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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跑得快的日军,退到了出发位置。跑得慢的,被炸死了不少。也有部分日军进入了苏军撤离的工事。

  看着这样的场面,小松原道太郎气急败坏地抓起电话:“内山司令官,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这是……”电话里传来内山英太郎语无伦次的辩解,“这是苏军后方的火炮……”

  “后方的火炮?你不是说苏军的火炮都被摧毁了吗?”

  “不可能一次摧毁所有火炮,后方的火炮更是摧毁不了。”内山英太郎辩解着,“我们的火炮射程有限。”

  “马鹿!马鹿!”小松原道太郎大声怒骂着,“你等着吧,打完这一仗我非把你送到东京军事法庭不可!二十三师团全体官兵饶不了你!”

  小松原道太郎将话筒丢弃到一边。

  怎么办?小松原道太郎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不管主动后撤还是被击溃,苏军不少一线阵地无人防守,可以借此机会占领,占领对方阵地就是战果。

  小松原道太郎硬着头皮命令各步兵联队按原定计划迅速占领苏军阵地。

  进入工事的日军官兵很快修整改造,将原先坐西向东改造为坐东向西,以便防御来自西方的苏军炮火和步兵。

  小松原道太郎拿起话筒放缓了口气:“内山司令官,步兵已占领了苏军一线阵地。苏军肯定不甘心,特别是他们的炮兵,你要作好准备,随时支援步兵守住既得阵地!”

  不出小松原道太郎所料,没等内山英太郎回话,远处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苏军像是攒足了劲儿,来自多个方向的火炮向着日军刚占领的工事齐轰。日军官兵有的被击毙,有的被激起的泥块打死,也有的被强烈的炮弹爆炸波震死。

  “内山司令,赶快还击!赶快还击!”小松原道太郎对着电话筒大声呼叫。

  后面日军炮兵还击了。苏军的炮击嘎然而止。

  小松原道太郎正考虑是让步兵进还是退,突然,苏军的炮弹又像冰雹一样落在日军刚抢占的工事四周了。

  “怎么回事?内山英太郎?”小松原道太郎对着电话筒又吼开了。

  “我们的火炮射程达不到!我们的火炮射程达不到!”话筒里传来内山英太郎的辩解声。

  “射程达不到就将火炮往前推移!将火炮往前推移!”小松原道太郎大声吼叫着。

  苏军的一排炮弹飞过小松原他们的头顶,飞向日军重地炮阵地,霎时间爆炸了。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日军的几个重炮阵地很快成了一片片火海。

  日军火炮射程较近,苏军炮阵地后撤后大大超过了日军火炮射程。日军的炮弹都在几百米上千米外爆炸,根本没有摧毁苏军火炮。

  “内山,你这不是在胡弄我们吗?”小松原道太郎大声喝斥着。

  “小松原,这火炮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造的。这是参谋本部配置的,你不是在骂我,你是在骂参谋本部!骂天皇陛下!”

  又一排苏军炮弹像长了眼睛,落在离小松原道太郎他们三四百米处,炮弹爆炸形成的巨大冲击波将小松原道太郎及其随从冲倒在地,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炮弹。随从急忙将小松原道太郎拖进壕沟深处。

  一直在二十三师团观战的辻政信拿过了话筒:“内山司令官,我是辻政信,我是辻政信!我就在小松原司令长官的身旁。按植田司令官的指令,炮兵应该全力支援步兵。现在二十三师团已经占领了苏军大部分一线阵地,非常需要你的支援,非常需要你的支援!”

  “辻政信参谋,这个我能不知道?可是我们的火炮都是靠挽马进退,双方炮战,挽马哪能到一线?”

  “挽马不能到一线就组织人推,要减少伤亡就瞅空子,苏军炮火再猛也有空隙!”

  “这倒是个办法,我试试,我试试。”

  其实,内山英太郎应允了辻政信,并非觉得他讲得多有道理,而是怕他到处嚼舌头。在关东军乃至日军,辻政信是出了名的“乌鸦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此次他是关东军司令部来督战的代表之一,一旦打完仗回去后向植田谦吉乱汇报一通,自己可是不好对付的。

  “辻政信参谋,现在天快黑了。天一黑我就亲自组织两个大队前推5公里。”

  辻政信看看表,也就同意了。

  在激烈的炮战中,苏军的几发炮弹在日军150榴弹炮阵地爆炸了,一下炸死了四五名官兵。

  日本裕仁天皇的女婿东久弥宫盛厚上尉就在这榴弹炮部队服役。一听到爆炸声,东久弥宫盛厚不顾一切扑倒地上,双手紧紧护着头。

  炮车的一个轮子被炸飞上了天,重重地砸了下来,砸在东久弥宫盛厚的背上。东久弥宫盛厚一声惨叫,动弹不得。紧接着炮弹激起的沙土稀里哗拉打落在东久弥宫盛厚头上、身上,将他整个掩埋住了。

  负责保护东久弥宫盛厚的几名官兵惊恐地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将他扒了出来,抬到低凹处。

  随队军医急急赶来,为他擦伤的头部、背部清创、包扎。

  野炮第七联队长鹰司一看这情况,惊得浑身直冒冷汗,连说话也不利索了。

  战前,植田谦吉曾直接向鹰司交待过:“你就是多死一千名官兵,也不能伤了东久弥宫盛厚殿下的一根头发!”

  鹰司犯难了。打起仗来子弹、炮弹不长眼睛,谁能保证谁毫发无损!再说了,你们宣传的是殿下亲赴前线以普通军官身份参战,旨在鼓舞士气,这是鼓舞士气吗?这是增加部队负担嘛!但是,鹰司嘴上仍“嗨嗨”地应承着。

  “怎么样?怎么样?”鹰司着急地问着军医。

  军医脸色煞白,双手也不大听使唤了。当他给东久弥宫盛厚脸上缠好纱布,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没伤到骨头。”

  “最好把殿下送到海拉尔医院去!”军医建议,“我安排救护车吧。”

  “等等。”鹰司说着,让电话兵要通了新京关东军司令部,直接向植田谦吉报告了这事。

  电话里传来了植田谦吉的怒骂声:“你这个笨蛋!我不是反复给你交待过吗,不能伤了殿下一根毫发!”

  鹰司想,轻伤要比重伤好,活着总比死了好,让植田谦吉把东久弥宫盛厚接走,免得以后出更多更大差错,也免得自己再天天为此提心吊胆。

  鹰司想着,忍气吞声地说:“植田司令官,我们派专车把殿下送到海拉尔医院。”

  “你们派专车?路上再出个什么事情你担当得了吗?你有几个脑袋?”电话里又传来植田谦吉的骂声。

  鹰司一声不吭。

  “这样,你派人将殿下后送到将军庙,我派直升飞机来接他。”植田廉吉声音依然很大,但口气平缓了许多。

  7月29日上午,在高度保密的情况下,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搭乘的小型飞机降落在将军庙。

  虽说是高度保密,但前线日军大佐以上的军官都接到通知到场欢迎。作为前线最高指挥官,小松原道太郎站在最前面,督战的关东军副参谋长矢野音三郎站在其身边,后面是内山英太郎、小林恒一郎、畑勇三郎等将军,再后面是一班大佐。

  从关东军司令部提前赶到将军庙的乐队,一遍遍地演奏着军乐。这是矶谷廉介安排的,他熟知植田谦吉喜欢这一套,再则这样可以舒缓一下前线紧张的气氛。

  植田谦吉踏着乐声,检阅了高级指挥员组成的欢迎队伍。

  检阅完毕,面无表情的植田谦吉转身对小松原道太郎说:“走,到巴尔其嘎尔高地。”

  “到巴尔其嘎尔高地?”小松原道太郎一怔。

  植田谦吉没理会小松原道太郎,上了前面一辆吉普。

  巴尔其嘎尔高地虽为日军占领,但苏军似乎不肯放弃,一直不断炮击。

  “植田司令官……”小松原道郎也进了植田谦吉的吉普,但他仍想劝说、阻止。

  “小松原君,我知道你要说巴尔其嘎尔高地危险。打起仗来,一线阵地能有不危险的地方吗?”

  小松原道太郎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闭住嘴。

  半个多小时后,植田谦吉下了吉普,在卫兵的簇拥下,沿着日军改造过的壕沟,走到高地最高处。

  植田谦吉接过参谋递上的望远镜,对着前面的苏蒙军阵地看了起来。

  “这里离哈拉哈河还有多远?”植田谦吉问。

  “也就两三公里。”小松原道太郎回答。

  “离你们原来的阵地呢?”

  “五六公里。”

  “也就是说,你们推进了五六公里,再往前推进两三公里就可以将苏蒙军完全赶过哈拉哈河了。”

  “是的,司令官。”小松原道太郎回答。

  “……伤亡是大了一些,但攻占这片土地战果也不小。”

  “司令官……”小松原道太郎听着,心里很是高兴,这毕竟是对前一段战斗的极大肯定。但他还是催促植田谦吉赶快回返,以免苏军炮击发生意外伤及司令官自己无法交待。

  植田谦吉对自身的安全似乎不以为然。

  说来也怪,在这段时间里苏军没有炮击巴尔其嘎尔高地。

  不到一个小时,植田谦吉一行回到将军庙二十三师团司令部,主持召开了作战会议。

  植田谦吉没有多听前线部属的意见,一下子将自己的决定端出:“我命令,坚守现在的阵地,和苏蒙军形成对峙,寻机扩大战果。”

  植田谦吉了解前一段时间一线各级指挥官都吃了不少苦头,士气低落,灰头土脸,便讲道:“我们无论是空军还是炮兵都有一定的损失,但战果是很大的。我们的第一战略目标是将苏蒙军赶过哈拉哈河,我们很快就要将苏蒙军赶过哈拉哈河了,第一目标很快就要实现了。苏蒙军现在已经处在背水作战的不利态势。”

  听到这话,小松原道太郎带头鼓起了掌。

  植田谦吉霍地站起身来,提高声调说:“我作为关东军最高司令官决心打赢这一仗。为此,我命令第七师团二十七联队再抽出两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炮兵大队作为预备队,这样第七师团除一个大队守卫齐齐哈尔外,其余都投入诺门罕的战斗了。”

  小松原道太郎再次带头鼓起了掌。

  “前一段实战说明,充分发挥我军炮兵灵活多变的特点,也是对付苏军的一个好办法。为此,我命令关东军全部速射炮集中调往诺门罕前线以对付苏军坦克和装甲车。”

  台下又响起了一阵掌声。

  植田谦吉看了看对过的内山英太郎:“内山司令官是有名的炮兵专家,前一段作战很用心,战果是辉煌的。现在整个关东军的炮兵使用需要作出全面的调整,准备由内山司令官回去完成此项任务,由第三重炮兵旅团长畑勇三郎将军担任前线炮兵司令员,在小松原道太郎将军统一指挥下作战。”

  内山英太郎脑子一下子“轰”开了。

  植田谦吉撤换了内山英太郎,保留了小松原道太郎,并非觉得小松原道太郎比内山英太郎强多少。而是他到前线前了解到,小松原道太郎与内山英太郎矛盾重重,无法合作下去。但诺门罕作战,总要以步兵为主,因此不可能将小松原道太郎撤换。

  植田谦吉这一命令出乎所有人意外,内山英太郎脸色铁青,嘴唇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战中换将无论如何都是对自己的否定。

  畑勇三郎本想起身表个态,但屁股动了一下又停住了。内山英太郎长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现在由自己取而代之,再讲什么都会刺激他。

  小松原道太郎喜出望外,但他表面不动声色。

  就在这时,矢野音三郎报告,东久弥宫盛厚乘坐的直升机降落了。这是按照植田谦吉的安排进行的,将东久弥宫盛厚从海拉尔后方医院接到将军庙参加这个仪式。

  东久弥宫盛厚负伤后,植田谦吉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伤得不重。然而,这毕竟是天皇的女婿,弄不好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办?植田谦吉反复考虑后,决定丧事当做喜事办。

  植田谦吉起身走出门外,与头上缠着绷带的东久弥宫盛厚握手,亲切问候。

  东久弥宫盛厚木讷地回应着:“谢谢司令长官!”

  乐队演演奏起欢庆胜利的军乐。

  一曲奏罢,矢野音三郎宣读了关东军司令部给东久弥宫盛厚褒奖的命令。其中说,亲王殿下亲自赴对苏蒙作战第一线,身先士卒、正确指挥,给予敌人沉重打击,极大地鼓舞了官兵。

  植田谦吉将一枚勋章缀在东久弥宫盛厚胸前。

  乐队第三次演奏起来,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东久弥宫盛厚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战中汽车轮胎狠狠砸来的令人惊恐的那一刻,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使他至今脑子或迟顿、麻木,或惊乱、战慄。

  授勋仪式结束了,植田谦吉带领官佐们将东久弥宫盛厚送上飞机。飞机起飞了,植田谦吉还在想着如何处理以后的事情:待东久弥宫盛厚在海拉尔养好伤,把他调往驻哈尔滨的重炮联队,那里近年无战事,既可保证东久弥宫盛厚的安全,又可继续让其履行皇族从军的义务。这些回新京后再说吧。

  “司令长官,下一步……”小松原道太郎走上前来。

  植田廉吉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小松原道太郎心里格登了一下。

  植田谦吉环顾四周,其他将佐都离得较远。

  “炮战这样打下去行吗?”植田谦吉问。

  小松原道太郎听出了植田谦吉话中的意思,似乎不想把这炮战打下去了。既然这样,你还要命令关东军全部速射炮集中调往诺门罕前线以对付苏军坦克和装甲车?

  小松原道太郎忽然觉得,自己熟悉的上司变得陌生了。

  植田谦吉收住步子:“速射炮还往这里调,但不能这样打下去了。再这样打,我们关东军的空军输光了,坦克输光了,炮兵也会输光的。”

  小松原道太郎感到茫然。

  “小松原君,怎么啦?”

  “司令官……”小松原道太郎不知植田谦吉要搞什么,顿觉坠入五里云雾。

  植田谦吉将身体转向西方:“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仗非打下去不可!已经占领苏蒙军阵地的部队,一步也不能后退。我们要改变战法,我们要等待时机,给苏蒙军致命的一击。”

  “嗨!”小松原道太郎立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