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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渡逐月行


  这个初夏的晚上,月黑风高,爽意撩人。

  陈超一个人窝在南京城里的一处小酒馆内大鱼大肉。酒馆在北弄三胡同最里面,陈超贵为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在这么偏的小酒馆内吃饭,自然是不想被外人打搅。

  桌子上都是一些精致的名菜,一壶十八年的女儿红,三个酒杯。陈超自己的酒杯内装的却是茶,很明显还有其他客人,而且客人是很相熟的人,否则陈超不会在等待客人的时间里风卷残云。

  一个叫化鸡,一条西湖醋鱼,一碟爆虾炒蟹,已经被陈超啃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叶凡才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陈超见叶凡坐了下来,便为叶凡倒了杯茶,然后把酒倒在另一个杯子里。“你才来,你从不迟到的,今天是大姐的忌日,你怎么姗姗来迟。”

  叶凡看着桌子上的酒叹了口气。“十八年的女儿红,大姐刚好年方十八。”说完之后,把酒杯内的女儿红慢慢地洒在地上。陈超见状,也拿起酒壶对着自己牛饮。

  叶凡苦笑一下,一手把酒壶按了下来。“你已经十二年没有喝酒了,今天也不要破戒。大姐在看着我们呢。”

  陈超放下酒瓶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如果不是我,大姐,大姐就不会......”说话间,门外传来急速的脚步声,陈超用手抹去眼泪,恢复了平静而又冷淡的面孔。

  一个着黑衣披风的锦衣卫匆匆地走进来对着陈超抱拳说道:“指挥使大人,我们刚才夜巡废墟,遇到数个贼人,兄弟们奋力搏杀,诛杀六人,留了一个活口,特来禀报。”

  陈超嗯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几个江湖宵小多数是想在废旧皇宫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杀了就杀了,没死的你们审理就行,我不是吩咐过没有大事不要来打搅我吗!”

  叶凡见到那个锦衣卫身体震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面相,不禁开口替他说话。“你们审出什么了,直接跟陈大人说吧。”

  锦衣卫向叶凡躬了一下身回答道。“叶公子,陈大人,在下已经审过了,但是事情有点复杂,所以下属特意来禀报,还望指挥使大人定夺。”陈超望了叶凡一眼,示意叶凡与己同行。

  时下建文帝自焚皇宫,成祖朱棣发动靖难之役胜利之时,刚刚经历的动荡的大明王朝根基受到很大的波动,由于皇宫以被焚毁,朱棣暂住在南京临时行宫。

  御林军还处于肃清状态,所有保卫工作全是由锦衣卫部署。而陈超,正是京基锦衣卫指挥使。朱棣发动的靖难之役对抗当时的建文帝部队,实力比例本来是差了很多,换来难等可贵的胜利很多原因是由于很多江湖人士都归附于朱棣。

  朱棣在驱逐蒙古鞑子之时,就得到不少武林人士的帮助。蒙古人被大明皇朝驱赶出漠北之外,其中武林人士出工出力不在少数。

  朱棣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门客里藏龙卧虎,暗中培养了不少眼线与骨干。所以没有像其他几个兄弟一样,由于削藩而被建文帝逼死。陈超少年时便加入朱棣府上作为护院,做人刚直忠心,在一次击退建文帝刺客的时候,救了朱棣一命,深受朱棣赏识。

  叶凡虽然和陈超是发小,但叶凡却是江湖人士。叶凡在朱棣对蒙古作战时,作为武林人士协助大明军队驱赶元朝残军,之后便作为门客加入朱棣阵营。

  陈超与叶凡,也是哪个时候相认。朱棣到后来发动政变,叶凡也没有少出力。本来江湖人士是不问政治,但无奈叶凡有着朱棣门客这层身份,朱棣身败,自己也会身死。

  建文帝肃清削藩的做法太急躁,太赶尽杀绝。为防止朱棣扩充势力,很多以为辅助过朱棣军队的武林门派都被建文帝以各种各样的罪名清剿,叶凡所在的子午剑派上至掌门下至杂役,几乎被建文帝屠戮杀尽,只有大弟子宋路逃出生天,逃奔叶凡而来。

  建文帝虽然军力远强盛于朱棣,但同时也很自负,所有边关的部队他没有调动,动用的都是地方部队,战役虽然输多胜少,但同时也让朱棣损失惨重。

  叶凡在联络其他被建文帝追杀的武林人士与离间地方部队之间,有着不少突出的贡献。在后来朱棣逼得建文帝自焚皇宫不知所踪之后,陈超被升为锦衣卫指挥使。

  叶凡不求功名,只是在暗地里默默地帮助朱棣收集江湖情报,协助朱棣追缴建文帝的拥护者。朱棣为了方便叶凡行事,便赐予叶凡中军行事令牌,叶凡便作为朱棣身边一个草民钦差活跃着。

  夜闯皇宫事件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在朱棣的临时行宫里面,叶凡在等待着朱棣的觐见。朱棣正在与众大臣商议定都的事情,叶凡没有实际的官职,所以并不方便加入其中,只能在门外等候召见。不到一个时辰,朱棣身边的刘公公过来招呼叶凡去书房觐见。

  叶凡跟在刘公公身后走向书房,文武百官刚刚与朱棣议事退朝,与叶凡檫身而过,纷纷向叶凡行礼,叶凡虽没有官职,但却是朱棣身边红人,叶凡早对这些事情见惯不怪。

  在御书房内,朱棣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鹤发童颜的老者,另外一个是满脸慈祥的和尚。终南老怪和无心大师本是朱棣门客,在朱棣被屡次遭到刺客滋扰之后,变一直跟在朱棣身边作为贴身侍卫跟随左右。叶凡行完跪拜之礼后,朱棣便喝退左右,剩下叶凡与两人留在书房之内。

  “文渊有要事见朕,此时也没有外人,但说无妨。”朱棣正色道。叶凡在朱棣眼中是那种处事很严谨也很得当的人,没有很特别重要的事情,很少面圣商议。叶凡躬身说道“陛下,草民与陈指挥使昨天晚上在审理夜闯皇宫活口的时候,得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今天特意来禀报圣上。”

  “哦,居然有毛贼夜闯被烧毁的皇宫?”朱棣很奇怪,建文帝一把火连皇宫带自己都烧了,而且锦衣卫都已经仔细搜索过废墟,能抢救出来的宝物与银两等有用事物早以被大内收缴,还有什么人会去废墟呢。

  “陛下,据被擒的贼人交待,他们是建文帝的侍卫。”说到这里,叶凡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们受建文帝所托,前来旧皇宫的密道密室内寻找一件事物。”叶凡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古盒,交到朱棣手上。

  在锦衣卫刑府司内,陈超用水泼醒被拷在木桩上的犯人。“你们剩下的同党在何处,你既然都已经招供了,把同党也招出来,免受皮肉之苦,我也可以上奏朝廷,免你一死。”陈超厉声说道。拷问室内只有陈超与犯人,其他人早被支开。

  “我不知道,陈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南京城破之日,我们护送着皇上从密道离开后,我与其他人就被留在南京城里作为内应,跟我一起的兄弟在昨天晚上都被锦衣卫杀了,只有这些。其他人我真的不知道。”犯人虚弱无力地说道。“我们护送皇上离开南京之后,林公公让我们留在京师候命。所有命令都是信鸽传书,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陈超拷问的时间已经超过四个时辰,他自己也知道,在用大刑也问不出什么。虽然没有问得建文帝所去何方,但问出的另一件事情,也是相当震撼。陈超正在心理盘算着建文帝的去向之时,叶凡来了。

  “怎样,陛下怎么说?”“陛下没有直接回复我,只是让我和你掌灯时分入宫面圣。”“看来陛下还要时间虑。”“这个是肯定的,毕竟事情牵涉相关人和事都比较复杂。”“陛下没有说那个盒子是作何用?”“没有,陛下拿到东西之后,就让我们各自退下,陛下单独找了郑公公密议。”

  陈超点点头,建文帝还在人世对于陈超来说并不奇怪,陈超只是在乎从犯人口中得知的另一件事情,还有收缴上来的那件事物。根据犯人交代,建文帝在逃跑之时过于匆忙,没有从皇宫密道内取走那件东西。回头派人前来拿取的时候,又被锦衣卫所截获。那件东西一个古盒,里面一块菱形,铜钱大小的水晶。犯人所说,接到的命令是从密道密室取回古盒,得手后速到江苏太仓刘家港汇合。

  由于时间过短,陈超所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禀报,但陈超暗暗觉得不妥。水晶价值虽高,但也不是什么必须之物,为什么要冒着暴露自身的情况强行回来领取。但他也知道,水晶的秘密,极有可能关乎皇家,并不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当日晚上,朱棣临时行宫御书房的密室内灯火通明,叶凡陈超等人早早就在等候朱棣的到来,室内还有皇子朱高炽,黄景弘等人。不一阵,朱棣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无心和终南老怪,郑和。朱棣大手一挥,示意众人无需行礼,之后转身过来对众人说道:“诸位卿家,朕今晚召见大家,实有两件事商议,诸位请听朕仔细道来。”

  “在座各位跟随朕征战多年,对朕忠心不二,朕也就有话直说。建文帝并未身死,朕是知道的,但是关于建文帝去向,朕一时还没有收到线报,昨夜陈指挥使擒获的叛党招供,建文帝及其党羽于太仓港乘船南下。朕以飞鸽传说各路眼线多加留意。一时半刻还没有收到任何答复,但朕与三保商议过,大明境内,能容建文帝藏身之处,恐怕只有云南沐府这一处地方。沐英跟随先皇多年,乃先皇义子.......”

  朱棣停了一下接着说“他又与太子朱标相交甚深,当年太子病逝,沐英因悲痛过甚而身死。现下儿子沐晟承继了世子之位,朕在与建文帝作战期间,沐晟并没有对朕起兵,乃深明大义之人,而且沐府在云南多年,镇守边关,与边境各族甚是融洽。一旦朕对沐府举兵,沐晟万一狗急跳墙,联合云南各个部落,打着建文帝的大旗反抗,于朕来说,是个大患。各位卿家有何提议,但说无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还没有什么主见。毕竟太祖将皇帝之位传给孙子建文帝,而且朱棣也承认建文帝为皇,虽然被建文帝逼得起兵反抗,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现在内乱刚平,百废待兴,沐府在云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如果在此时在举兵实属下下策。

  朱高炽见此,便躬身答道:“父皇,儿臣认为,当前首要之机,就是将朱允文找到,建文帝既然并未身死,留着是对大明江山的最大后患。云南沐府,边陲小侯,实不足以与父皇分庭抗礼,既然中原以定,乘着士气正旺,我们应该挥兵南下,一举歼灭。”

  陈超见状,连忙接口道“陛下,臣认为大皇子担心不无顾虑,建文帝虽败,但未身死,如果让建文帝有喘息之机,来日后患无穷,云南沐王府,边关诸将还没有实际效忠陛下,所以......”

  朱棣听完点点头,却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将眼神投向叶凡。

  在之前朱棣攻下南京城后,群臣劝进,但都被朱棣婉言拒绝。朱棣并非不想登基,而是发动靖难之变,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现在刚攻下京城,就要登基,名不正言不顺,恐天下难以归心。朱棣踌躇数日,拿不定主意,心理七上八下之际,叶凡正好来上奏探子的密报,朱棣便问叶凡“文渊,你说现在本王应该进,还是不该进。”

  叶凡虽不理政事,但作为家臣门客他无法拒绝朱棣的提问。“燕王殿下,小人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进,该进。但是不能进建文帝之后,只能进太祖之后。殿下为太祖儿子,建文帝虽然身死,但辈分却不相同,若果殿下进建文帝之后,会有话柄落下,但进太祖之后,名正言顺。”

  朱棣大喜,数日来的心塞顿开。“文武百官们都劝进,无人能劝服本王,唯独文渊你一人心如明镜,一语成箴。”朱棣一直想扶持叶凡作为朝廷要员,但叶凡一直以身无功名推脱,朱棣转念一想,武林人士不想在朝廷为官很正常,只要叶凡为自己所用,什么职位都一样,所以叶凡虽然没有官职,但是实际权力却很大。

  叶凡见到朱棣目光望向自己,只好说道:“草民的意思是,先巩固根基为上,征讨云南沐家为下。”“上下怎分?”朱棣对叶凡的意见很感兴趣。

  “现在陛下刚登基称帝,正是诏告天下,四海归心之时。首要收复民心,领到所有镇守大明江山边关的将领归心,确保大明不会收到边关异族骚扰。降服各州各县官员,确保大明江山施政畅顺,不会出现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之境。此为上。“

  ”既然建文帝投靠沐府,而沐府并没有在陛下征讨之时举兵交锋,虽然沐英与前太子相交甚深,但是沐晟却没有为建文帝举兵。可想而知,沐晟从心底里也并不赞成建文帝所行之法。如果建文帝投靠沐晟,沐晟作为臣子,肯定不能推脱。我们一旦举兵压境,那就是逼着沐晟反叛,此为下。”

  ”草民认为,陛下现下应当派出钦差前往沐府施恩,一来探听口风,而来寻找建文帝。在此同时,我们要联系云南周边县郡之守军,做好战斗的准备。如果沐晟没有反叛之意,朝廷当然要加以重用,但是如果沐府碍于君臣情面庇护建文帝,我们可以施恩,暗中让沐府将建文帝送出云南。建文帝及起同党,没有势力支撑,没有兵权,没有军队,翻不起大浪。只要建文帝离开沐府势力,那就可以任我们为之。”

  “好,说得好,文渊果然深明朕意,朕早与三保商量,三保的意思,举兵南攻乃是迫不得已之举,文渊刚才此话,朕惬意得很。哈哈。”朱棣大笑几声之后接着说道“朕与三保经过多时商议,云南沐府跟随先帝征战多年,无论声威名望,又或者是镇守边关的作用,对朕来说,都是不能轻动的。但国只能有一君,既然沐府没有举兵反朕,在局面初定之时朕也不会过多为难他们。”

  朱棣叹了下气,接着说道“朱允文好歹是朕的侄子,也是大明皇家血脉,朕也不是真的想他死,但无奈他已经要逼死朕......”

  朱棣说道这里哑然失声,众人也跟着动容。“好,朕就按照文渊说所,下旨施恩云南沐府。”说完后拍了拍郑和的肩膀。“三保,这个事情就有劳你走一趟,周边县郡的驻军,朕会赐予三保虎符,三保你可以随意调动,一旦形势有变,三保一定要留住性命回来见朕啊。”

  朱棣在位燕王之时,就广招门客与家臣,为人豪爽而有情义,深得人心,之所以能打败建文帝,很大原因是一批又一批心甘情愿为朱棣赴死的勇士存在。郑和是朱棣心腹中的心腹,自然不在话下。

  “好,其一之事,朕以梳理完毕,另外一件事,虽然没有第一件事情重要,但也不能落下。”朱棣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古盒并且打开盒子,让众人传递观看。“建文帝当初走难时未来得及带走,后来又让党羽回来搜夺的物件,就是这个古盒。古盒以及里面的水晶,朕与三保已经仔细端详过,盒子并非中原之物,但也就是古色古香,没有夹层,水晶也很普通,看不出什么端倪。大家看看这件物事,有没有什么印象。”

  众人传来传去,看来看去,都瞧不出什么东西。朱高炽干脆把水晶拿取来,放到油灯上用火来烤,烤了好一会都没有任何变化,又放到水里浸了好一阵,又咬破手指,滴血上去,弄了大半个时辰,用了无数方法。水晶依旧是普通的水晶。

  陈超把水晶放在手上把玩着,略有所思。“陛下,这件物事陛下先前是否有见过,或者听太祖提起?”“朕从没有见过这件东西,也没有听太祖提及,朕翻及史官所留手稿,也并没有提起这东西。而收藏这东西的密道密室,只能由天子和太子进入,如果不适建文帝使人寻找,各位卿家在废墟里多日,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密道呢。”

  朱棣摇摇头。既然建文帝在落难之时都要冒死拿走的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物品,但自己之前并非太子,也没有听朱元璋提过。皇宫付之一炬,太祖手稿文书全部烧毁,也无从查探。

  陈超见此,把水晶交给叶凡。叶凡把弄了一下,也只是能看出这是一块普通的水晶。“会不会是什么信物?”黄景弘毕竟是武将,虎符之类的东西接触太多,自然就想到这个方向。“极有可能,但是信物总要交到当事人手上才有用,朱允文如果要调动云南兵马,只需要下旨即可,毕竟他是皇帝,这东西就算是信物,对于皇帝来说,又有何用呢?”朱高炽淡然说道。众人皆点头附和,九五之尊,没有什么是拿不手的,天下都是皇帝的,一件信物,好像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数个时辰过后,朱棣倦意起了,阻止了众人的讨论。“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天都亮了,朕还要下旨施恩沐家。对于这个盒子,文渊,荣达,朕就交由你们二人查探,有所得立即向朕回报。”叶凡陈超急忙下跪领命,朱棣等人也各自散去歇息。