。
两人四目相交，玉笙寒的眸子中有狡黠有期待，好像在期待她对他这句话的反应，慕玥离面无表情，心中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波澜，毕竟，她的身世对她来说意义不大，她没有幻想过白笛是什么人，会如何。
唯一的想法便是，如何能够让自己的身份成为浮云，宋国的人永远不要发现，梁国的人也别来认亲，她的兴趣不在于此。
“你是来跟我坦白的？”沉默了片刻之后，慕玥离开口了。
“确切的说，不是坦白。”玉笙寒摇摇头，还是那样的微笑，顿了顿，慢慢的道，“是道别。”
道别，要走么？慕玥离愣了愣，她一直没有想到玉笙寒会这么快离开，他不是要等着慕明德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才会回梁国去的，这事情还没有结果，为什么就要回去。
“我要回梁国去了。”玉笙寒还是那样好看的笑着，站起来，将椅子拖到了慕玥离身前两尺的地方才坐下，“今日这么千辛万苦的跟来，就是跟你道别的，感动吗？会不会有点舍不得？”
“不感动。”慕玥离收起了刚刚的意外，冷冰冰的道，不过心中的许多想法和情绪却是在奔腾着，“也不会有舍不得，你想多了。你不跟着我，我会少了很多麻烦。”
“你呀，就是嘴硬。”玉笙寒的口吻几乎的宠溺的，“我若是离开了，谁来保护你呢，谁来给你提供你想要的信息呢？谁能像我这样时时刻刻的跟着你，每次在你为难的时候，就如同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呢。”
慕玥离白了玉笙寒一眼，这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动作。
“真的，难道你不觉得吗？你陷入困境，我出手相助，你冲动扯下摊子，我给你擦屁股，你缺乏有力的消息的时候，我及时提供，甚至你无聊郁闷情场失意的时候，都是我给你排忧解难，宽慰你受伤的心灵。”玉笙寒用很有气势的排比手法，夸张着他对她的帮助，“我都没有见过我这么好的哥哥，一个默默的守护着，而且我的妹妹，还不肯给我半分好脸色看。”
好似，是这样的，玉笙寒所做的，慕玥离一直以来对他十分防备，可是他还真是那个从来没有害过她的人，甚至利用都没有，而且确实也是一直给她帮助的人，早先慕笑颜的事情，后来慕萧然的事情，还有慕明德之类的……
只不过，这些都基于一个强大的理由之上——
“你承认我是你妹妹了？”慕玥离盯着玉笙寒问出这句话来，“你打算将我的身世告诉我了？”
“反正我都要离开了，我想告诉你也好，也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玉笙寒若有所指的道，脸上的笑容稍微淡了一些，环顾了一下这个大厅，“这里也是个适合的地方，没有人能够随便进来。”
“你说吧，我听着。”慕玥离定了定心神，若说对她这个身体的身世没半分好奇也不是，只是她并没有一定要查到的那种执着，所以反应稍微平淡了一些而已。
“你母亲，乃是我梁国贵妃，白素素。”玉笙寒难得的没有卖关子，轻声道，“虽然我不是白母妃所出，但是她一直以来待我很好，也多方帮我。这回我来宋国，她便委托我来确认一下，当初她的离开太匆忙，许多事情她无力去插手安排。”
慕玥离点点头，想必当初白素素的离开不是自愿的。
“十几年前，母妃因为一些事情逃离了皇宫，那时候她已经身怀身孕，别用这种眼神盯我，她为何离开皇宫流落到宋国，我也不知道，毕竟她是我母妃，许多话，她不想说的，我不好问，我当然也不会查，我尊重她。”玉笙寒说了一句题外话，然后又道，“后来，便被慕明德收留了，生下了你，但你不是他的孩子，而是我梁国皇族的。”
“唔，梁国皇族会给生下来的小孩儿身上烙下朱砂红对吧？你从第一次与我见面，就看到了我肩头的朱砂红，便开始一直关注我？”慕玥离说道，她还清楚的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玉笙寒是在摆脱宋凌轩的杀手的时候，在那游船画舫上，她穿了舞女的衣服，露出了肩头。
“对啊，当时我还在想，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没开始找，你就出现在我眼前了。”玉笙寒点点头，“后来才发现，你就是一个麻烦精。可你又是母妃的骨肉，我不能不管你，便只好跟着你了。”
“所以你是我哥哥？”慕玥离到没有计较他那句麻烦精，而是歪着头，有些古怪的看着玉笙寒，“其实你也可以不管我的，我对我生母的兴趣不大，反正这些年也都这么过来了。”
“你，怨恨母妃？”玉笙寒彻底收起了笑容，脸色严肃了不少。
“不怨恨，就是没感觉。我不会出现在她眼前，我也希望她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然后永远没有交集，各自过各自的生活。”慕玥离说道，流畅无比，这也是她内心的想法，“如果你是基于我是你妹妹，你多方相助这个理由与我亲近的话，你也可以停止了，我没有打算做你的妹妹，太高攀了。”
“果然是怨了母妃。”玉笙寒一副很理解的样子道，“怨她明明没死，将你留在这相府之中，受尽欺辱对吗？其实，母妃她也是不得已，一来白家束缚着她，二来，她也以为你死了，当初她被发现在宋国之后，白家的人寻来，让她诈死离开，也告诉她，你被掉包，说你已经死了，活在相府的，并不是她的骨肉了。”
“嗯。”慕玥离点点头，没有多大反应，“所以呢？”
“有时候，我以为你冷静，你却冲动无比，有时候，我以为你有心有肺，但是却能冷漠到底。”玉笙寒停止了说话，看了慕玥离好一阵，才说道，“母妃她一直牵挂着你，你不该如此。”
慕玥离默了默，看了玉笙寒好一阵，才慢慢道：“可是，没有感情是事实，她在梁国应该也过着她该过的生活，而我在这里，我觉得我也过得平静而安定，不需要什么波澜和麻烦了。”
“平静，而安定？”玉笙寒声音古怪，“就你现在在相府的生活状态，叫平津而安定？”
“至少是没有脱离我掌握，在我想走的路线之内的。”慕玥离说道，“太子殿下，不，哥哥，谢谢你这些时日对我的相助，我性子不好，态度恶劣，没有尊卑，请你包容。”
说完这话，玉笙寒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嘴巴张大都合不拢的模样。
“如果你真的将我当做妹妹，对我还有那么一两分的情谊，请你转告贵妃娘娘，就当做她的骨肉已经死了，她该在皇宫好好过她的生活，不要生什么波澜。”慕玥离认真的道，“我想，这对谁都好。”
玉笙寒没有说话了，张大的嘴巴也合拢了，他知道慕玥离是认真的，甚至她说的她没有怨恨也没有期待也是真的，并不是敷衍他。
“唔，我会将话带到，”玉笙寒终于是说道，然后突然之间，语调又是一变，前一秒还深沉的，后一秒立刻轻佻起来，“你刚刚叫我什么了？叫我哥哥，对吗？还感激了我是不是？”
“是。”一见这样的玉笙寒，就想要揍他。
“再叫一声来听听。”果然玉笙寒一脸欠揍的道，“真是浑身舒坦啊，这么长时间你也没有对我尊重过一点点，就刚刚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