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呢？”韩琛的声音极低,仿佛想问却不敢问。r
“叛军破城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沈家。”沈五如果不握紧双拳,根本没有力气说出这句话,连提都不敢提沈七。破城之后,就再也没有沈七的消息,哪怕是有她尸身的消息,恐怕沈五也是耐不住要亲自去寻的。r
韩琛不在,兰陵王府一个人都没有,沈七会在哪里,自然是在沈家。r
“是梅家么？”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沈五却知道韩琛的意思。r
“是,就是梅素峰那个老贼,如果被我抓住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如果不是他勾结东华,兰陵,七七……”沈五的眼睛红得血淋淋的。r
梅素峰正是梅家的掌家,梅若涵的父亲。r
“一定会抓住他的。”韩琛捏了捏沈五的手。r
有些人习惯淋漓地表现自己的伤痛,有些人却喜欢把伤痛越埋越深,彻夜煎熬。r
收复兰陵的这场仗打得极艰难,打了足足三个月。南有南诏,东有东华,左右夹击,而西华粮饷不济,靠吃草根树皮,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保护自己的家园这个念头支持着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当他们进入兰陵的时候,都有些不相信他们回来了。r
满目疮痍,筑房的木头全部拆了烧火,连城里树的树皮都剥光了,城里的百姓瘦骨嶙峋,你甚至可以想象人吃人的景象,这场仗双方都精疲力竭。r
韩琛站在城楼上看着城里的苍凉,想着有无数次他们都差点儿冲破城防,有十来批机灵一点儿的百姓都逃了出来,可是却从没见到过沈七。r
至此韩琛基本可以勾画出整个沈家的命运了。沈光耀殉城,沈夫人自杀。而沈五从沈家的池塘里打捞出了沈家大小姐沈如雪的尸身。也不知是老天显灵,还是因为江南的这个冬季特别的寒冷,沈如雪的尸身还算完好,完好到你足以推断她曾经受到过的侮辱。那个池子里还躺了许多人,沈五的堂妹,沈家的女眷,沈五的表亲,沈家的丫鬟……r
“别挖了,她不喜欢的,她一向那么爱美……”韩琛冷静地对疯狂挖着池子的沈五道。r
何况,韩琛心里还有自信,因为卞卓,卞卓还没有找到,以卞卓的身手,一定能护沈七的安全,如果卞卓没有找到,沈七自然就还在。r
韩琛下令全城搜索。r
“元帅,卞卓找到了。”张信之已经顾不得什么君臣之仪了,连通报都忘记了,就闯进了韩琛的大帐。r
韩琛站起来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个极欢跃的脚步正在向自己靠拢,就要跳入自己的怀里了。他没等张信之为他打起帘子,自己一把掀开,就看见两个兵丁正抬了卞卓进来。r
头发花白,虚弱得不像样子的卞卓哪里有昔日天下高手的风范。见到韩琛的第一眼,卞卓就掉下了眼泪,“属下该死——”泣不成声。r
沈五当时就疯跑了出去,“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发疯地冲出去,又发疯地跑回来,抓住韩琛的领子道：“是你说的,是你说的,找到卞卓就能找到七七的,我的七七呢,我的七七呢？”r
韩琛没有回答沈五,却忽然说：“五哥,兰陵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回京去领罚了。”r
面对是在北上和南归的两个选择里,韩琛和张信之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惠帝的意思。大军南下,没有皇帝的旨意,那便是擅自调动军队的死罪。韩琛此次是先斩后奏,幸亏是打了胜仗,否则只怕脑袋都保不住。r
“我等着同你一起破东华的那天。”韩琛沙哑着嗓子,冷冷地望了望东边,“不会让你等太久的。”r
沈五愣了良久才狠狠地放开韩琛的手,“希望你说话算话。”r
“是,总有一天我要用高欢,高敞的人头来祭奠她。”韩琛极认真。r
“元帅真的不回王府看看吗？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吗？”张信之在沈五走后,轻声道,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韩琛,也不知道他需不需要安慰,韩琛的心思总是藏得极深。这几个月来,韩琛一直都表现得太镇定了,连沈五都为失去他的妹妹而疯狂,可是韩琛失去了王妃倒仿佛没什么事似的。r
水太平静了,不一定是好事。r
韩琛笑了笑,“都没了。”那笑仿佛极洒脱。r
除了破城的那日,韩琛在城楼上望了望兰陵城外,他再没有踏入过兰陵。r
韩琛的大军在三日后便开始拔营北归,可是他却还在原地不动。r
日子过了许久,张信之不得不提醒韩琛,“元帅,咱们得启程了,大军已经快到京城了,如果再不赶上,失了军权,只怕这次的事情难以善了。”r
“无妨,高敞失了兰陵,一定会急于立功而北扑的,高欢看着就要不行了,他不赶紧立功怎么能名正言顺地越过他二皇兄而继承皇位。”r
张信之没可奈何,只是韩琛什么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看得清清楚楚,却不去做最应该做的事情,回京,因为惠帝病危的消息已经传来很多次了。何况,根本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只不过主子不走,张信之也不能绑了他走。r
“元帅……”张信之还想再劝。r
韩琛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静静的时候,便能听到帐外急促地脚步声。r
t这脚步声虚浮而细碎,可以推断绝不是军营里的人。r
t韩琛还来不及反应究竟是谁敢不经通报便贸然闯到主帐前,便感到一股小旋风卷入了自己的怀里,而他居然也没有条件反射性的推开。r
t这只能说明,这股风他实在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