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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朱可夫转向费克连科,“军长同志,你是否认为可以在距战场120公里以外的地方指挥部队?”朱可夫点着头,继续说,“两个主力师团,加上一个边境守备旅团,还有相应配置的空军、炮兵部队,这是一次大的战役准备……必须在这样的战略目标下进行这场战争,也就是说,和日军打成平手、形成对峙都没有达到我们的作战目的。我们的作战目的是打怕敌人。

  朱可夫一行乘坐的飞机5日凌晨从赤塔起飞,向南进入蒙古国上空,接着掉了个头向东飞去。朱可夫两年前作为军事顾问到过中国,这算第二次离开苏联进入东方的第二个国度,心里有几分兴奋,但更感到兴奋与压力交织。

  飞机下黑茫茫一片,在苏联夜航不时可以看到的点点灯火也很难看到——蒙古大地上一片荒凉。

  机舱中部亮着一个小灯,灯光投射在随行人员的一张张脸上,经过长途飞行的参谋们一个个酣然入梦,机舱里响着此起彼伏的酣声,还有人不断发出梦呓。

  朱可夫起身,倏地将灯关上。他的动作很轻,没有惊动疲惫的随行人员。

  朱可夫把头仰靠在坐椅上,想闭上眼睛睡一觉,可是毫无睡意,一个个的问题像电影在脑子里闪过。

  他想到五十七特别军,这是今后对日作战的主要部队。受领任务后,他回忆了过去所听说的一些情况,也听几位随行参谋介绍,1937年9月五十七特别军所属的摩托化步兵第三十六师进驻蒙古,1938年10月五十七军全军开进蒙古。但没有这支部队指挥员的素质、战斗力的资料,参谋们也提供不了什么。

  他又想到日军。两年前在中国当顾问时有所了解,日军官兵在民族主义和***主义熏陶下极其凶悍,不怕死,善于拼刺刀,杀人如麻。但回国后一直在西部部队工作,主要关注西部的德军,对日军近年的情况了解并不多。

  打仗必须知己知彼,现在对己对彼都是一知半解。

  两三个小时后,机窗外投进了一缕亮光,亮光越来越强,终于把机舱照得通亮。

  朱可夫透过机窗向下俯看,地上灰蒙蒙一片,看不到一丝绿意。他以为是天未透亮所致,过了一阵后再看依然灰蒙蒙的。朱可夫忽然醒悟,蒙古是个沙漠戈壁为主、绿洲难觅的国家。

  后座上的巴维尔从公文包中取出地图,凑在窗前看了看:“副司令员同志,塔木察格布拉格很快就到了。”

  “哦。”朱可夫轻轻地应了一声。

  随行的参谋们也都醒来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飞机开始下降了。很快,地上的一切都可以看清楚了:四周的地面大都呈黄褐色,没有多少绿意,不远处是一间灰色的小楼,那大概是机场指挥楼了,这里的春天似乎比明斯克来得更晚,或许这里从来就没有遍野葱绿的春意。

  朱可夫走下舷梯,没想到五十七特别军政委尼基舍夫少将迎了上来:“副司令员同志,我代表五十七特别军前来迎接您,军长费克连科同志正在军里值班!”

  “没关系的。”朱可夫打量了一下自己见到的五十七特别军的第一位同志:尼基舍夫中等身材,方脸庞,说话不急不慢,显得很老成。

  朱可夫在尼基舍夫引导下钻进吉普车。参谋们坐在后面的车上。

  吉普车外的塔木察格布拉格没有几间房子,有的也是泥土垒成的简易房,如果说赤塔简陋、荒凉,这里应该加上几个“更”字。

  吉普行驶了十几分钟,进了一个院子,一拐弯来到一间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前。这就是五十七特别军的司令部办公楼。军长费克连科和参谋长库谢夫在楼前迎候朱可夫。

  “欢迎朱可夫同志!”费克连科衣着整齐,保养得很好,面带笑容,不卑不亢,把朱可夫等人迎进办公室。

  军长的办公室里窗明几净,地上铺着天蓝色的地毯,与塔木察格布拉格的大环境很不协调,很出乎朱可夫的意外。

  坐定后,费克连科和库谢夫介绍了前线的近况。朱可夫边听边盯着墙上的地图,然后又把这舒适漂亮的办公室打量了一番。

  尼基舍夫观察着这位国防人民委员会和总参谋部派来的钦差大员,试探着问:“朱可夫同志,您听了情况介绍后,有什么指示?”

  朱可夫看了一眼这个显得稳健老成的军政委,沉吟了一会儿,说:“政委同志,我想问一下,您去过前线吗?”

  “去过,连哈拉哈河东岸也去过。”尼基舍夫点了点头,瞥了军长一眼。

  “这里离边境线多远?”朱可夫问。

  “120公里。”身材高大的库谢夫回答。

  “120公里?哦,你们对目前的形势如何研判?”朱可夫说着,想起身看看对面墙上的地图,但很快又坐下来了。

  “这个……”库谢夫看了费克连科一眼,意思是请他回答。

  费克连科挪动了一下身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这样的,副司令员同志,我们对下面的情况还没有收拢上来,也还没有进行充分的研究,但我们正在做这方面的工作。”

  “没有进行研究……你们中谁到过冲突地点。”朱可夫问。

  尼基舍夫小心异异地回答:“我去过。”

  “我知道,我是问他们两位。”

  费克连科和库谢夫都没吱声。

  “这样吧,有些情况我们待会儿再谈。”朱可夫转向费克连科,“军长同志,你是否认为可以在距战场120公里以外的地方指挥部队作战?”

  费克连科没想到朱可夫会提出这样尖锐的问题,但很快镇定下来:“这个……这个……当然是远了一点。”

  “为什么不能靠近一点呢?”

  “在发生冲突的地域我们尚未做好准备。没有铺设电话线路,没有指挥所,无法实施指挥呀!”

  “没有铺设电话线路,没有指挥所?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朱可夫依然盯着费克连科。

  “我们准备派人去搞木料,着手构筑指挥所。”费克连科说着,习惯性地往后拢了一下梳理得很整齐的头发。

  朱可夫克制着自己:“这样吧,我建议军长立即到前边去,到那里了解情况,研究解决问题。”

  出乎朱可夫预料,费克连科依然不紧不慢:“我是一军之长,必须掌握全盘的情况,再说,莫斯科随时可能来电话找我,找不到我怎么办?”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到现在还不愿到第一线。莫斯科找不到你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朱可夫生气了,“你身为前线最高指挥官,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指挥作战还是等待莫斯科的电话?”

  费克连科不动声色:“这样吧,让尼基舍夫同志陪你去,有什么事我们再商量。”

  朱可夫断定,费克连科与自己一起到前线也未必能起到多少作用,便不冷不热地说:“谢谢。”然后对尼基舍夫说,“政委同志,我们出发,我们一分钟也耽搁不起了!”

  随同朱可夫从莫斯科来的参谋们也都起身,要求一起到一线。

  朱可夫说:“巴维尔跟我一起去,你们暂时留在军部了解情况,协助工作,下一步再到一线。”

  朱可夫与尼基舍夫同乘一辆吉普车上路了,随行的是两辆中吉普。

  一上车尼基舍夫就问:“朱可夫同志,您上午刚到五十七军部,有些情况是可以在军部了解到的,为什么下午就到前线?”

  朱可夫踅身对着坐在后排的尼基舍夫:“有些情况在军部确实可以了解到,有些却了解不到,比如战区的真切情况,是当前急需马上了解到的,而这最好是实地了解。”

  尼基舍夫点了点头。

  朱可夫历来很重视实地了解情况。

  1924年7月,担任骑兵第七师三十九团团长的朱可夫考入列宁格勒骑兵学校学习。学习结束时,朱可夫和其他3名同学要求不乘火车而是骑马返回部队驻地明斯克。他们这样做,一是检验自己所受的训练,二是更好地了解列宁格勒至明斯克一带的情况,朱可夫认为,这一带肯定是以后对德作战的重要战场之一。960多公里的路程他们走了7天。其中一匹马跛了,他们就步行。

  “当然,地型地貌可以一面走一面观察,有些情况,包括战区的情况,部队的情况还需要您来介绍。”朱可夫把话说回来。

  “好的,我先介绍边境冲突的情况。”

  尼基舍夫身体向前倾了倾,讲开了。他的记忆力惊人,或许是注重了解情况,每次边境冲突的来龙去脉都讲得很清楚,特别对苏蒙军作战的情况讲得很细致很生动。

  尼基舍夫讲到几天前的战斗,朱可夫心底涌起一股热浪:“我们的战士很勇敢呀!”

  “是的,可以说没有一个畏惧、退缩的!”

  “政委同志,您把五十七特别军的情况给我作一些介绍吧。”

  “好的。”尼基舍夫说着,点燃了一支烟,但他看到朱可夫没抽又摁灭了。

  “没关系的,您爱抽就抽吧!要不我也抽起来。”朱可夫的话很诙谐。

  尼基舍夫笑了,给朱可夫点燃了一支后,又把自己那一支重新点燃了。

  五十七军原驻苏联赤塔,1938年10月开进蒙古首都乌兰巴托,改称五十七特别军,特别就特别在直属于苏联国防人民委员会。该军的摩托化步兵第三十六师和装甲第七旅驻蒙古南面扎门乌德,第八装甲旅驻东部边境城市桑贝斯,第十一坦克旅驻温都尔汗,第一○九飞行旅分散驻乌兰巴托、塔木察格布拉格、桑贝斯等地。全军23000余人,主战坦克150余辆,装甲车300辆,飞机125架,火炮60门。

  1939年5月,随着边境冲突的加剧,五十七特别军军部移住乌兰巴托以东的塔木察格布拉格。

  “五十七军移驻蒙古,除了军事方面的原因外,还有其他原因吗?”朱可夫问。

  “其他原因?副司令是不是指肃反问题?”尼基舍夫试探着问。

  “是的。”朱可夫毫不掩饰。

  “肃反……原远东军区司令员布留赫尔元帅被枪决了……”尼基舍夫呑呑吐吐、答非所问、欲言又止。

  朱可夫知道苏军的肃反问题太敏感了,现阶段苏共中央的结论与广大党员的认知相去甚远,尼基舍夫肯定有顾忌,便说:“我问是否与蒙古国的肃反有关?”

  “蒙古的肃反搞得也很厉害,军政部长兼人民革命军总司令杰米德都被枪决,10名骑兵师长被枪决……当然,在他们之上,还有蒙古部长会议主席耿东……五十七军派驻蒙古不会与这些没关系……当然,上面没有明确给我们布置什么,也许没到必要之时……”讲起蒙古的肃反,尼基舍夫也顾虑重重,话也讲得不利索了。

  朱可夫目光向着正前方,没有吱声。

  这当儿,吉普车遇到一个土坑被狠狠地巅了一下,高高地弹起后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驾驶员忙不迭地道歉着,把车停靠在路边。

  “没关系,往前开。”朱可夫没理会这事,往前走不多远又问尼基舍夫,“蒙军现在布防情况如何?”

  “蒙军共有15000余人,现除乌兰巴托还有几千人担负卫戍任务外,其余的都调到东线了。”

  “蒙军作战能力如何?”

  “蒙军作战能力……肃反以后,蒙军师一级的领导都是少校军官担任,指挥能力、经验都不足……”

  “少校军官担任师一级的领导?”朱可夫很诧异,这种情况比大清洗后的苏军还严重。

  “蒙军士兵作战很勇敢。”尼基舍夫补充说,接着讲起了歼灭东八百藏骑兵联队的战斗经过。

  朱可夫听着,想了想:“士兵是部队的基础,这个基础还在。”

  “是的,还在。”

  路况越来越差,吉普车速度越来越慢。

  “不管怎么说,要搞好与蒙军的团结、协调。”朱可夫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

  接着,朱可夫又把话题转回五十七特别军,尼基舍夫把军里的情况、军的战斗力、司令部以及一些指挥员和政工人员的情况都讲得清清楚楚。

  朱可夫听着很满意:“政委同志,你对五十七军的情况很了解嘛!”

  “作为政治委员,不了解就是失职呀!”

  朱可夫脸上露出几天来少有的笑容。

  “政委同志,你刚才已经给我讲了一些作战情况,您再把没讲到的都给我讲一讲。”

  尼基舍夫对作战情况很了解,把每一次战斗战前双方的情况、战斗进展、战果以及苏军的功臣都讲得一清二楚。

  “官兵真的太勇敢了!”朱可夫感叹地说。

  “是的。他们无愧于红军战士。”尼基舍夫看到朱可夫肯定自己的汇报,声音大了,底气足了。

  “无愧于红军战士,这个提法很好。”朱可夫说。

  “无愧于红军战士是一些师团指挥员说的。我的想法是作为红军的一员,无论干部还是战士,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对得起党,对得起自己的祖国!”尼基舍夫说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了。

  “尼基舍夫同志,看来我们有共同的想法,有共同的精神!”朱可夫显得很兴奋,这是他离开明斯克后第一次这样激动。

  这一段路况要好一些了,吉普车也开得平稳多了。

  “尼基舍夫同志,你对费克连科了解吗?”朱可夫问。

  “对军长同志?我和他共事多年怎么不了解呢?他过去也是个敢作敢为的人。但是,大清洗后他怎么变得无所事事了?”

  “大清洗后变得无所事事了……一个军长,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是这样一种态度,那我们的部队要多死多少人,多流多少血呀!”

  “我跟他谈过,我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为布尔什维克党负责,为我们的战士负责,可他……当然,也许我的话没有说到他的心上。”尼基舍夫的脸上现出愧色。

  汽车驶上了草原自然路上,也就是没有经过修理的天然路上。这里和戈壁滩不一样,生长着绿草,有了生机,但空气依然燥热,明显缺水干旱。

  “尼基舍夫同志,在这一带集结大部队,其中有大批的装甲部队,水源问题一定要解决。有必要立即着手建立给水部队,勘探打井。”朱可夫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沙丘说。

  “是的,这是作战之前就应该解决的事情。当然,条件允许时哈拉哈河里的水我们也可以用。”

  “哈拉哈河里的水?据我前几年在中国的了解,日军在作战中是什么手段都会用的。日军策划这场战争已经多年,一旦大仗打起来,日军肯定会在哈拉哈河水上做文章。”

  “日军在哈拉哈河水上做文章?有这种可能。”

  “据我所知,日军在中国作战,多次使用过细菌武器。”

  “这可是违反国际法的。”

  “***国家不会跟你讲国际法,要讲国际法,它就不是***国家了。”

  走了没多远,朱可夫让驾驶员停车。

  尼基舍夫以为有什么事,拉开了车门。

  “不,不用下车。”朱可夫说,“我认为我们在这一线作战,水和武器弹药一样重要。我们的武器弹药供应不应成为软肋,我们的用水也不应成为软肋。我们完全掌控了自己的用水问题,也就少了日军打击我们的一处软肋。现在前线部队必须马上建立给水机构,正在开往前线的部队一到位就必须建立给水机构!”

  “朱可夫同志,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这事就交由我来办吧!”尼基舍夫没想到朱可夫为了再次交待此事而让停车,“如果我军在用水上发生什么问题,您就将我送上军事法庭!”

  朱可夫重重地拍了一下尼基舍夫的肩膀:“我希望您不被送上军事法庭!”继而对驾驶员说,“走!”

  3个多小时后,几辆吉普汽车驶进了摩托化步兵三十六师的驻地。按五十七特别军军部的通知,三十六师师长彼得罗夫少将、第十一坦克旅旅长雅柯夫列夫少将、第七装甲旅旅长列索维伊少将都赶到了这里迎候朱可夫。

  一见面,朱可夫就夸赞部队前一阶段英勇作战,粉碎了日军的偷袭阴谋。

  3位少将顿时觉得朱可夫坦诚待人,便没有丝毫的拘谨了。

  这里比五十七特别军军部还要简陋,到会议室坐定,朱可夫就问:“彼得罗夫同志,日军有什么动向?他们的状况如何?”

  “朱可夫同志,据空中侦察和情报人员提供的消息,集结在诺门罕的日军二十三师团及配属部队大有向我进攻之势,一场大战再所难免。至于日军的状况,坦率地说,士兵战斗十分顽强,上层军官因循守旧。这就造成了日军勇敢的士兵使用着陈旧的武器装备、执行着落后的战术的状况。”彼得罗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