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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壹)(4)


  王氏叹气,拿帕子摁了摁眼睛:“都是我不孝,这个岁数了还要母亲操心。多亏你来,日日劝我,我这才收拾了倔脾气,与老爷和了好。你又教我给老爷纳妾,挫挫林姨娘的气焰。说起来那卫姨娘也是你找来的,你看人的眼光不错,貌美却又翻不出幺蛾子来,她进门几年林姨娘可消停多了,这次更是多亏了你,那贱婢才落了错处。”

  “这都是太太的福气,与奴婢什么相干。只是卫姨娘这一死,八字才一撇,且还差着一捺呢。老爷怎么处置林姨娘且不得知,兴许被哄过去了也未有可知,咱们可不能松了这口气。”刘昆家的说。

  “哼!老爷要是不处置那贱婢,还像往常那样宠着护着,那我也不要脸面了,索性把事情捅了出去,叫御史言官参老爷个宠妾灭妻且枉顾人命,看他还如何做官!”王氏拍着案几道,冷哼着。

  “哎哟,我的太太哟,老夫人就怕您这个犟脾气,才整夜睡不着的!您千万别说这种气话,这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哟!”刘昆家的忙摆手,急急地劝道,“您这么一来,与老爷夫妻还做不做,柏哥儿前程还要不要,将来日子怎么过?”

  王氏立刻泄气了,咬牙道:“那你说怎么办?没出嫁时母亲只一味教我怎么管家理事,却不曾说过如何管治姨娘,偏这林姨娘又不是寻常偏房,打不得卖不得,还是从老太太那里出来的,真憋屈死我了。”

  “太太且喝杯茶消消气,听我慢慢说来。”刘昆家的倒来一杯温温的茶水,递到王氏手里,“老爷固然是行事不当,但老夫人说太太也有不是之处。”

  “我有什么错处?难不成给老爷包戏子买粉头才算是?”王氏犹自忿忿。

  刘昆家的笑道:“瞧太太又说气话。那日舅老爷府里,老夫人细细问了太太身边几个大丫头,便对我说太太您有三错,要奴婢回头与太太说,奴婢斗胆,今天便当了这个耳报神。”

  她顿了顿,理一理思绪,开始道:“当初太太刚嫁来时,说话就把老爷的两个通房丫头给遣了,老爷和老太太可是半句话都没有的。那几年太太一人独大,别说老太太待太太客气,就是老爷,也与太太相敬如宾。太太这第一错,就是日子过得太顺心了,不免自大忘形,您内事要管,外事也想管,老爷的银子人事您统统都要做主,行事言语说一不二,开口闭口就是王家如何老太爷和舅老爷如何的,这叫老爷心里如何舒坦?男人谁不喜欢女人做小伏低,谁不想要个温柔可心的婆姨,老爷又不是个没用的窝囊的,外头谁不说咱们老爷大有前途。太太您一次两次给老爷脸子看,时不时的下老爷面子,老爷如何与您贴心,如何不起外心?”

  王氏颓然靠在椅背上,想起新婚时的旖旎风光,不由得一阵心酸。当初闺中姐妹谁不羡慕她嫁得好,夫家虽不是位高权重,却也财帛富足,家世清贵,她一不用给婆婆站规矩,二无妾室烦心,夫婿人品俊伟,才识出众,仕途顺当,将来做个诰命夫人也不是不能想的。

  不知何时起,老爷与她越来越淡漠,贴心话也不与她说了,而她也只顾着抓尖要强,想要里外一把拿,把盛府牢牢捏在手心里。正兴头时,冷不防斜里杀出个林姨娘来,接下来她便一步错步步错,直让林姨娘一天天坐大。

  刘昆家的冷眼看王氏神情,已知有眉目,就接着说:“老夫人说,自古女人出嫁都是依附夫婿的,太太不紧着拢住老爷的心,却只想着一些银钱人事,这是本末倒置了。”

  过了半晌,王氏点点头,缓缓喝了一口茶。

  刘昆家的放心了,拿起一旁的扇子又慢慢摇了起来:“太太本是心直之人,哪知道那些子狐狸精的鬼蜮伎俩,让林姨娘和老爷暗中有了私情却懵然不知。要是早发觉了,趁着事情没闹大,偷偷禀了老太太,将林姨娘立时嫁出去,老爷也只有认了。偏偏等到事情不可开交之时,太太就是再闹也不顶事了,这是太太的第二错。”

  王氏苦笑,这事她当初何尝不懊悔,只怪自己疏忽大意,从来不去管婆婆那头的事情。

  刘昆家的继续说:“最后,也是最要紧的,老夫人说了,太太你自己也是规矩不严礼数不周,因此在老爷那里也说不得嘴。”

  王氏不服,立时就要辩驳,被刘昆家的轻轻按住肩头,安抚道:“太太别急,听我慢慢传来。老夫人说,您当儿媳妇的,不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不说,不说晨昏定省,每月居然只去个三两次,每次去也是冷着脸,说不上几句话。婆婆的吃穿用住全都自理,您概不操心张罗,这说出去便是大大的不孝。太太您在老爷那里便是有一百个理,只此一条您就没嘴说了不是。不论老太太如何冷情,不喜别人打扰,您总是要把礼数孝道给尽全了的。”

  王氏不言语了,这句话正中要害。其实这泉州地界里也有不少人暗暗议论过她,几个要好的太太也与她说过此事,劝她得多孝敬婆婆,免得被人指摘,她当时并不放在心上,老太太免了她每日请安,她乐得从命。

  刘昆家的看王氏眼色闪烁不定,知她心中所想,便悠悠地说:“孝顺婆婆总是有好处的,第一便是太太的名声,当初维大老爷的爹也是闹得宠妾灭妻,可是大老太太将婆婆服侍得全金陵都知道她的孝心,大老太爷便也奈何不得了。”

  王氏觉得大有道理,便不做声了,刘昆家的再说:“这其次,老爷有些事情做得不合礼数,您说不得他,可是老太太却尽可说得,当日老爷要给林姨娘抬举庄子店铺,您一开口,人家未免说您嫉妒,容不下人,可要是当初老太太肯说两句,今日也不至于如此了。”

  王氏一拍藤椅的扶手,轻呼道:“正是如此,当时我也真是晕了头,只知道和老爷老太太置气吵闹,却没掐住七寸,只闹了个无用,平白便宜了那贱婢从中取利。亏得你今天点醒了我,我才知道这般原由。过去种种,果真是我的不是。”

  刘昆家的连忙添上最后一把火:“太太今日想通了就好,前头的事咱们一概不论,往后可得好好谋划谋划,不可再稀里糊涂叫人算计了去才是。”

  王氏长长舒了一口气,握住刘昆家的手,哽咽道:“我素日里只知道耍威风逞能耐,这几年不意竟到如此地步,往后的日子你还得多多帮衬着才是。”

  刘昆家的连忙侧身说不敢当,这主仆二人正你客气来我感激去,躺在四方榻上的其中一个小女孩微微动了动,姚依依松了松躺得发麻的腿,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旁边睡得像只猪的小女孩,盛如兰小姑娘,她正微微地打着小呼噜,看来这个是真睡着了。

  姚依依向泥石流发誓,她绝不是有意偷听的,她早就醒了,只是懒得动弹也不想说话,于是闭着眼睛继续躺着,谁知这两位“欧巴桑”居然把这里当聊天室了,从搬家养女儿一路谈到爱恨情仇,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投入剧情,姚依依反而不好意思醒过来了。

  只听见那刘昆家的还在说:“咱们老爷又不是个糊涂虫,心里明白着呢!太太切不可和他耍心眼,不然反倒要坏事了,您是直肠子的,如何与林姨娘比弯弯绕的狐媚伎俩,您当前要紧的呀,就是贤惠和顺。对上您要好好孝敬老太太,我瞧着老爷对老太太极敬重,您就算不能晨昏定省,也得隔三岔两地去给老太太问个安,就是摆样子也得像模像样;这对下嘛,您要好好抚育六姑娘,老爷对卫姨娘多有歉疚,您对六姑娘越好,就越能让他想起卫姨娘是怎么死的,还显得您贤惠慈爱。日子长了,老爷的心也就拢回来了。”

  姚依依觉得这刘昆家的说话忒有艺术性,她要劝的话归纳起来无非是:太太呀,您拿镜子照照自己,咱要脚踏实地实事求是,您和林姨娘去比女性魅力,那是基本没戏滴,不过别担心,当不了刘德华,咱可以当欧阳震华,你就好好伺候婆婆带带孩子,咱打亲情牌品德牌,走走老妈子路线,那还是很有赢面滴。

  那刘昆家的还没说完:“六姑娘这几天不怎么吃饭也不说话,太太得多上心了。这六姑娘是个丫头片子,又分不着家产,回头置办一份嫁妆送出去就是了,也碍不着太太什么事,还能给五姑娘做个伴不是?”

  姚依依闭紧眼睛,她更加不愿意醒过来了,想她一个有为青年沦落到这种地步,简直情何以堪呀,况且这层皮子和自己似乎不是很和谐,让她一直病歪歪的,甚至不觉得饿,拒绝接受现实的姚依依目前依然消极怠工中。

  第4回 升与迁

  盛府下人有不少是本地买来的,那些舍不得离开故土亲朋的都被放了,还发了些遣散银子,众人交口称赞盛大人仁厚爱民。

  盛纮挑了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一大清早带着阖家大小出发,盛府上下几十口人外加行李辎重足足装了七八船,盛纮担心太过招摇,便遣可信管事押送着其中几条行李船先行北上,同时也好提前打点宅邸。

  姚依依跟着王氏住在船舷右侧,身边丫鬟婆子又换了几张新面孔,她也懒得记了,依旧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吃不了许多却睡得过头。

  除了先头几日有些晕船之外,和她一道的盛如兰小姑娘都十分兴奋地观看水上风景,一边看一边蹦蹦跳跳地来与这个“不会说话得了傻病”的六妹妹讲。

  盛如兰小姑娘估计没怎么出过门,哪怕就是飞起一只大老鸹,她也能兴奋个半天,挥舞着胖手指一路大惊小怪的,王氏看不下去时便喝斥她两句。小如兰郁闷,不敢老趴在舷窗上,只能和姚依依说话,每次她叽叽喳喳个半天,姚依依就有气无力地嗯一声或点点头。

  “娘,我瞧六妹妹是真傻了,连话都不会说。”六岁的小如兰对于新伙伴表示不满。

  “五妹妹,休得胡说。明兰是病了,昨儿个我就听她说话了,她比你小,又刚没了卫姨娘,你可不许欺负她。”十二岁的盛长柏坐在窗边看书,眉清目秀身姿挺拔。

  “昨日她只说了四个字‘我要方便’,大姐姐你也听见的。”小如兰扯了扯姚依依的辫子,姚依依纹丝不动地靠在软榻中,好像又睡着了。

  “好了,如兰。”十三岁半的盛华兰小姐正是亭亭玉立的时候,出落得像一朵刚出箭的白兰花一般娇嫩漂亮,她挨在软几旁翻看着刺绣花样,“没的吵什么,一路上就听见你咋咋呼呼的,一点大家规矩都没有。你再吵闹,当心我去回父亲,叫父亲罚你抄书,看你还有没有闲心去管旁人,自己玩你自己的去。”

  小如兰噘噘嘴,似乎有些怕长姐,不甘愿地跳下姚依依的软榻,到一边和丫鬟翻花绳去了,走到盛华兰身后时,还朝她扮了个鬼脸。

  过不多久,华兰身边的大丫鬟进来了,华兰放下手中花样,问:“怎么样了?”

  那丫鬟抿嘴一笑,回道:“果不出小姐所料,那头正热闹着,因是在船上,闹不起来,这会儿正抹泪呢,我本想多打听两句,被刘大娘撵了出来。”

  华兰笑了笑,心里高兴。长柏放下书卷,皱眉道:“你又去打听了,父亲已经吩咐不许多问,你怎么总也不听,成日打探像什么大家小姐的样子。”

  华兰白了弟弟一眼,说:“你啰唆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读你的书吧。”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轻轻说道:“她果真是惹恼了父亲,可究竟是为什么呢?今晚非得问问母亲不可……活该!”

  姚依依眯着眼睛装睡,作为在场唯一知情的人,她觉得这几天船内可比船外的风景精彩多了,刚开船十天,盛纮就在泊船补给的码头打发了两三个管事,请注意,他们都姓林。

  他们原是投奔林姨娘来的落魄族亲,这几年做了林姨娘的左膀右臂,在外面管着铺子庄子,在里面包揽采买差事,人前人后都威风八面的,这次盛纮要撵人,他们自然求到林姨娘面前,林姨娘大吃一惊。她心思慎敏,知道事情不对,便到盛纮面前去求情,可这次不论她好说歹说盛纮都冷着脸,不去理她,偏偏又是在船上,主子下人首尾相闻,她也不好拿出弹琴吹箫西施垂泪那一整套功夫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去了臂膀。

  王氏心里乐开了花,脸上不曾稍有透露,只得苦苦绷住脸皮,不敢当众流露喜色,撑得极是辛苦,她心情愉快,行事也大方起来,待姚依依愈发亲厚,吃的穿的都照自己亲女置办,一停船靠岸就去请大夫来给姚依依诊脉,看看是不是真傻了。可惜姚依依不配合,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吃不了几口饭,倒成日睡得昏沉沉的。

  盛纮常来看姚依依,每看一次就更担心一次,每次抱着女儿掂掂分量,眉头都皱得更紧些,便催着船夫快行疾走,想着快点到登州,安定下来之后得给女儿好好看看。

  初夏南风正劲,由南向北行船十分顺利。待到了京津地带,盛纮带着几个幕僚自行下了船,走陆路去京城吏部办理升迁手续,还要叩谢皇恩以及拜谢一干师长同僚,其余亲眷则由长子领头依旧往北先去山东。

  盛纮这一走,林姨娘愈发老实,干脆连面都不露了,只在自己船舱内教养儿女。船上众仆妇船工及别家船舶驶过,常能听见林姨娘舱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都纷纷赞叹盛府是诗书传家,果然家学渊源。王氏又气愤起来,逼着长柏也读出些书声来让旁人听听,长柏哥哥素来寡言稳重,听母亲如此要求,顿时小白脸涨成了个期期艾艾的大茄子。

  姚依依曰,茄子更加不会读书。

  姚依依睡得昏头昏脑,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等到如兰小姑娘坐厌了船,长柏哥哥看完三卷书,华兰大小姐绣完了四块手绢时,大家终于停船靠岸。

  码头上已经有管事带一干仆役等着接人了,灰头土脸的岸上人和头晕脑涨的船上人都没啥好说的,直接换乘了车驾,接着又是颠颠簸簸了好几天,还好登州也是靠水近的地方,待到盛老太太快被颠断了气的时候,大家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