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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有末。我会让大连方面带他好好游览一下风光,保证他就是到了大连几天也走不了。”矶谷廉介回答。

  植田谦吉走到办公桌旁,很快提笔写就一份命令,交给矶谷廉介:“派作战课长寺田雅雄大佐和作战参谋服部中佐前往海拉尔,亲手交给嵯峨彻二,督促第二航空队迅速作战。这消息绝对不能外露!”

  植田谦吉亲手写作战令前所未见。

  矶谷廉介接过电文看了看:我军已下定决心消灭外蒙的苏联空军,你部掌握好时机,对塔木察格布拉格、桑贝斯、坦赫阿依拉附近的飞行基地进行攻击,消灭全部敌机。

  矶谷廉介愣了一下,对舍简求繁的传达命令法有些不解。

  “不要让我们行动的消息传到东京了!”植田谦吉补充了一句。

  哦,是这么回事。矶谷廉介由衷地佩服上司的老谋深算:“是,司令长官!”

  矶谷廉介快出门了,植田谦吉又吩咐:“让矢野音三郎很快来见我。”

  不一会儿,矢野音三郎很快就跨进了植田谦吉的办公室。他是关东军司令部副参谋长,管着关东军的杂事。

  “你让伪满洲国很快发表一个声明,谴责苏蒙军的侵略行为,特别是苏军空军,措辞要激烈。”植田谦吉头也没抬地说。

  “嗨!”矢野音三郎领命走出办公室。

  植田谦吉布置停当,习惯性地把头后仰,双目紧闭,双手拢到腹部,把准备越境轰炸的事前后左右想了又想,觉得没有什么漏洞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伪满洲国对关东军历来言听计从。听完矢野音三郎的吩咐,立即组织人着手准备。

  当天晚上,伪满洲国政府的“严正声明”通过电台,第二天又通过报纸传播出去了:

  6月19日至24日,苏蒙空军共11次进犯我兴安北省诺门罕一带,苏军飞机投弹轰炸,犯下暴虐的罪行。我日满两军同心协力,严惩了侵略者,共击落敌机62架,将侵略者赶出了国界。

  苏蒙军队今后肯定还会来犯。我们要毫不留情、坚决地消灭他们!

  6月25日临晨4点,鱼肚白的曙色便开始在天际飘逸,尽管东北大地天亮得早,但人们仍在睡梦中。

  海拉尔机场、阿尔山机场100多架飞机同时发动,巨大的轰鸣声把朦朦胧胧的大地被震得不停地颤抖。

  嵯峨彻二乘坐吉普车赶海拉尔机场指挥塔,踌躇满志地为他的下属送行。

  嵯峨彻二复仇心切,建功心更切,把老本都压上了:137架作战飞机全部参战,其中重型轰炸机47架,轻型轰炸机10架,歼击机80架。分别由第七飞行旅团长宝藏寺少将、第九飞行旅团旅团长下野少将、第十二飞行旅团长东少将带领,全力奇袭苏军塔木察格布拉格等三处的机场。

  嵯峨彻二坐进指挥塔,牙齿紧咬却心旌摇晃。这是自淞沪大空战后日军又一次空袭行动,其规模远远大于淞沪空战。他急切地盼望着写下日本空军史上最为宏大的新篇章。

  一架架涂抹着腥红太阳徽的日军飞机陆续升空了,20分钟后100多架飞机在海拉尔上空编队完毕,呈一个巨大的菱形向西方飞去:最前方的是战斗机群,中间是轰炸机群,最后又是战斗机群。目标是苏军的塔木察格布拉格、坦赫阿依拉和桑贝斯3个机场。

  参谋走来,请嵯峨彻二回去休息。

  嵯峨彻二一摔手:“休息?我就在这里等待胜利消息就是最好的休息!”

  晨空上,座仓里,日军飞行员们似乎都很奋兴,有人不停地嚼着口香糖,有人不时打着手势。

  机翼下,巴尔虎草原像一块绿色的地毯宽阔无边,大小河流像一条条银链置放在地毯上。

  倏地,地毯上现出了一块硕大的镜子。那是烟波浩淼的贝尔湖,湖面水汽蒸腾,雾霭弥漫。日军飞机从湖上空疾速飞过。

  6时20分,日军战机编队抵达塔木察格布拉格等机场上空,很快成战斗队形散开。

  此时正值苏军刚起床,机场上响起了尖利的警报声像银针刺向指点员的神经。

  飞行员从宿舍、洗漱室、厕所跑向停机坪,争相跃进机舱,发动起来的飞机抢用路道,争先起飞。地勤人员则奔向指挥塔、弹药仓库,整个机场一片慌乱、拥挤、恐怖。

  4架值班的伊—16歼击机首先升上天空,仰头吃力地与日机搏杀。

  日军十多架歼击机凶狠地扑了下来,居高临下地蚕食对手。

  伊—16歼击机驾驶员毫不畏惧,先敌开火,两架日机中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坠向沙漠。

  然而,日军战机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且占有先机,几架日机围攻一架苏机,不一会儿,四架伊—16纷纷被击毁、坠地,先是激起一片片火光,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紧接着勉强起飞的十多架苏机还没有展开,就被日机击中,有的在空中爆炸,有的拖着黑烟栽掉在草地上。

  这当儿,宝藏寺率领的轰炸机群飞过了机场,不到两分钟就一百八十度转弯向机场扑来,机上的炸弹如同冰雹般地投掷下来。偌大的机场上顿时爆炸声四起,飞机被炸毁,跑道炸出了一个个大坑,房屋被炸塌,多种设施被夷平,东一处西一处燃起熊熊火光,峭烟弥漫了整个机场。

  仍有苏军飞机升空成功,吃力地应战。

  苏军飞行员处于不利态势,但毫不畏惧,有的看到无法还击,便将飞机直接冲向日机,同归于尽。火光、弹雨的天空中不时出现两架飞机相撞的惨烈场面。

  双方被击中的飞机,拖着黑烟,栽到沙丘、土坎、草原,轰然爆炸,燃起一团团火光。有的则栽到贝尔湖,击起冲天水柱。

  日军只顾攻击苏军飞机,使苏军高炮得以展开、反击。日军第一攻击波后,苏军机场的高射炮响起来了,炮弹在日机编队中开了花。一些日机在空中被击中,瞬间成了千万个碎片,雪花似的飘落下来。

  苏军高射炮火越来越猛,编织成一道道弹幕。第二波攻击的日军编队被迫提升了飞行高度,越过了弹幕,这样一来大大降低了轰炸效果。

  苏军高射炮的密集炮火,使宝藏寺意识到扩大战果已经十分困难,不能为了歼灭机场残余的苏机而冒风险。

  宝藏寺用无线电话发出命令:“各编队注意,全体返航,全体返航!”

  7点以后,日机开始返航,爆炸声稀疏了,火光、硝烟逐渐散去。

  7点40分后,日军飞机编队返回海拉尔机场。

  宝藏寺的飞机一停住,他就跳出座仓,摘下了飞行帽,骄傲地向地勤人员挥动。

  嵯峨彻二一改平日横眉冷眼的做派,高兴地迎上去,满脸堆着笑意,逐一地与部属握手。

  宝藏寺大声地向嵯峨彻二报告:“报告飞行集团长,空中击落苏机99架,地面击毁25架,击毁油料库一座,摧毁地面设施大批!”

  “很好,很好!你们创造了奇迹,书写了日本空军最伟大的篇章!”嵯峨彻二边说,边向飞行员们一次又一次地还礼。

  嵯峨彻二很快向关东军司令部报告了击毁苏军战机124架、基本摧毁苏军3个机场的战果。

  关东军司令部掌握的情况是苏军这3个机场共有各类飞机100余架,第二飞行集团的报告的战果显然有很大的水分,但他们没有提出置疑,照样报到了东京参谋本部。

  当晚海拉尔第二飞行集团司令部里举办盛大的庆功会。大会在宽大的餐厅里举起行。

  关东军司令部不会放弃这样的宣传机会,一些外国新闻记者和武官应邀参加了。

  矢野音三郎宣读完关东军司令部的贺电,嵯峨彻二带头鼓起了掌。

  接着,碰杯声、口哨声响起来,海吃海喝起来,大厅里很快一片狼藉。

  日本音乐响起来了,一群日本艺妓款款上台,边歌边舞:

  樱花啊,樱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是樱花。

  如霞似云花烂漫,

  芳香飘荡美如画。

  快来呀,快来呀,

  一同去赏花。

  一些来自北海道的军官起身喊叫起来:“来个《北国之春》,他妈的来个《北国之春》!”

  艺妓们又歌舞开了:

  亭亭白桦,

  悠悠碧空,

  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岗上,

  北国之春天啊,

  北国之春天已来临。

  “北国之春天已来临,对,北国之春天已来临!”嵯峨彻二也起身叫喊起来。

  这一晚,不少军官佐喝得酩酊大醉。没有醉倒的则纷纷涌向海拉尔的妓院。

  而在南面的海滨城市大连则上演了另外的一出戏。

  日军参谋本部的代表有末中佐6月25日中午抵达大连。这个满脸粉刺的军官一下飞机就受到关东军司令部军官的热烈欢迎,白天游览风景名胜,晚上是豪华的酒宴和舞会,接着就在妓院寻欢作乐。

  26日上午,关东军司令部的军官陪同有末登上飞往新京的飞机。

  中午下了飞机走出机场,看到报童边走边喊:“看报,看报。大日本皇军飞机越境轰炸,击毁苏军飞机124架!炸毁机场3座!”

  有末粗通汉语,一把抓过报童手中的报纸:“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陪同的关东军司令部军官愣了一下,接着也跟着喊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关东军司令部作战课长寺田雅雄大佐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拿着战报表,大声地向东京参谋本部汇报偷袭苏军塔木察格布拉格及其周围机场的战果:“在空中击落苏机25架,在地面击毁99架,共124架,苏军机场遭到严重损毁,苏军一线空军已基本丧失战斗力……”

  寺田雅雄提高了声调:“这是关东军对苏蒙作战的辉煌胜利,也是我大日本皇军空军空前辉煌的胜利……”

  战报表是植田谦吉一字一句审查过的,按他的预想,这个战报的内容明天就将覆盖东京大小报纸,充斥日本的广播电台。

  “什么辉煌!马鹿!”没想到话筒里传来了参谋本部作战课长稻田正纯大佐怒气冲冲的骂声。“马鹿!”是日语“混蛋”的意思。

  “怎么回事?听错了?”寺田雅雄愣了一下。

  “马鹿!马鹿!”话筒里又传来稻田正纯的骂声,没错。

  “稻田正纯,你怎么骂人了?”寺田雅雄也吼开了。

  “我就骂你了!怎么了?”稻田正纯针尖对麦芒。

  “这是关东军的战果,这是植田谦吉司令长官审定过的!”寺田雅雄搬出植田谦吉以势压人。

  “马鹿!马鹿!不能越境空袭,这是闲院宫载仁总长裁定了的!你不服!”稻田正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一听闲院宫载仁,寺田雅雄像鼓涨的皮球被戳破,顿时没吭气。

  “你们别以为耍了有末就没事了,参谋本部的人不都是酒囊饭袋……”稻田正纯得理不让人。

  “我们没有耍有末,是你的同伙贪吃贪玩……”

  稻田正纯不顾对方说什么,自顾讲自己的:“你们这是耍了参谋本部,耍了闲院宫载仁总长!”

  寺田雅雄又哑了。

  稻田正纯摔掉了电话。寺田雅雄也放下了电话。

  寺田雅雄和稻田正纯军衔都是大佐,是陆军大学时的同学,一起在参谋本部对着桌子工作过,为了准备诺门罕之战,寺田雅雄才从参谋本部调到关东军司令部主管作战的。

  现如今各为其主,谁也不讲过去的情义了。

  稻田正纯很快将情况报告参谋本部次长中岛铁藏。

  中岛铁藏气得猛然拍打桌子,当即口述,由稻田正纯记录,电报关东军:关东军航空部队轰炸外蒙事件今天才知道。过去参谋本部和关东军有不同意见,但事先未取得联系。轰炸引起的影响将是重大的,这不是由关东军司令部能够决定的事。

  电报发出,中岛铁藏急匆匆向闲宫院载仁汇报。

  闲宫院载仁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3个字:“知道了。”

  中岛铁藏知道闲宫院载仁憋了一肚子气,自己待下去免不了成为出气筒,再说总长也没有再说什么,便悄声退出。

  矶谷廉介刚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没想到参谋送来关东军参谋长矶谷廉介的回电:对方已经越境,我军必须痛击。积极出击不等于扩大战争规模,反而对大陆作战有贡献,反之则会扩大战争规模。目前在当地发生的事情,以什么样方式来处理,应放心依靠关东军。

  矶谷廉介的回电,完全把中岛铁藏的电报顶了回来,而且竟然让参谋本部不再管这事。

  中岛铁藏与矶谷廉介同为中将,资历相差不多,大概是叫花子嫌伴多,都把对方看成了自己升迁的对手,平时就很不对付。现在有了机会,中岛铁藏当然不会放过奏他一本的机会。

  中岛铁藏拿着矶谷廉介的回电,气急败坏地再去找闲宫院载仁。

  出乎中岛铁藏意料,闲宫院载仁看着电报,竟半晌没吭声。

  中岛铁藏深知闲宫院载仁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旁人敲一敲边鼓是很难对他发挥作用的,便坐到一边等候。

  许久,闲宫院载仁的目光才从电报纸上移开:“以我的名义,给植田谦吉司令长官发报,强调处理国境纠纷时,应尽力使事态限于局部地区。地面的战斗行动,应尽力限定于贝尔湖以东之满洲国和外蒙边界地区。对敌人根据地勿实施空中攻击。”

  闲宫院载仁与裕仁天皇接触频繁,深知对外扩张乃天皇本意。只是眼下德国未与苏联开战,如果日本此时就与苏联打大了尚不是时机;而在中国大陆,日军兵力高度分散,各战区兵力不济,眼下正准备长沙会战。对苏大规模的作战不是不打,而是何时开打的问题。关东军在对苏对蒙作战中首当其冲,其主动求战的精神不可受挫,但作为参谋总长必须把握住全局,故采取了较温和的处理办法。

  中岛铁藏对闲宫院载仁的意图很能心领神会。领命退出后,他先原原本本地处理了以闲宫院载仁名义发出的电报,接着又以自己的名义给关东军矶谷廉介发去电报,措辞极严厉地指出于塔木察格布拉格的轰炸属于境外的作战范围。境外作战,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必须参谋本部允许并经亲王殿下裁定方可实行。

  中岛铁藏想通过一人唱红脸一人唱黑脸,把关东军管住。同时,也是再次向矶谷廉介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